“她好像是一个好人,可她拥有更真实的一面。观音堂留下的故事说她成佛了,但真实现实中,她必然是死了。她为什么而死?是不是见过维摩诘之后,她很快就死了? “圣母观音娘娘普度众生,可是王灵若……不独独是圣母观音。她不可能是真正的神佛,为什么却被塑造成了神佛?她也许不是真正善良美好的人,但如果我们抛却故事神化后的奇迹,看到的是她走向神坛中,在抛弃一些什么。 “清雨哥哥,好像没有人听见她的呼救,没有人救她。 “她不是真正的圣母观音,她好像被伤害了。” 她打个冷战,晏倾垂下眼。 徐清圆颤声:“可观音案,不可能仅仅如此简单,对么?” 他们沉默中,听到一个小乞儿愤愤不平的声音:“哼,什么烂活,小爷不干了!我才不拜圣母观音呢,我爷爷说,圣母观音都被你们挖了眼睛割了肉……” 骂骂咧咧的大人声音追在后面:“又一次亵渎圣母观音的!小子你有本事停下来,别让老子追上!” 晏倾和徐清圆二人对视一眼,看向那被追的满头大汗的小乞儿。乞儿对他们扮鬼脸一笑,脏污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明灿,他扭头就跑。 大人们:“追——”
第126章 血观音19 “郎君,割肉施鸟,以身喂虎,便能成就佛道吗?若成就佛道,这世间,就会好一些吗?” “殿下,您郁结中枢,苦病缠身。老朽能治您身上病,不能根除您心上病。您若自己都没有生志,谁能救得了您?” “殿下,您要不要走出门去看看?我等好不容易将殿下救下,怎能看着殿下如此郁郁寡欢?我们希望殿下能带领我们复国,却不希望殿下再一次心力交瘁,为我等丧生。殿下若不想呆在‘上华天’,不如去大魏国土走一走…… “除却迁都和来甘州两次,殿下其实从未离开过王宫吧?这世间之大,非殿下可以想象。殿下多走走,心情好了,也许病就好了。殿下不如往幽州走走,往淮南走走,都是好风光啊……” “对不起,殿下,我想你活着,我想救你……哪怕我知道你并不想活着,哪怕我知道你一直不开心。我不是想殿下复国,不是想殿下背负起那些责任,我只是真的希望你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上午之间,晏倾缠绵病榻,又一次地被困于自己多年噩梦中。 他体虚之际,冷汗淋淋,喘息微弱。好不容易艰难地从噩梦中挣扎醒来,他头痛欲裂,周身无力,眼前阵阵发昏。 他忍着咳血的冲动,闭着眼缓慢调节自己的状态,心中庆幸早上时与徐清圆撒谎,说自己不想去画壁画。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信了他的话,但他当时睡在榻外侧,已经阵阵犯晕,根本无力起身。徐清圆走后,他昏昏沉沉不知多久,才在此时恢复了些神智。 晏倾算着时辰。 四个时辰。 这一次,他连续四个时辰病得起不来身,而若无意外,这种情况还会加剧。他近日已经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以往在病榻上歇息两日便能恢复些精力,这几日,却每日清醒时间越来越短。 这也是他将风若调出去的一个原因……风若如果还在他身边,一定会发现他的状况与以前的区别,一定会毫不犹豫带他走。 可他不能走。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真的撑不住了。 可他不能撑不住。 晏倾默默地筹算着这些,吃力地扶着床柱下榻,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茶时他怔了一下,因他以为自己喝的应该是凉茶,实际上却是温茶。 是徐清圆 他心中一软,又倏而一痛。 他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旁的且罢,最怕的,是他若不在了,无人会来护他的露珠妹妹。他起码要安顿好她,起码要把欠她的还给她一些,起码保证她不再受人欺凌、孤苦无依。 晏倾闭上眼,轻轻叹口气。 他取出一盒精致小巧的方匣,打开后,静静地看着匣中最后两枚乌黑剔透的药丸。 “浮生尽”。 朱老神医走之前,说过一切随他。他若不想活了,就服下所有的药,他就能在死前体会到正常人的生活,不算枉活一世。他就可以不被困在呆病中,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说话、微笑、感受他人的情绪、记住他人的情绪,听到声音、回应声音,身体健康、运用武功…… 正常人是什么样子的? 晏倾猜了很多年。 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奢望正常人的生活,他想的不过是若是身体真的撑不住了,就用“浮生尽”来给自己争取时间;若是实在撑不住了,就用“浮生尽”来全最后的念头。 晏倾再一次地抑制住想服用“浮生尽”的冲动,说服自己不能让旁人为自己担心。 他静坐在没有一丝光线的屋舍中,待喝完了一整壶茶,才觉得身上的虚汗没有那么多了,自己大约又能多熬一日,不会在徐清圆面前露出破绽了。 他起身出门,轻声嘱咐小二说自己要沐浴更衣。小二临去前将一株菊插在他屋门前,他惊讶一下,小二笑道:“今日是九九重阳日,郎君不记得了?异乡做客,大家互相照顾嘛。” 晏倾道了谢。 在晏倾于客栈中消磨时光的时候,徐清圆跟着画工研究那维摩诘的画像应当是什么模样。几位画工争辩得口干舌燥,荒废了一日,不过是又多了几张废稿。 徐清圆心不在焉地跟着才子和画工,傍晚时,和他们相别。 才子见她娇娇弱弱一女郎,跟着自己等人一整日,一下子也觉得不好意思:“哎,本来说好你只来一个时辰的……没想到劳累了一白日,真是对不起。” 徐清圆帮忙收笔墨,摇头轻声:“我夫君不能来,我帮他多画一个时辰,是应当的。” 才子:“那你的时间还是够久了……” 徐清圆轻声:“没关系,我得给他时间。” 才子不解其意。 徐清圆也不和他们多解释,她垂着眼,目笼清愁,虽然身在此,心已经飞到了客栈中的晏倾身边。然而她虽然心飞到了那里,她却又不敢去打扰晏倾。 她此时无法与他计较他老师的事,她心惊胆战,只希望晏倾的身体能好一些……有时候半夜突兀醒来,她听不到旁边人的呼吸,以为晏倾没了气息。 她惶惑不安,觉得是自己的任性离京害了他,可此时偏又不知道如何能帮到晏倾。 二人默契地不谈他的病情,他的日日憔悴、精力亏顿,却瞒不过枕边人。若这世上能够天降神医…… 徐清圆轻轻叹口气,不再多想了。她要去找晏倾了,她与晏倾约好了今晚一起去见那乞儿。一整日的时间用来休息,晏倾应该足以应付晚上了。 才子挽留徐清圆:“徐娘子忙了一整日,和我们一起用膳吧。不用花钱,是观音堂管饭。” 徐清圆还未拒绝,旁边一个老画工就笑:“徐娘子自然不会和我们老头子一起用膳了。你们忘了她那个天仙似的夫君了?” 徐清圆怔了一下:“天仙似的夫君?”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人这样形容晏倾。 画工之间挤眉弄眼:“今夜九九重阳,人家小夫妻肯定恩爱玩耍,我们就不要耽误人家时间了。” 才子恍然大悟,殷勤送别。 徐清圆被他们的态度弄得赧然,想起晏倾又几分欢喜。她没有做作,与众人道别后,便捏着昨日她和晏倾拿到的小乞儿居住地方的纸条,前去找人。 她和晏郎君说好在那里见面的。 天边红彤彤霞云如织,徐清圆在繁如烟海的行人中穿梭,人头攒簇间,她起初并未注意到晏倾。 她听到周围女郎有隐隐吸气声和讨论声,走了半条街,都听到女郎小声讨论“好俊的郎君”“是谪仙人吧”“我去试着和他搭话吧”。 徐清圆闷着头,并未对所谓的“谪仙人”一样的陌生郎君生出兴趣。她立在古槐下,不断向客栈的方向探足而望,焦虑于晏倾为何还不到。 一袭雪色轻袍落到她低垂的视线中。 徐清圆以为自己挡了路人的道,便往槐树的方向挪了挪。她这般纤细,想来也占不了几分地,可这袭白色袍衫的主人,竟又往她的方向跟了一步。 徐清圆一怔,想这人莫非是登徒浪子? 如她这样的美人,在爹爹失踪、自己和兰时一起离开云州后,实则经常遇到试图调戏她的登徒浪子。只是后来认识晏倾后,大庭广众中试图戏弄她的郎君,就几乎看不到了。 徐清圆心中一时生惧。 但转而一想,晏郎君和师兄都很快要来了,大胆狂徒也不敢做什么。 徐清圆背靠着古槐,鼓足勇气抬起头,对上这登徒浪子的眉目,心头咚一下,整个呆住—— 他作文人墨客的打扮,穿着洁净白衫,眉清目朗,唇瓣有些白。他的脸色也苍白,疲惫消瘦之态难消。但他是这样的风流俊逸,如庭前玉树,青山翠竹。 他的眼睛正低俯着,幽幽望来。这样的眼睛清澄,又端庄宁静,如月之升。他这样罕见的沉着和气度,让他俨然区别于寻常的“美男子”。 白衣翩然,幽静雅致,难怪街头的女郎们一个个看得失神。 徐清圆也看得失神了。 ——除了她自己作画时肖想过晏郎君可能原来有多好看,她实际上还未曾在现实中看他看得发呆过。 晏倾眉头轻轻扬了一下,将手中提着的灯向她的方向推了推。他看她目光闪烁,面颊染红,不禁疑问:“怎么了?” 徐清圆:“……” 竟然问她怎么了? 她跟上他步伐,默默落后两步,从背后看他清逸飞扬、宛如云鹤的背影,再一次确定方才女郎们讨论的“谪仙人”,就是他。 徐清圆:“晏郎君,你为何如此?” 晏倾茫然,低头看她。 他见她竟躲闪着不敢看他,她拉住他衣袖的手微微发抖一二,徐清圆才咬唇道:“你以前从不这样,为何今夜打扮得如此、如此……” 晏倾:“嗯?” 徐清圆自暴自弃:“如此招蜂引蝶。” 晏倾一怔,道:“不要胡说。” 他蹙眉一下:“我并未做什么。” 徐清圆屏住呼吸,抬头观察他一瞬。他星子一样的眼睛望过来,她便躲闪地移开眼睛,不敢多看。晏倾惊讶,见她脸越来越红,才知道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喜欢他…… 晏倾脸一时也红了。 他半晌只说:“我不过是换了身衣裳。往日也未曾发现徐娘子是这样看中色相的人。” 徐清圆辩解:“我并未看中色相,只是晏郎君平日总是穿官袍,再不就是很寻常的半旧不新的衣物。我第一次见到晏郎君穿白色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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