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雨若与林承吵一架后,林承当日气得病重,次日不得不告病休沐。在长陵公主连日的多方调解下,林承仍苍老了很多,已经许久没有见女儿了。 此时此刻,长陵公主坐到床边,强硬又带点紧张地把他拉起来,劝说他:“虽然不知道你与若若吵了什么,但是若若小孩子,你不要与她计较。过几日是我生辰,我办个大宴,给你们父女找机会和解,好不好?” 林承看着长陵公主,突然说:“我第一次成婚的时候,也不过十六。与若若今日年龄,也差不多。” ……盲女王灵若,十六嫁他,十八被弃。也和若若年龄差不多。 有些人,同龄不同命。 长陵公主听他说什么十六岁成亲,怔了一下后,脸微沉了下去。她与夫君成婚时,夫君自然不是十六岁。那林承所说十六岁娶的女人,自然不是她。 长陵公主不喜欢林斯年。 她同样不喜欢林承回忆她不知道的那些事,不喜欢林承记忆深处的人是另一个女人。 长陵公主生硬道:“你说那个做什么?” 林承:“我做了一个梦……” 他其实很少与长陵公主说自己的事,公务、私事,他都不与妻子分享。今日不知为何,他恍惚着、疲惫着,絮絮和她说菜市场上的血,到处乱跳的鸡。 林承:“鸡在晌午大叫……我在梦里心跳突突,这不祥到了极致。我却参不透这个梦是何意。” 长陵公主认真地听了他的梦,握着他汗岑岑的手,认真地给他提了建议:“也许这是提醒你,我过生辰要多多杀鸡?我这就去安排。” 林承:“……” 他看着妻子半天,淡淡笑了一下,将手收回,受到噩梦惊吓的心神也一点点回归。 林承:“好了,我这边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长陵公主满意,并开心于自己帮丈夫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她站起转身,又回头叮咛:“我的生辰宴要在樊川举办,二月初十,你千万不要忘了。” 林承沉吟:“二月初十,科考开试第一日啊……” 长陵公主一听就急了:“你让其他官员去操持,你不要去了!” 去年的科考停了一年,今年加了女科。为了防止出错,林相被调作了今年的主试官。论理说,他应该一直在吏部那边操持此务,确保今年科考不出问题。 但是…… 林承想到甘州案中涉及王灵若的那部分,想到韦浮汇报说乔应风如何替人顶罪、终生不平以及犯了大罪,想到从甘州回来的人在私下议论说晏倾就是前朝太子羡,而皇帝陛下对朝廷失去了一个大理寺少卿不闻不问…… 这一切,都让林承前所未有的焦躁。 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冷静。 林承回答长陵公主:“我会去参加你的生辰宴,会和若若重归于好的。” 长陵公主露出笑。 她眼中带点儿天真情绪:“你那学生韦江河如何了?他与我们家若若同行一路,照顾了若若一路,我们该感谢人家啊。你说若是生辰宴上,我再次提出与韦家联姻的意思,你那学生应该不会反对吧?” 林承皱了下眉。 他说:“江河本来就从未反对……但这事,还得问问若若。” 长陵公主嗔笑:“你真笨,亏你是相公!你女儿喜欢谁你真的看不出来?你不必管了,既然两家有这意思,我就把这事儿办了!” 林承话到口边,长陵公主已出门扬长而去。林承想了想,终究没再说什么。 韦浮……这个学生,办了大案,升了高官,越来越让他控制不住。 这是一件好事吗? 韦家人……总让林承想到甘州,想到韦兰亭。他说服自己韦家人并不全是韦兰亭,韦浮什么也不会知道,他这样劝说自己,让自己不要多想。 但有时候自我的麻痹与调解,本就说明自己敏锐的直觉已先行一步。 -- 甘州案后,回到长安,韦浮官拜京兆府少尹,领长安二十二县,一时间风光无限。 而中枢给满朝文武的交代,是大理寺少卿晏倾在甘州身亡,只留遗孀徐清圆跟随韦浮回来。原本对徐清圆参与女科颇多不满的朝廷官员们,听到晏少卿为国捐躯的结局,唏嘘之下,也不再反对徐清圆参与女科了。 毕竟只有她一名女子。 毕竟她一人不可能撼动整个朝堂。 众人唏嘘更多的,是韦浮向上走的风光路,伴随的是晏倾的陨落。 曾风光一时、引无数儿女敬仰折腰的“长安双璧”,再也不会有了。 二月初八,烟雨连绵,韦浮在北里的一家酒楼中吃酒。 曲水流觞,琵琶声悠,黄金歌台。 清逸多端的俊朗郎君手持一酒壶,坐在栏杆旁,一手轻轻拍打木栏,听着音律,他垂眸浅笑。酒意让他面染红霞,醉意又让他肆意不羁,青衫袍袖在细雨前翻飞,曳带纵扬。 大魏的官员们更多喜欢夜里的北里,如韦浮这样白日坐在这里喝酒,实在少见。 因为少见,便格外清静。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呜呜呜,又有人自尽了,都是可怜人……” 韦浮靠在围栏上,一边吃酒,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下方曲水畔,不远处的北里女郎自尽案。 很快会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争着抢着来处理此事,北里这样的风月场所,女子悲苦并非偶尔。在这里呆久了,便看多了…… 韦浮给旁边一侍从一腰牌,慢悠悠说:“下去告诉大理寺和刑部,本官既然在这里,这个案子京兆府便接了。” 侍从躬身退开,韦浮仍坐在楼上慢悠悠地看着。他喝酒间,旁边窗前帷幔轻轻晃悠,一个男声响起:“韦江河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吗?还是自从甘州回来后,你改了性子了?连这种小案子都要跟人抢。” 韦浮看过去。 窗帷后,男子身形笼在斗篷内,面容轮廓看不清。 韦浮笑一声。 他靠着身后墙壁,手中拿着一箸子,心不在焉地在空碗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外头的琵琶声遮掩了他和神秘男子的对话,遮掩了他透着几分醉意的低凉声线: “我有个计划,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不如合作一把?” 男子“嗯”了一声,发出疑问,但并没有离开。 很久之后,躲在窗帷后藏头藏尾的黑袍男子突然停顿一下,侧了头,隔着屏风,看向楼梯口。 他说:“有人来了。” 韦浮噙笑,侧耳听了一下:“哦,我约了露珠儿……你要见一见吗?” 男子沉默。 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 隔着窗幔,韦浮感觉到他的挣扎与紧张。韦浮笑眯眯地等着,听那人声音沙哑地回了一句:“你叫她露珠儿……不必了,我走了。你行事多诡也罢,我不在意,不介意与你合作,但你若连累了她,若伤害了她,我不会放过你。” 韦浮“噗嗤”笑出声。 窗子晃两下,那人走了。 轻而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徐清圆来了。 -- 徐清圆是在风若的陪同下,一起来北里见韦浮的。 韦浮说,他有些历年考卷讲义,是他以前总结的。她是唯一参与女科的女郎,受天下人瞩目,也许需要这份讲义。 徐清圆谢了他,不劳烦韦浮亲自跑一趟,又为了避嫌,便与他白日相约。却没想到韦浮在北里的酒楼中等她。 风若陪徐清圆撑伞走在雨中。 风若抓紧时间诋毁韦浮:“他与你约在烟柳之地见面,可见不安好心。你要十足警惕,别上了他的当。” 徐清圆无奈,轻叹:“你已经念叨很久了……风若,韦郎君与我约在北里,很大可能是他正好在那里办差,顺便将讲义给我。韦郎君对我绝无其他心思……” 风若哼一声:“那谁知道?” 徐清圆叹气。 到了约好的酒楼前,她收伞进楼,望眼身后的烟雨绵绵,安静温雅的眉眼中,愁绪几缕。 风若:“怎么了?” 徐清圆摇头:“没什么,想到晏郎君罢了。” 风若:“啊……” 徐清圆垂眼:“如今情形,不能与他写信,不能与他说话,不知他在西域情况何如。听说西域动荡不平,我很担心他。而且……浮生尽的药效,快到了吧?” 风若不担心西域的复杂情况,晏倾会应付不了。在他心中,晏倾无所不能,虽然多病,却足够强大多谋。只要晏倾在,一切难题都足以解决。 他只怕晏倾不在。 风若不安道:“朱有惊不是跟着郎君回上华天了吗?那老神棍……啊不,老神医给郎君看病这么多年,他自己研究出来的毒,应该有办法解决吧?” 徐清圆:“第三次浮生尽药效结束后,晏郎君会如何?” 风若自然不知。 徐清圆脸色苍白地朝他笑了笑:“你说,他将我赶来长安,是不是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我看到现在的他是何模样呢?是油尽灯枯,还是日日咳血……他到底能不能撑过来……” 他是不愿意她看到他被病苦折磨的样子,还是他对活下去并没把握? 如他那样的人,本就是若没有万全确定,便绝不承诺。 风若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在徐清圆肩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风若:“郎君让我监督你,不要想他。” 徐清圆眨眨眼中的雨丝,迷茫看他。 风若严肃:“郎君让你好好读书,准备女科。郎君说,你总想他,耽误读书。” 徐清圆脸颊蓦地一红。 她想为自己辩驳,却先听到雅舍内一声轻笑。 她脸便红得更厉害,轻轻瞪了满脸无辜的风若一眼,在门上敲了敲:“韦郎君。” 韦浮请她进门,徐清圆屈膝请安,柔雅端庄;风若一脸不耐,敷衍点头算是礼数。二人抬头,看到韦浮时,都怔了一下。 坐在窗边的韦浮笑:“看我做什么?” 徐清圆斟酌字句:“没见过韦郎君这样……风流肆意的模样。” 俊逸郎君半肩落雨,长发半束,屈膝执酒,眉目熏然染雾,如花隔水。他自是俊朗无比,但往日一言一行端正十分,世人只道他是与晏倾齐名的浊世佳郎君,哪会说他风流不羁? 韦浮冲徐清圆笑一笑:“温文尔雅都是装给别人看的,在你面前嘛……” 风若警惕地咳嗽两声。 韦浮对风若便也笑了笑,重新看向徐清圆,目中有几抹哀意:“私下里你也不肯叫我一声‘师兄’。” 徐清圆怔忡看他,不知他这样是什么意思。她自然不会如风若一样觉得韦浮对她另有心思,她便盯着韦浮判断半晌,摸不着他莫名其妙的源头,只好道: “郎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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