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浮:“……嗯,也许吧。讲义在这里,你拿着看吧。我听我娘说你过目不忘,想来应该足以把讲义内容全部记下来。我不能让你把讲义带出去,多事之秋,大家彼此小心些,你说是不是?” 徐清圆自是说好。 她拿了讲义,坐在韦浮对面,翻看默诵。 风若在后望了一眼,看到密密麻麻的字,登时头晕眼花,赶紧移开目光。风若很快走神,左顾右盼间,他发现韦浮也在走神。 韦浮在听外面的歌舞声,听伴着歌舞的才子佳人联诗作对。他手搭在膝上,轻轻拍了两个节拍。 风若立即鄙夷:轻浮! 徐清圆绝不可能喜欢这样的郎君的。 外面那些人在对诗“长安客”。 听着外面的联诗,韦浮轻轻抿一口酒,在外面一位郎君对不上女郎出的诗后,他唇角弯了弯。韦浮喃喃自语间,对了一句诗: “洛阳才子家乡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风若竖长耳朵,一声极大的嗤笑发出。 不仅让徐清圆惊讶抬头看她,连韦浮都有些怔忡地看来。 风若洋洋得意,自觉抓住了韦浮的把柄。他高声向徐清圆告状:“他背错了!我记得这句诗,我们郎君教我背过这句。这句原句是‘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这还是状元郎呢,连我都不如!” 韦浮怔怔看着风若,目中光流动,为这世间存在如此一奇葩而惊叹。他不觉笑了一声,酌酒一杯。 徐清圆镇定自若,心中却羞窘。 她有些感受到昔日晏倾面对风若的无奈与包容了。也许只有晏郎君那样性情温柔的人,才能把风若教得这么自信。 徐清圆轻声细语为风若解释:“外面联诗以‘客’为题,并不一定非要是原诗。这样的联诗,更多考的是机敏,若能抒发心意,更是上乘,改几个字,不算错。” 风若:“……哦。” 徐清圆则是解释之后,若有所思地看眼韦浮。 洛阳才子他乡老……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他莫非有什么想法? 徐清圆不再多想,重新低头看讲义。 她与风若在此待了两个时辰,从细微薄雨到雨停,从韦浮微醺到酒意渐浓。她背下了其中内容,向韦浮道谢,并向他告别。 此时此刻,华灯初上,绚烂的灯火照在大街小巷的灯影中,皎皎明灭。 韦浮趴在桌案上,听到她的告别,勉强地抬手挥了挥,示意她可以离去了。 徐清圆抿抿唇。 她对自己这位师兄有些了解,更多的却是不了解。但她知道他的苦闷,知道他的心病。她对待外人都有几分善心,何况对韦浮呢? 只是这位师兄心中清明十分,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听不进劝。 徐清圆想了想,道:“韦郎君,你名字叫‘浮’,小字叫‘江河’。这是你娘为你取的名吧?我才学疏漏,不知这名字取自哪里?” 韦浮从双臂间抬了头,幽黑的眼瞳盯着她。 他一时不解她的意思,也不相信她这样的才女会不知道他名字的出处。 他静看她半天,回答:“人生天地间,一苇浮江河。富贵与功名,倏忽浮云过。” 徐清圆赞道:“真是好名字。” 在风若的迷惘中,她轻声吟了一遍全诗: “……请君且就坐,听我醉时歌……人生天地间,一苇浮江河。富贵与功名,倏忽浮云过……劝君满饮不须辞,万事由天莫怨咨……醉时歌,歌有节。酒阑客散我还醒,却上高楼对明月。” 醉时歌,醉时歌。 潇洒之间看遍凡尘,人间浮名皆如云烟。 人生天地间,蜉蝣撼树,坐井观天,正是一苇渡江河。 她立在屏风旁,衣袂被窗边的风吹动,整个人娴雅温柔如云下仙子,杏眼含笑。虽经历夫君之变,却并未自此颓然。她还要转而劝他。 韦浮笑着回她: “你我皆来长安做客,自然宾主尽欢才是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世间,谁人称得上是长安的主人?是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羡?” 徐清圆陷入深思。 -- 二月初十,科举开试。 当日,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在吏部考场外,一学生行刺考官,声称要林相纳命、还他清白,科考中断; 第二件事,樊川潏河旁,林相之女林雨若从高楼一跃而下,跳河自尽,尸骨无存。 两件事,徐清圆皆亲眼看到。 大理寺接手此案,来找她询问情形。来问的人,是曾靠着晏倾指点而在大理寺升官频频的张文。张文,如今任职大理寺丞,可怜巴巴地来求助徐清圆: “徐女郎,帮帮我们吧。这两个案子同一天,都涉及林相,陛下亲自责问,没有晏少卿在,他们非说我和晏少卿一起破了蜀州案,我一定有法子找出真相……我、我、我在蜀州破那案,别人不知道真相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根本解不了这局啊! “当务之急,还是先说说那天发生了什么吧。” 再登大理寺,与往日心情完全不同。 徐清圆眼中神情恍惚,脸上没有血色。靠兰时和风若一左一右的陪伴,她才能稳定心神。 林雨若自尽,带给她的冲击,比科考中途取消、女科无法继续更大。一个活生生的女郎,为何要跳楼自尽? 当日满园人面惶惶,谁是凶手? 回忆那天情形,徐清圆喃声:“当天大雨,我与风若驱车前往吏部——”
第163章 长安客2 二月初十, 科考开试第一日。 天将霖雨,似是好征兆。 晏府如今冷冷清清,仆从大半都被遣散。兰时想陪徐清圆一同去,被徐清圆劝说在家中等候。科考初设没多久的年代, 开设女科事无先例, 连南朝都没有过, 徐清圆认为大魏的女科不会太严格。 她虽然那样劝兰时,自己心中却是紧张惶然的。虽然徐固与晏倾都夸赞她学问比世间大部分男子强,都认为她足以应付这些, 到底是第一次, 徐清圆难免生怯。 清晨,风若驱车, 陪她一同去考场。 徐清圆心中的不自在, 在车辕断裂、车被中途停在东市口时攀升至高点。 -- “等等,车中途停了?” 大理寺中审讯正堂中,那位姓陈的大理寺少卿是与徐清圆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是晏倾的旧日同僚。负责记录的张文, 更是晏倾一力拔擢的旧部。这二人负责审案, 让徐清圆没那般惶惑。 陈少卿听闻马车中途停下,不禁打断,看向坐着的徐清圆, 与立在她身后的风侍卫。 徐清圆抿唇,神思恍惚。 风若肯定回答:“确实, 车辕中途断了。这就是我们后来没有及时赶到考场、错过考试的缘故。” 但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 这车断的实在巧合。正是徐清圆耽误了这一点时间, 她才没有进入考场, 正好错过那考生行刺考官、其余考生被波及的危险。 如今整个试场的学生都被关起来一一审问, 反而是徐清圆这个错过时辰的人,没有进入考场,躲过一劫。 陈少卿陷入沉思。 徐清圆回神,声音轻婉:“我事后与风若检查过,那马车车辕并无被利器或武人内力重击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马车用得久了,意外断裂了。而且……风郎君武功很高,我想世上没有人能瞒过他的眼睛,对我们的马车动手。” 张文连连点头。 同去过蜀州的他,自然对风若的武功印象深刻。 陈少卿则公事公办:“晏府人来人往,车夫、喂马的仆从,都有可能对马车下车。风郎君不是车夫,不可能日夜和马车在一起。何况,风郎君这种武功高手,自己拍坏马车车辕却说不知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风若当即横眉。 徐清圆颔首。 她起初微惶,如今已镇定下来,起身交出一份文书:“这是我日思夜想,补出的风郎君不在的时间记录。这些日子,风郎君受、受晏郎君所托,日夜不离我身畔,保护于我。我足以为风郎君担保。” 听她说“晏郎君”,陈少卿和张文都怔了一怔,对她露出略有些同情的神情。 可怜佳人。 事到如今,连“亡夫”二字都说不出口。 至于长安城中捕风捉影的关于晏倾就是太子羡的传闻,他们并不相信。他们信赖自己多年共事过的晏少卿,不愿意那样好的郎君和乱贼份子有关联。 因为这份心,陈少卿态度和缓了些,接过徐清圆递来的文书。 徐清圆为自己辩解:“我与风郎君恰恰错过了进考场,看起来很巧合,我无法为自己辩驳。我只好说出我看到的——马车坏了,我只好与风郎君换了马,御马前往考场。我们到的时候,我正要前去,风郎君拦住了我,让我看——” -- 当时进考场的队伍虽不算多,但也不少。若徐清圆快走两步,她是有可能赶上的。 当时淋着雨、抱着怀中装着笔墨文具的包袱的徐清圆,一身潮湿,面容如雪。风若为她撑着伞,正劝说她时间还来得及,不要担心。 正是那个时候,他们旁观了进场考生中的刺杀—— 当立在大殿门口的考官检查一位学生的过所文书时,那学生支支吾吾,让身前身后的考生都不耐烦地抱怨。那考生抱着自己的包袱不肯让人检查,趁乱要浑水摸鱼,冲入考场。 自然有人来拦。 当时站在吏部大殿门口的是吏部一位江侍郎,这位侍郎看到有学生如此放肆,气怒冲冠,喝卫士来。他自己主动追两步抓住那考生衣袖,考生回头,从包袱中抽出一刀,直直刺入侍郎胸肺。 江侍郎当场身亡。 周围人惊呆了。 这考生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抽刀杀人,对着周围挥刀,许多考官和考生都受了伤。在卫士们将他箍住按倒,众人仍听到他口中绝望的狂言: “我是来杀林相的!林承是主考官,他为什么不来! “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那刺杀人的考生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被刺而死的江侍郎尸体未凉。 瓢泼大雨中,所有围着这一幕的人面容模糊,身影绰绰。 被风若拉拽着、远离他们的徐清圆震惊地旁观了这一切。她被这一幕的荒唐与凄凉所触动,不知那考生为何要如此。 -- 张文快速记录,问:“为什么要杀林相?” 徐清圆目光微闪,半晌未答。 风若见她不答,以为她被吓傻了。他对大理寺的官员很信赖,而且他耳力那么好,那天他是听到一些内容、并在事后告诉了徐清圆。 风若大咧咧回答:“那个学生说,林相瓜分科考名单,私下受贿,他的名额被人……呃!” 风若怒瞪徐清圆,因徐清圆仓促下,竟拿茶盏打了他的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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