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一位是人间馥郁芬芳的美人,另一位便说仙子下凡也不为过。 不显山露水的一个小锦里,竟在一夜之间,让众人看到两位面对面的美人。 徐清圆柔声:“夫人,是否找到画后,拍卖会便会继续?我与我哥哥,都是想来看画的。” 众人顺着她目光,看到一个灰暗的角落中,似有一男子立着。那男子未曾走出站在光下,众人便不以为然地移开了目光。 木言夫人在引以为豪的美貌受到威胁时,态度也斟酌起来:“……我也不忍让客人徒徒落空。这样吧,待衙役押送凶手离开后,我与楼中其他人张罗重新开拍卖会如何?” 周围客人将将满意点头,而徐清圆垂眼温声:“可是这位郎君并不是凶手,不是凶手的人离开后,凶手仍藏于我等之间。夫人,这拍卖会当真还能进行?” 木言夫人微愕。 那要走的衙役们不干了:“娘子这是什么意思?说我们抓错了人?” 徐清圆不多以指责,她硬着头皮往前走,朝着灯火明耀处走去。感受到身后晏倾温润的目光,她便在心中鼓励自己不必害怕——晏郎君为她兜底,她应该相信晏郎君。 而风若目光古怪地看着徐清圆走到他面前,竟然硬着头皮和他搭话:“这位郎君,敢问尊姓大名?” 风若望天半晌,和二楼中向他使眼色的张文目光对上,他语调也很犹豫:“我叫张……风若?” 徐清圆:“……” 她的戏本就不要风若搭台,便自顾自向下唱:“回几位郎君,这位张郎君初来乍到,对此楼的布局并不熟悉,而他所在的雅舍从头到尾帷幔没有放下,下方的客人若是抬头,都会看到他从未离席。 “将柱上悬挂的帷幔缠上人脖颈,应当只是障眼法。因除非死者口吐血,不然死者身上不会那么多血。那么多血,更像是其他利器所伤。死者应该是在死后才被挂在这里。只等着木言夫人说‘无名君’登场,才给众人一个‘惊喜’。 “小女子不妨大胆猜,‘无名君’的死,应该与画的失踪有关。是否是因为今夜小锦里不可能拿出那幅画,或者众位客人想要买卖的那幅画早就丢了,凶手才铤而走险,必须要让‘无名君’身死这样的大事,掩盖画作失踪之事?比如现在,我等关注凶杀案,便远大于那幅画。 “最后,诸位郎君可以看到,这位张郎君身量伟岸,宽肩窄腰,行动间步履款款,轻松无比。他分明是习武高手。” 衙役们若有所思地听着徐清圆的话,徐清圆从他们的反应中看出,她和晏倾猜得没错,这些人并不是针对他们的。那么风郎君就不必去牢狱走一趟。 徐清圆放松下来,语调轻快很多。 衙役们不停打量风若,一人问:“习武高手说明什么?这不是正好说他杀人很容易吗?” 徐清圆笑一下:“正是因为太容易了。” 她朝向风若,询问:“这位郎君,你若要杀‘无名君’,会很容易吗?” 风若嗤笑一声,嫌弃地看眼地上躺着的面具少年尸体,自傲道:“就他这样的小身板,我弹一弹手指就能杀了他。” 衙役们见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当即控制不住要抽刀,而徐清圆则对他们解释:“郎君们看,他既不熟悉此楼中布局,本人武艺高强又不需要借助其他手段杀人。仅仅因为他与死人所悬挂的地方近,就断定他为凶手,似乎武断。” 衙役们心中摇摆,再加上客人们纷纷称是,他们便问:“依娘子看,谁是凶手?” 徐清圆慢慢说:“凶手杀人若是为了画,画作便可能和凶手在一起……” 当是时,二楼中那个丑巴巴的媚娘在众人嫌恶的目光中探出头,激动地举着一幅画轴:“夫人,找到画了!” 下方的木言夫人神色一动,两边客人皆惊喜,而他们全都顺着媚娘身后的方向看去,见到一个年轻后生脸皮微僵。 这人,正是那个面黑而宽的看着风流纨绔的年轻人。 下方的衙役皱了眉,沉思半天:“拿下他!” 楼中气氛有些古怪。 那茫然的后生被押下楼,才开始大叫着辩解:“我没有杀人!我只是、只是拿了画而已,这是两码事……” 而之前给晏倾和徐清圆端茶的女郎也急匆匆跑下楼,求木言夫人:“他不可能杀人呀,夫人,你帮帮他……” 木言夫人眼神也微慌,带着哭哭啼啼的侍女向衙役求情:“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刘郎君不可能杀人,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根本不需要杀人……” 两边客人则质疑:“什么熟客生客,你们太会做生意!不是说谁拿了画,谁就是凶手吗?” 徐清圆轻声开口:“事到如今,几位衙役大哥都不曾上楼看看事发之处,嫌疑人所待过的地方也未曾搜查过,何必如此仓促?” 衙役本来耐心听这小女子的话来判断凶手,还被这小女子挤兑,他们白了这小女子一眼,为首者冷冷道:“今夜我们任由你查凶手,若是查不出来,明日倒是应该让你跟我们去牢狱里待几天,杀杀威风。” 为首者一抬手:“走,听这小女子的话,我们去看看案发地,把楼里的屋舍全都搜一遍。” 他看着徐清圆,仍半信半疑:“那么……请这位娘子带路?” 一道清润悦耳的声音插入:“我与我露珠妹妹一起吧。” 众人疑心自己眼花,看到烛火浅摇,那背对着声音来源处的貌美女郎在听到那声音后,眼中像擦过一重星火般明亮。 所有人齐齐回头,见晏倾从角落里踱步出来。他面白而文秀,和那侃侃而谈的女郎分明一家。 众人默默想:什么哥哥妹妹的,恐怕是一对有情人假扮的吧? -- 这般大张旗鼓看案发之处,楼里所有客人都觉得新奇。他们跟着那对兄妹先搜了兄妹二人的雅舍,确定没问题后,搜了旁边胖中年男人的雅舍,再搜楼上木言夫人刚才待过的雅舍…… 徐清圆在木言夫人雅舍中的灯台下,摸到了一点纸灰。她捻起一点,背过人时偷偷让晏倾看她指尖,晏倾颔首。 而在木言夫人的带领下,他们先去了楼中姑娘映娘的屋舍。映娘便是之前给晏倾二人端茶、后来又央求木言夫人说刘郎君无罪的女子。 众人进她的闺房,先闻到一阵浓郁花香。木言夫人上前去关了半开的窗子,回头向诸人解释:“楼中女郎们的屋中都有熏香,我不爱闻那味儿,没人时,便会让她们开着窗。” 女郎们纷纷点头。 接下来,其他女郎的屋舍也被一一看过。女郎们前后去过哪里,都被人细问。 有侍女在这个期间无意中说到,木言夫人最近似乎缺钱。 而搜查诸人的身体时,他们看到被押着的刘郎君脖颈上、耳后有几道鲜红划痕,他中途离开过两次,却拒不告知自己去了哪里。 映娘中途换过衣裳,旧衣裳堆在屋中床板下,若非弯腰特意寻找,很难发现;有楼中女子证实,映娘中途离开过两次,一次换了衣裳,一次换了发髻。 木言夫人神色有些勉强,瞪眼那个映娘,却又对衙役解释:“楼中女郎们爱美,经常换衣也是有的。” 有趣的是,问到最后,竟然只有晏倾和徐清圆二人、还有木言夫人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雅舍,其他人早早晚晚都出去过。他们出去的时候,大约能对上人死的时间。 衙役们已经听得很不耐烦,全看徐清圆要怎么查。 而他们搜查又问过所有人之后,那个被衙役们押着的刘郎君,即刘禹忽然自暴自弃地低了头,说:“不必查了,我认输。我承认,确实是我杀了人,为了得到那幅画。” 众人哗然。 但是他们的指责还没有说出口,徐清圆便道:“不,刘郎君不是凶手。” 她看向楼中女子们依偎所站的位置:“真正的凶手,是木言夫人,不是吗?” 被女子们簇拥在中间的绝色美人神色微微一顿,向徐清圆看来。 徐清圆后退,撞上身后的晏倾。晏倾虽不干涉,却呼吸沉静安然,深静香笼着她。甚至在她贴过来时,他在身后隔着袖子,轻轻托了她手腕一下。 徐清圆便再次想到他说的“有哥哥在呢”,那样的和气静然。她吸口气,镇定下来,重新抬头直面凶手。 其他人脸色微变,侍女抱不平,木言夫人则言笑晏晏,似笑非笑:“女郎是找不出真凶,非要安一个上去吗?刘郎君不是承认自己是凶手了吗?”
第53章 诗无寐5 小锦里近百名客人, 十几名衙役,再二三十名楼中女子和管事、小厮、侍卫,所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徐清圆。 她质疑木言夫人,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徐清圆从某些人的眼中, 能看出他们不以为然的想法:他们既不相信她真的能查出凶手;也将她对木言夫人的提问, 看作是女子之间的嫉妒。 他们也会想, 是不是两个美人之间有什么过节、误会? 没人会怀疑一个美人是凶手, 正如也没人相信美人拥有才慧。附庸风雅的吹捧,无伤大雅的小慧,才符合世人对美人的遐想。 灯火辉煌的小锦里, 灯烛光明灭间,徐清圆面色不变,面对着他们。 自阿爹失踪, 自去往长安, 她没有遇到过太多好事。唯一好的,是晏郎君站在她身后。 衙役们都认识小锦里的这位木言夫人,他们目光在两位女郎之间逡巡, 然后对徐清圆喝道:“莫要妖言惑众!” 木言夫人手中持着一把团扇,掩住半张脸, 掩住嫣红唇角;只有眉目艳丽得近乎冰寒,云鬓间的三支步摇轻轻晃动。 徐清圆依然温婉:“我将一桩桩事件拆碎告知诸位, 诸位会明白的。” 她先看向那个锦衣华服、被衙役们押着的倜傥年轻郎君,刘禹。 刘禹微抬着眼看她, 眼神与其他人的质疑不同, 他半信半疑中, 眼神古怪又挣扎。这郎君不知是什么身份, 似乎是小锦里的常客。 徐清圆对他伏身行礼后, 才说他:“刘郎君先前被搜出画作在身,却坚持自己只是拿了画,并没有杀人。但是刘郎君跟着我们看过所有人房间,搜过所有人身上的证据后,突然认罪,说是自己杀了人。 “我便不得不猜,刘郎君是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了凶手留下的证据,认出了凶手。他替凶手隐瞒,才自认为是凶手。” 周围人纷纷点头,但是刘禹眉目却随之一松,似笑非笑:“你是说,我为了维护木言夫人,才认罪的?我维护那个老女人做什么?” 木言夫人脸一黑。 徐清圆则轻轻摇了头:“来小锦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拍卖会上的客人若没有些身份,恐怕很难在此立足。何况进小锦里的时候,我听到门口小厮说,刘郎君和其他客人都不同。其他客人用化名,刘郎君一直用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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