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圆徘徊了一整日,到傍晚的时候,她终于哄走了那些跟着她的侍女,找到了晏倾房前。 可是晏倾房中是灭着灯的,想来晏倾还在和刺史忙政务,没有回来。徐清圆便只站在门外等候,她觉得自己一定要见晏倾一面。 不知在寒风中立了多久,徐清圆轻轻打个寒颤,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加一件衣服。 风若声音幽幽若若地在她身后响起,压着嗓子:“徐清圆,你干嘛?” 徐清圆被身后突然响起来的声音一激,颤抖一下扭过头,看到风若抱着手臂,上下打量她。 徐清圆霎时脸烧。 她强自镇定:“我有事找晏郎君。风郎君来做什么?” 风若:“我?我就是看他病有没有好点啊……你有事找他,干嘛不进去,在这里吹冷风?” 他凑过来:“不会是被他赶出来的吧?不成吧,我们郎君好像没有这么绝情。” 徐清圆呆住。 她从风若的胡言乱语中理出了一条清晰的信息:“你是说,晏郎君一直在屋中?可是,灯火是灭着的呀。” 风若:“……” 他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同情地看着徐清圆:“傍晚的时候,郎君说身体不舒服,就摆脱刺史,回来睡觉了。他一直在睡着,灯火自然是灭的。但是他一直在呀。你该不会一直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却不舍得敲一下门问一声?” 风若同时放心:“我就说,我们郎君不至于这么绝情。” 若真是这么绝情,他才要觉得郎君和徐娘子之间是一点可能都没了。 徐清圆听晏倾病着,很是担忧。可她又不好说出来,让风若笑话她。她垂着眼蹙眉,轻轻叹口气。她回头看眼禁闭房门,轻声:“既然如此,我明日再来寻晏郎君好了。” 她向风若点头后要离开,风若却突然伸手,在她肩上一推。 她哪里抵得住他的力道。 被他这么一推,徐清圆趔趔趄趄向后跌,摔上了门。那门并未从里面拴住,她直接撞开了门,脚被门槛一绊。本就伤痛的脚这么一折腾,徐清圆痛得发抖时,跌坐在了地上。 门从外关上。 风若声音带笑:“机会我给你了呀,你好好把握。” 徐清圆惶惑。 她忙忍着痛爬起来拍门,怕吵醒屋中人,声音发着抖:“风郎君,你干什么?!你快放我出去,晏郎君睡着呀……” 风若:“他才没有睡着。他不舒服的时候,一整宿做噩梦,根本睡不着。何况他已经睡了那么久,总该醒了吧?你既然来找他,怎么能不见他人就离开呢? “徐娘子,我很看好你,但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这总不用我教吧?” 徐清圆又气又羞,恼怒他在胡说什么,却拍不开门。她渐渐静下来,知道风若如此整蛊,自己大约是没办法的了。 她呆立半天,面朝黑漆漆的屋内,颤颤唤了一声:“晏郎君?” 一室阒寂。 她声音颤抖:“清雨哥哥?” ——她该怎么办? 对了,晏郎君之前受了伤,她是不是应该帮他上药呢?
第64章 诗无寐16 晏倾几乎确定“浮生尽”的药效已经过去了。 他低烧数日而不好, 夜里咳嗽时喉咙里有血丝,胸闷气短,每日起来都周身无力, 头痛体虚,不知今夕何夕, 需要缓好久才能醒过神。 这种状况,恐怕会越来越严重, 持续很久才会结束。 他向来性忍,身体上的这些折磨比起昔日呆病严重时无法听到外界一丝声音、无法让人靠近自己一步, 已经好了很多。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夜里,晏倾从噩梦中醒来,一身热汗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想蜀州案的时候,也将门外风若和徐清圆的玩笑听得一清二楚。 他压着喉间咳意,不想让人知道自己醒着,结果徐清圆还是被风若推了进来。大胆妄为的风若,还从外面拉紧门, 不许徐清圆出去。 晏倾恹恹地、疲惫地听着。 徐清圆在外颤颤叫了他两声, 他没有回应后, 外间便没有了声音。 晏倾僵卧在床,冷汗淋淋、手指发麻,让他提不起力气。他昏沉了好一阵子,实在克制不住心头的那点担忧, 披上外衫, 整了整衣容, 艰难地起身, 点上烛台。 他端着烛台, 走出里间,想看一看被风若戏弄的徐清圆还好不好。 烛火在屏风旁轻轻擦一下,晏倾一怔,与曲腿靠门而坐的女郎四目相对。 她乌黑的眼睛睁大,诧异地看他,似没想到他会出来。 徐清圆脸烫得不行,目光躲闪,讷讷:“清雨哥哥……不,晏郎君。” 晏倾已经尽量衣着齐整,但他披衣持灯,长发半束,冰岑岑的玉石眸子幽幽望着她,让徐清圆再次小声为自己的唐突道歉。 她低下眼睛,掩饰自己的心跳——外袍宽松披在肩上的晏郎君,长发没有如白日那样束得规整的晏郎君,面色苍白、瘦削至极的晏郎君,有一种白日很难见到的秀美风流之色。 这般风流,让她更不自在。 徐清圆轻声:“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门推不开。” 她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半天,又羞又怕。里间烧了炭火,外间却冰冷无比。秋雨之后,夜风从门缝丝丝吹入,当着晏倾的面,徐清圆打了个喷嚏。 她捂鼻子,眼睛噙水,脸更红了:“不好意思。” 晏倾看她半晌,默然无话,他走来,将烛台置于案头。徐清圆撑着脚伤扶着墙站起,亦步亦趋要跟着他。 晏倾低声:“别跟着进来。” 徐清圆懵而失落:“哦。” 她呆立在外间,又被冷得抱臂,一会儿,见晏倾去而复返,拿了一件男式氅衣给她。 他咳嗽两声,颧骨因病而红,声音沙哑:“风若与我玩笑惯了,让娘子受委屈了。他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开门的,娘子先忍一忍吧。回头,咳咳,我会说他的。” 显然,在让徐清圆进内间坐到床边取暖和多披一件衣服之间,晏倾选了后者。 虽然是他的衣服。 但是……嗯。 他看徐清圆仍有些懵。 晏倾等了片刻,心想莫非被冻得有点傻了? 他便走过来,将氅衣披在她肩上,又低头给她系领间衣带。暖意笼罩周身,徐清圆抬起眼,就着案几上那零星烛火,看晏倾低垂的润眉秀目。 她凝望着他给她系好衣带,在他手离开时,她禁不住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袖子。 晏倾低头看她的手。 徐清圆轻声:“晏郎君,我是做错了什么事,让你不理我呢?” 晏倾沉默片刻。 他说:“我没有不理你。” 徐清圆:“我知道晏郎君于情感上迟钝,难以察觉人与人之间那种细微的情感变化。但是我能察觉到——晏郎君,从昨日开始,你确确实实不想理我。” 她解释:“你先前也不想理我,但是……那是因为我不恰当的行为,你才那样。然而这一次,你在生我的气,才躲着我。” 而晏倾生气,都是那样温温和和的。若非是她,寻常人恐怕在察觉之前,他便已经调节好了情绪。 他是世间最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最喜欢一个人苦捱的人了。 晏倾怔怔看她。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冰雪聪明的女孩儿,愿意将她聪慧的一面展现给他,他愧于无能,竟不知如何回报。他那潺潺如溪的情感,不断地压抑,又不断地在蓬勃流淌,穿山越海。 她越这样,他越欣赏,喜爱;却也越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晏倾侧过头,掩袖低咳。 徐清圆忧心,几乎贴上他:“晏郎君……” 他慌得后退趔趄,躲开她。 徐清圆扯他衣袖:“晏郎君,你让我看看……” 即使听不出她声音里的软绵,晏倾被她摇了摇袖子,便红了脸。他侧着头不敢看她,手指一指案几:“我们去那边坐着说话吧。你莫、莫总这样。” 他心中有些抱怨曾经的徐太傅,怎能教女儿总这样跟郎君撒娇呢? 他想说她。 可他又不忍心,又没斟酌好字句,便一日日推延。终归到底,徐清圆是怎样的大家闺秀,是徐固教导的结果,不应该由他这个外人管。 于是二人坐到案几前,徐清圆见晏倾疲色满满,便关心问他身体。他摇头说无事,只说是老毛病。 徐清圆狐疑不已,心想她并未见过卫渺病成他这样。不过……卫渺情绪也没有晏倾这样稳定就是了。 二人坐于案几两侧,烛火落在中间。 晏倾说:“待风若玩够了,我便送娘子回去。他越来越胡来,我真不能不管他了。” 徐清圆手指拧着衣角,憋出来一句:“风郎君,其实也没做什么呀。郎君何必说他呢?” 晏倾看她,她连忙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司马昭之心:“郎君对风郎君很好呀。你们看着一点不像主仆,风郎君想怎样就怎样,我几乎没见过郎君管他。” 晏倾垂目:“他兄长……因一些意外,为了救我而死。我受他兄长所托,要照顾好他。我本想给风若更自由的生活,可他坚持要留在我身边做侍卫。” 晏倾笑了笑,却只是出于礼貌,眼里并没有笑意:“他兄长生前总在风若耳边说我的好话,让风若以为自己一定要将我当作主子,才不枉此生。风若从小除了习武什么也不干,我见他天真单纯,本领又过于高,怕他出去闹出事,只好将他留在身边。 “若有机会,待他觉得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我了,不将我奉为神明了,我便可以放心让他离开了。” 徐清圆慢慢说:“我想,不会有那一日。” 晏倾怔然看她。 她抬眸望他:“我若是风郎君,我也不愿离开郎君你。见过了郎君你这样的人物,其他人都如土鸡瓦狗一般让人厌烦,看不上。谁会不喜欢晏郎君这样的主子呢?” 晏倾低下眼。 他说:“这真是一个让我伤怀的答案。” 他垂着脸,冷白面上淡淡的涩意,让人看不懂。他幽黑眸中常有的那深邃,他气质时而的混沌冷漠,都让人看不懂。 可他平时,分明是那样让人信服、让人觉得温暖、想要亲近的人。 徐清圆想着这些时,晏倾并没有再说话。等徐清圆反应过来时,发现两人之间又沉默了很久。她悄悄看他,见他披衣僵坐,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看她。 徐清圆:“晏郎君,你不理我。” 晏倾睫毛颤了颤,没吭气。 徐清圆:“你真的在生我的气?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是昨日的事,我可以解释啊。” 她不喜欢他这样冷淡的态度,便委屈而急迫地将自己和钟离之间的事说出。这一次,她一点隐瞒都不敢有,只怕以他敏锐的心性察觉她撒谎,他更加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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