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绾不明所以,还是摸索着坐榻慢吞吞地朝他那侧挪了挪:“殿下?” 她嗓音清澈,带着点未经人事的纯,凑近时才可嗅见的少女私香幽暗而难以捕捉。 顾宴容慵倦展臂,漫不经心搭在她身后的软靠上。 他身量极高,侧身倾下时若铺天无际的浓云,将最后一点昏灯吞噬殆尽。 只余纯粹彻底的黑暗。 谢青绾动了动鼻尖,有冷隽的男性气息萦绕,分不清是来自这件外袍,还是来自于他怀中。 顾宴容嗅到了她怀中幽暗的香,像是古旧的花香杂着不知名的木药,浸养进她薄嫩的肌肤间。 四下漆黑一片,谢青绾看不见他微微滑动的喉结,只听到他好整以暇的慵淡嗓音:“太后说了甚么?” 谢青绾于是被这话题带偏了思路,无知无觉地偏着头同他细细数来。 说到那句“规劝幼弟,免失其心”时,摄政王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信手拨了拨她耳间珠坠,惊得人倏然一颤,少女如玉的耳垂在他指尖擦过。 摄政王淡淡:“哦。” 还不如对她的耳坠来得有兴致。 谢青绾一时摸不清他当年与平帝之间是何形势。 自他摄政监国,针对朝中权党的清洗便从未终止,收揽大权,屡屡置新帝于危难而不顾,朝中无不骂一句狼子野心。 只是反观燕太后的态度,似乎对这位摄政王全无敌意。 谢青绾阖了阖眼,再懒得费神。 二月的雨是实打实的凉意,摄政王凑得虽近了些,却也有挡风的好处。 她乖觉裹着摄政王的外袍,待在他寒山一样的遮蔽下。 捻着她耳间珠坠的手有些凉,谢青绾瓷颈微缩,带着点惊怯与推拒意味唤他:“殿下?” 顾宴容长指状似无意划过她耳尖,收回了手。 归府时已然入夜,摄政王府一干人早撑伞候在门外。 暖色的烛光在苍茫雨幕间撑起方寸天地。 谢青绾颠三倒四地挽着身上宽大的玄袍,才矮身踏出车舆,便骤然被不知何时拖在地上的一寸衣摆绊了脚。 她霎时惊呼一声,不可控制地从半人高的车轼上直直栽下去。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有坚实的臂膀稳稳揽过她的腰,将她接了满怀。 拦腰托臀,稳稳当当,倒像是她有意投怀送抱一样。 春夜的急雨倾斜而下,侍从忙为他们撑起伞。 摄政王手劲大得出奇,密密匝匝地锢在谢青绾腰臀上,羞得她微微挣扎。 她一身清瘦玉骨,掌间触感却仿佛一捧丰软的雪溢出指缝。 顾宴容对她微弱的抗议置若罔闻,一手揽腰将人微微朝上一掂,轻松改竖抱为横抱。 谢青绾吓得攀紧了他。 男性质地沉哑的嗓音靠她极近:“外袍。” 谢青绾忙拢紧了玄袍的衣襟,一面仍怯生生攀缠着他的肩,层叠衣袍下热融融的软香难以忽视。 小厮在身侧竭力将伞打高。 谢青绾埋首在摄政王颈侧,低眸便可俯视王府一众人,高得她有些怵,死死抱着他的肩颈,又在小厮诚惶诚恐的目光里接过那柄纸伞。 将她送回寝房,丫鬟们纷纷围上来伺候。 顾宴容不欲再作停留,转身时却忽然被一只细软的手攥住腰襟。 再往下一寸,便是男人腰带所在。 顾宴容凝视腰间那只手,目光变了变,缓缓回过身去。 谢青绾褪下了那件黑袍,里面单薄的春衫被急雨打湿,勾勒出一点幽媚的雪满,发髻微散,几缕湿发贴着她细白的颈蜿蜒入衣下,眼中都含着潮气。 她攥着男人腰间一点衣料,咬字时有涟涟微喘:“殿下,” 湿软像是要勾人沉沦。 顾宴容忽然钳上她的腰肢,手掌发力不容辩驳地将人压向自己。 谢青绾浑身一悚。 摄政王却已俯身逼近,如逡巡的兽嗅过她肌肤间隐秘的香,伴着沉沉一声应答:“嗯。” 谢青绾脑内霎时一片空白,木偶一样念着早已打好的腹稿:“殿下今夜先莫要回房了。” 钳在她腰间的温热手掌缓缓向上游离,顾宴容喉结微滚:“嗯。” 下一瞬,怀里幽香勾人的少女接续道:“妾身这里温着祛寒的药膳,殿下用过再回房……” 顾宴容滚烫的手掌霎时僵住。 谢青绾对上他冰冷漆黑的瞳仁,渐渐哑了火,把最后“休息”两个字咽了回去。 她纯情如不染毫墨的素宣,是不经人事含苞未绽的懵懂不自知,直勾勾地引人觊觎。 眼底却又干净如洗,不杂半点遐思与绮想。 顾宴容压着一身燥火,到底也没有用那碗药膳,丢下一句“早睡”径直回房去了。 谢青绾一头雾水地被他按着嗅了两口,又一头雾水地目送他离开。 这场春雨不绝,卜官林氏的案子又尚在风头上,谢青绾便索性推了各路的请帖,蜗居府内。 小皇帝生辰将近,摄政王却似乎反倒清闲下来。 谢青绾压着呵欠温温吞吞挪到膳堂时,摄政王已坐在椅上,漫不经心听着窗外雨声。 侍候的丫鬟们纷纷埋首屏声,气氛微凝。 倒是谢青绾素来温吞,摄政王面色虽冷了些、一身气势躁郁了些,却也不大妨碍她用早膳。 她面色如常的告了座,对这位杀神的不明情绪恍若无觉,斯斯文文地舀着热粥。 厨房里有素蕊仔细交代过,每日比着她的喜好安排膳食,窝心得很。 谢青绾素手换了公筷,替他夹了小块的樱桃肉:“正当春,这道樱桃肉时令才有,格外鲜嫩,殿下尝尝。” 她乌发慵懒挽起,执筷的手藕白细腻,甲盖蔻丹未施,透出浑然天成的莹润水粉。 顾宴容却只凉凉朝她投来一瞥。 谢青绾不明所以,捧着热粥望向他时睫羽颤颤:“殿下不喜欢?” 顾宴容在她清亮的目光里缓缓夹起那小块樱桃肉,送入口中。 谢青绾便含起笑意:“如何?” 顾宴容:“偏甜。” 饭罢漱过口,摄政王便一袭玄色官袍出门去了。 谢青绾支着脑袋,懒倦拈着一支笔在勾勒着甚么图样。 抬眼时打从窗间擦肩他长身提剑,缓缓没入接连天际的雨幕里。 三日后是康乐长公主开府之日,谢青绾早早备下了贺礼。 按照南楚礼制,公主成婚之时才出宫开府,康乐长公主才至豆蔻,本为时尚早。 皇帝旨意中只说是破格优眷、以昭荣宠。 顾菱华身为小皇帝嫡姊,倒也确乎够得上这份优眷。 开府宴办得盛大,顾菱华又多番递了请帖,要她务必赴宴,谢青绾终归不得推辞。 顾宴容送她至长公主府正门,低眸时扫过她鬓边珠钗:“去罢。” 顾菱华宴请的尽是女眷,他恰有公务,不过顺路一程。 谢青绾顶着四下或惊异或艳羡的目光,容姿端方行礼:“谢过殿下。” 顾菱华同她交情不错,接了谢青绾的贺礼,兴高采烈地挽着人入席。 这位康乐长公主长于深宫,交往应酬的功夫一流,谢青绾同她一道,格外轻松自在。 筵席散时已接近黄昏,女眷们三三两两道了辞。 顾菱华亲自送她这位皇婶出了长公主府正门:“皇婶今日能来,康乐很开心。” 惜别间,身侧有女眷凑过来语气含笑道:“摄政王同王妃娘娘真是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这话倒全恶意,原不过是相互攀识结交的开场白罢了。 谢青绾于是温婉低眉,掩过面庞去状作羞怯含笑道:“宋夫人夸张了。” 一侧眸,不远处摄政王长身玉立,不知听进去多少。 谢青绾怔了怔,宋夫人已挽着她的手殷切道:“那云烟紫的染方……” “我已命芸杏去誊抄了,稍后送去夫人府上。” “那便多有叨扰了,”宋夫人眉开眼笑,复又暧昧地望一眼摄政王的方向,“妾身同王妃娘娘顺路,本想同行一程的,看来今日是没有机会了。” 近来多有变局,王府防备重些也在情理之中。 谢青绾辞别了康乐长公主同这位宋夫人,随摄政王入了车舆。 顾宴容官袍未换,一身冷煞未消,细闻时还杂着极淡的血气。 谢青绾却惦念着他雨夜披衣的恩情,辘辘车声间,她主动开了口:“殿下。” 她眉眼蒙在春日的夕照里,细颈薄肩,眼底有细碎水光:“妾身为殿下准备了一份谢礼。”
第13章 上巳 ◎温热的生命力慰藉了他的不安◎ 含辉堂内紫釉七星灯烛火曳曳。 谢青绾那日着凉还未好全,掩着帕子低咳了两声,才煎好的汤药晾在案上,散着清苦的药香。 芸杏捧着檀木匣,小心翼翼地奉至摄政王面前。 谢青绾端坐于他对面,幽静从容,藏在袖间来回拨弄的十指才泄露出一点紧张:“一份薄礼以谢殿下关照,还望殿下不弃。” 顾宴容目光落在那只打开的木匣上,骨节分明的长指摩挲过衣料,在玄黑色的映衬下更见锐利冷白。 她送的是一袭玄黑色寝衣,暗纹钩织细腻,触感柔软如云。 大约是事先清洗过,衣物熨得妥帖平整,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暗香,与她身上的体香相近。 寝衣自是极为私密的贴身之物,顾宴容指腹擦过袖口平整的刺绣,饶有兴味地抬了抬眼。 谢青绾拿瓷勺拨动汤药,荡起袅袅的白烟。 她娓娓道:“这是云水丝绸,用樾湖独有的针法钩织成料,再经明馥葵、华胄兰、冬浆葵等套染过七重,方可染出纯正的黑。” 这位摄政王每件衣袍用的都是天下顶好的料子,一匹千金。 谢青绾备这份礼,为的是表达诚心与谢意,倒并不指望他会贴身穿着。 顾宴容一手搭在案角,辉明的烛火寂静在他眼底:“为何是寝衣?” 谢青绾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嗓音绵哑地“啊”了一声。 脑袋微偏,显然有些迷糊。 她眼睛生得圆,灯火映照下格外透亮:“云水丝绸细腻上乘,最宜贴身穿着,故才做了寝衣。” 顾宴容摩挲的指尖一顿,抬眼时语气多了几分微妙:“王妃有心了。” 他神色不若往常那样轻淡,像是夹着点驳杂的意味。 只是摄政王一贯寡言,她虽一头雾水,却也无可深究。 顾宴容吩咐下人收好檀木匣,并不急于离开,低垂着眼不紧不慢地等候她用完汤药。 温养的方子中添了些治风寒的药,较平日更苦三分。 谢青绾蹙着眉,苦得要冒泪花,却又碍于摄政王在场不肯丢这个脸,生生忍了下去。 她肌肤单薄,眼泪的热意轻易将眼尾蒸成绯红,漂亮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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