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太后道:“哀家给的暗语是,就在席间,拿不起,砍不断。” 她取下鬓间一支首饰:“便以这玫瑰簪为彩头罢。” 婢女双手接过那支价值连城的玫瑰簪,在满座惊异的抽气声中放到倒覆的金盆之上。 席间女眷们跃跃欲试。 很快有人起身行礼:“妾身斗胆,敢问太后娘娘,可是石?” 太后淡笑着摇头:“理通,却未中这覆物。” 席间立时笑道:“罚酒罚酒。” 那女眷倒也爽利,将杯中清酒一口饮尽,有赢了满席喝彩。 给女眷们供的酒是极淡的果酒,入口只品出甘甜,又在腹中聚起暖意。 席间气氛热烈,接连不断地有女眷起身,却连连不中。 丧气间,有两道声音自两侧同时响起:“太后娘娘。” 谢青绾抬眼,与对席的怀淑大长公主四目相对。 她莞尔:“大长公主先请?” 燕太后抚掌笑道:“既是你们同时出声,不若一起说罢。” “清酒。” “泉水。” 谢青绾声线独特,较她略慢一步,猜的是泉水。 顾菱华迫不及待道:“母后,可有中的?” 燕太后颔首肯定了她的提问,却故意卖关子道:“请怀淑与阿绾一道上前揭覆如何?” 谢青绾与她对视一眼,缓缓起身离席。 顾慈雪随之起身,同至倒覆的金盆面前。 婢女挪开上头那支作为彩头的玫瑰簪,福身退下。 谢青绾同她各执金盆一耳,同时抬手。 下一瞬,顾慈雪脸色骤变,翻身躲开飞射而来的暗箭。 上首传来燕太后拍案的怒喝:“护驾!” 谢青绾当即退回她身侧,纷繁如雨的流矢铺天盖地而来。 女眷四下逃窜,侍卫拼死护在最前面。 怀淑大长公主拔剑抵抗,密密麻麻的箭矢集中在她身上。 谢青绾很快意识到这场刺杀是奔谁而来。 这场箭雨密集而持续,侍卫很快抵挡不住,被迫将防线越收越小。 谢青绾躲在立起的几案背后,听到有纷乱的脚步声杀来,不知是援军还是刺客。 她蹙起眉尖,看着矮几背后裂痕渐深,心也缓缓沉到了谷底。 一只箭矢破空而来,重重钉进裂痕间,身前遮挡地几案霎时间四分五裂。 下一瞬,沉黑的浓云遮蔽了她发顶每一寸日光。 谢青绾抬起头,看到摄政王一身浓郁到近乎化为实质的怒意。 玄甲卫在他背后汇聚成海。 顾宴容一把拉起她,血气浓郁的黑袍如深渊一样霎时将她吞没。 她感受到摄政王胸膛微有颤意,用她从未听过的、冷到极点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格杀勿论。”
第18章 干净 ◎被他一尘不染地庇护在怀间◎ 天际浓云翻滚,吞尽最后一线日色与天光。 外界马乱兵慌,倾巢而出的刺客与摄政王府玄色铁甲的刀侍混战一团。 顾宴容钳在她腰际的手冷极。 他怀中是驳杂的尘嚣与血气,交织凝实为上位者一身风雨欲来的气魄。 谢青绾被他按进怀里,无尽的强大与安稳意味将她拥覆。 她听到摄政王声线沉如古井:“可曾受伤?” 强悍与冷峻带来的安全感令她骤然松弦。 谢青绾浑身卸力,毫无保留地交付于他,全凭横在她腰间的那只强硬如铁的臂膀才不至脱力软倒。 顾宴容感受到黑袍下她的指尖缓缓攀附上来——是她精神紧绷时无意识寻求安全感的本能反应。 那只柔嫩的手已搭上他的腰襟,却如梦惊醒一般倏然收了回去。 她双手垂落,未敢回抱他。 谢青绾想起那日山涧他拂袖转身的轻淡不耐,微冷的手虚虚攥起,悄然往自己袖中蜷缩了下。 顾宴容似有所察地拧了拧眉。 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 变故突生。 顾宴容面色一凛,电光石火间钳着她纤柔柳腰迅疾回身闪避。 手中长剑飞挽径直穿喉而过,丝毫不拖泥带水。 鲜血霎时飞溅满襟。 谢青绾清瘦单薄,掩盖于男人沉奢的黑袍之下,外界杀戮与飞溅的血光被尽数遮蔽。 她干干净净地藏在他怀里,仰脸探出黑袍,望向他的目光里含着雾气。 顾宴容极淡地垂眸,星点殷红的血迹溅在他睑下与冷白的侧颈。 恍然间与那个秦月楼里不可一世的杀神缓缓重合在一起。 矜漠,嗜杀,疯魔之下又深藏清醒与绝对的自控,才构成完整的他。 谢青绾被他庇护怀间,纷尘不染。 她仰头艰难探出一只手来,沿着他腰间一路攀上胸膛,温凉且微潮的触感落在他眼睑之下。 脆弱部位的触碰令摄政王骤生冷意,转瞬又被一干二净地收敛下去。 男人低低压下眉眼,沉寂的目光与一身狠戾血气仿佛将他将整个人割裂开来,于猎猎血光中透出几分寡情悯漠的神性来。 谢青绾遵从本心,轻柔抹去了他眼睑下溅落的血迹——这也是那日秦月楼中她一瞬间划过的心念。 她启唇唤他:“殿下……” 勾缠的尾音还未落,忽被顾宴容扣住后脑重重一按,视线骤然被层层衣料淹没。 扣在她腰间的手臂强硬如铁,男人的沉喝声近在耳畔:“抱紧。” 霎时间天旋地转,谢青绾用尽全力紧攀着他的腰背。 她埋在摄政王怀里听刀剑擦碰和锐器没入骨肉的咯吱响声,随着他挽剑的动作闪避颠簸。 顾宴容单手持剑,面色沉骇有如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屠戮一般。 席间尸山血海,形如炼狱。 谢青绾挂在他身上不敢动弹,直至翻天覆地的动静渐消停下去,才手脚发软地瘫在他臂弯里。 这场刺杀显然比卜官林氏的案子要棘手得多。 顾宴容一身淋漓鲜血,垂眸看她小心翼翼地从他衣下钻出脑袋。 那副出尘丽色纯净如初,没有沾到半点肮脏的血。 顾宴容抚在她发间的手似乎回暖许多,不再如初时那样冰得吓人。 他轻抚着少女浓郁的墨发,从后颈一寸寸摩挲至颌骨,捧起她温软的脸。 谢青绾乖顺地埋在他手心,被迫仰起头来,音色里满是惊魂甫定的颤意与微哑:“殿下,我没事。” 距离极尽,再俯身一寸,便是她湿软如脂的唇。 顾宴容低敛着眼睫,目光落在她开合的唇瓣上,几不可察地向下微俯。 发间曳动的珍珠冰凉,擦过他染着血污的手背,霎时染上猩红。 不复原本珠光莹白。 他在血腥中嗅到少女身上沉静古旧的药香,紧拥着与她亲密相贴。 谢青绾尚一无所觉地仰头望着他。 血泊倒映出他漆黑长立的身影,仿佛蒙着浓稠欲色。 顾宴容半晌未动,只幽深道:“果然,珍珠衬你。” 她有一身清瘦玉骨,银饰虽显风流却也难掩单薄,宛如因风而散的碎雪。 珍珠温软莹润,才可与她辉映。 谢青绾唇瓣微张,抬眸惊愕地望向他,从他幽深的瞳仁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她恍然间咂摸出一点门道来。 摄政王久居高位,擅弄权术,无论博弈还是交锋,常是一语双关玄之又玄的,藏着隐晦的杀意和揣度不清的喜怒。 但同她说起话来,却似乎只是纯粹的字面意思而已。 秦月楼中他意味不明的一句“凝脂柔荑,伶仃玉骨”。 入宫路上他轻淡自然的一句“珍珠很衬你”。 后知后觉地被谢青绾串联起来。 彼时她总被吓出一身冷汗,此刻暖烘烘地埋在着杀神怀里,却隐隐有些羞怯与动容。 谢青绾从他怀中退开一些,山间疾风烈烈,风雨欲来。 她张开匀称纤细的一双手,目光亮亮地仰头问他:“很好看么?” 这是一双细嫩精致到极点的手,平日做得最多的亦不过翻书捧茶。 未施蔻丹蔻丹也莹白透粉。 顾宴容全不避讳地扫视过她眉眼、唇瓣,沿着玲珑的线条落在她皓白的腕上,喉结滑动:“嗯。” 谢青绾本意只是调侃,霎时被他一个不加遮掩的“嗯”字打得措手不及。 才要再退开一点距离,山雨骤来。 豆大的雨点砸在肩角,激得她瑟缩,倏忽又被一只大手扯回去。 顾宴容一只臂膀已抄至腰间。 谢青绾却霎时记起昨日她与摄政王的约法。 她按住顾宴容的手臂,挣扎着退开三分。 略一侧眸,芸杏当即小跑着凑上来扶她。 只是才靠近一步,一声锐利的剑鸣骤然荡开。 顾宴容仍旧提着那把滴血的长剑,眉眼轻淡无甚神色,只不咸不淡地弹了弹剑锋。 又是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骇得芸杏霎时间愣在原地。 顾宴容褪下满沾血色的外袍。 一袭束袖劲装,不容置否地打横将人抱起,不顾身后惊乱的女眷与遍地横尸,朝银渺阁的方向而去。 响泠泉畔乌泱泱一众人纷纷避让。 谢青绾在他怀中忙撑起竹伞,复又被迅疾的山雨打得歪斜。 她环在男人肩颈上,双手竭力要将伞稳住。 原本自肩背环在她腋下的手臂忽然一动,横穿过胸前握住了她的双手。 顾宴容的掌心温热有力,单手近乎便要将她握伞的双手包裹,也定住了那柄被雨打得歪斜的伞。 谢青绾抬眸便可看见他轮廓清晰的下颌,极长的眼睫与睫下漆黑的瞳仁。 山雨声势浩大,打得她心如擂鼓。 顾宴容怀抱她从众人间穿行而过,沉稳吩咐:“散席各回住处。” 银渺阁时刻熏着暖炉。 侍候的丫鬟们忙不迭地围上来,伺候她换下沾湿的外衣,将姜汤与醒酒的茶一并送上来。 谢青绾迟迟回过神来,抬眸便看见摄政王转身出门的背影。 褪下外袍,肩臂上细碎渗血的伤口明晰可见起来。 她蹙了蹙眉,迟疑道:“殿下?” 顾宴容闻声止步。 谢青绾忙小步跟上去,仔细查探过他臂上伤口,或深或浅,不下十道。 他伤势如此,是如何负一人之重,轻描淡写地从临水宴席上走回这银渺阁的?
第19章 醉酒 ◎是该绝对戒断的东西◎ 外头黑云浓稠,雨势可怖。 他臂上伤口不断有鲜血渗下,泅湿了玄色的衣料。 出神间顾宴容忽然拈起她一缕被山雨打湿的长发。 他捻了捻指腹水痕,嗓音低沉却悦耳,带着点微妙的诱哄:“回去。” 谢青绾目光始在他侧臂的伤口上,眉尖蹙起,连单薄的胸膛都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殿下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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