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绾无暇他顾,听了她的叫喊早有些焦急地问:“府中出甚么事了?” 翠竹方才如梦初醒,哭着叩头道:“老夫人母家外甥到阑阳探亲,谁知半途遇上山匪,只逃出一个十几岁的僮仆,如今生死不明。老夫人当场便犯了旧疾,眼下刚醒便吵着要亲自去寻,谁也拦不下……” 顾宴容闻言支起身来,将春衫单薄的少女拢进怀里,细密抚过她的后背与发顶。 面上霜寒未退,动作却是温和的。 谢青绾惊跳的心被他适时安抚下来了些。 顾宴容掌心温热,微微着力按了按她的肩角,朝一旁吩咐:“备车。” 摄政王府的车驾稳稳停在了镇国公府正门。 摄政王先行下车,一把将心不在焉的摄政王妃抱下车舆,抬手免了众人的礼。 谢青绾微提起裙摆,步履匆匆地往听松院去。 顾宴容一语不发地陪在她身侧。 未至院门,便听得里头有人哭求道:“老夫人,樾湖路远,您大病才醒,去不得啊。” 谢青绾脚步顿住,听到祖母镇定却坚决的语气,伴随着拍案声:“还不去备车!” 她咬了咬唇,忽被一只手截停了脚步。 顾宴容揉了揉她齿尖下无意识咬起的小块唇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松口,别咬。” 芸杏同翠竹浩浩荡荡一众人也随之停住。 顾宴容没来由地问道:“老夫人母家的亲戚,该是姓王。” 谢青绾温顺地松了口,迟疑答道:“正是樾湖王氏。” 顾宴容问:“可知姓名?” 谢青绾回首去看翠竹。 翠竹自己打了嘴巴,方道:“名为王永昌,随行的还有其妻子卢氏,并两个孩儿。” 顾宴容心下有了定论,最后验证道:“是在哪里遇的山匪?” “停云山。” 谢青绾捉住他的手腕,心中隐隐有了一点猜测,只是仍旧迟疑:“殿下?” 顾宴容揉一揉她挽起的长发:“他们所遇的不是山匪,是出逃的逆臣。” 电光石火间,谢青绾骤然联想起那日温泉行宫,摄政王没有一同归府,正是去了樾湖办差。 “殿下怎知是逆臣?”她已缓缓松了一口气,猜测道,“可是殿下出手,救过他们……” 飞霄适时道:“正是昨夜的事。那行人受了冲撞,昏迷不醒,主子命属下便宜安顿,属下便自作主张,将人留在了就近的驿馆。待他们转醒,想必自会传信过来。” 谢青绾一颗心才终于落地。 祖母为人亲切和善,骨子里却是个谁也拗不过的倔脾气。 连祖父都劝不住的事,只怕她也无能为力。 幸而今日还有这么一段机缘,否则只怕还有的折腾。 谢青绾定定望向他,蹙着眉尖,满眼是忧虑才定的润光:“多谢殿下。” 榕树底下那桩子事被翠竹打断,也令她悄悄松下一口气。 谢青绾吩咐翠竹进去先行回禀。 她努力忽略那段羞煞人的记忆,和摄政王微有异样的目光:“若非殿下,今日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本以为这位杀神又会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不必”,却听得他缓缓道:“嗯。” 谢青绾呆了呆,丰莹的唇肉微微张开:“那……谢谢殿下?” 顾宴容俯身看她,别有深意:“夫妻之间,不必说谢。” 顾宴容政务缠身,遣了飞霄前去接人,便告辞回了府中。 谢老夫人自然是好一番恩谢,亲自将人送出府门。 飞霄快马加鞭赶回驿馆,让医官用了些猛药,唤醒了昏迷的一众人。 带回镇国公府时已经入夜,阖府上下热着饭菜相候。 谢青绾亦留在镇国公府照料谢老夫人。 天色渐沉下去,江氏劝她道:“阿绾,你身体弱,先行用了晚膳,服过药便安置去,莫要跟着等了。” 谢老夫人也点头附和道:“是这个理,我们阿绾娇弱些,听你母亲的。” 谢青绾推拒道:“时辰尚不算晚,阿绾想陪祖母一起等。” 谢老夫人还欲相劝,谢青绾再宽慰道:“自己的身子阿绾自己有数,必不会逞强的,祖母就让阿绾陪您一起等罢。” 谢老夫人便不再多劝,只挽着她的手说:“好,好孩子。” 王永昌带着妻儿来时已是夜深,见国公府灯火通明,阖府上下相候,眼睛不由一润。 众人相互认过,王永昌将他两个儿子推上前来:“这是犬子书凌与书河。” 王书凌方要见礼,身边的王书河忽然开口道:“你是四妹妹?” 谢青绾一怔,算算自己在家中确乎排行第四,迟疑地点了头。 王书河便拍着脑袋道:“你叫……漉漉是罢?” 顾宴容来镇国公府接人,正将那句“漉漉”听在耳朵里。 谢老夫人笑道:“这个乳名,连我同她母亲不常唤了。” 王书河连忙赔罪道:“无意冒犯无意冒犯,一时记起了旧事,这才脱口而出,四妹妹见谅。” 王书河与她同岁,正是冒失的年纪,谢青绾不欲多追究,莞尔笑道:“不妨事。” 一抬眼,摄政王不知何时站在晦暗的灯火间。 冰冷漆黑,风雨欲来。 他缓缓启唇,有些幽恻问道:“漉漉。” 阖府起身见礼。 她极私隐的乳名在顾宴容口中滚过一遭,又听他不疾不徐地问道:“是哪两个字?” 谢青绾有些发颤,勉强稳住声线,怯生生回道:“月漉漉,波烟玉。” 月漉漉,波烟玉。莎青桂花繁,芙蓉别江木。 潮润,湿濛,的确像极了她的眼睛。 顾宴容生平头一次听到,原来谢青绾还有一个这样的乳名。 从一个外男口中。 作者有话说: 注:“月漉漉,波烟玉”引自李贺《月漉漉篇》 奇幻预收《惟幽》~ 【黑心肝徒弟x冰美人师尊】 惟幽在北荒重冰之下沉睡千年,被人一剑劈开了冰棺。 她提剑荡空三千里风雪溯回,垂眸瞥见一个少年。 仙道玉骨,天资惊绝。 惟幽授剑法,传大道,将捡来的小徒弟教得光风霁月、凌踏雪巅。 后来徒弟将她抵困神识海,嗅着她颈侧冷香,微眯了眼。 · 谢沉隽少时遇过一位仙人。 她赤足踩过冰封寒崖,垂眸问他:“可愿跟我走?” 白衣雪剑,凌霜绝尘。 谢沉隽随她出北荒,游人间,访求大道,学她一身的冷与孤绝。 后来发觉,并不是光风霁月就能摘下雪巅的寒月。 神识海中仙法无用,他第一次嗅到了仙人颈侧的香。
第22章 破窗 ◇ ◎病态,独断,绝对掌控◎ 回府时入夜已有些深。 摄政王府的浴房石砌玉垒, 谢青绾披发坐在氤氲雾气里,背后倚靠的池壁都被香汤暖热。 时序将近夏,苏大夫改换了药浴的方子,似乎多了一点清爽的香, 隐没在兰药中辨不分明。 素蕊跪坐在池畔, 细致地为她擦着肩角。 谢青绾生得白而无暇, 肌肤下隐隐透出淡紫色的血络来,连颗痣都少见。 除了那日颈侧来路不明的红痕, 素蕊便再未从她身上见到过任何暧昧的痕迹。 仿佛她与摄政王当真如她那日所说的一样,是“清清白白”的盟友。 素蕊联想起今日仙游园里的那桩绮事。 摄政王府的下人自然是不敢碎嘴的, 何况夫妻间新婚月蜜里调油, 只道是情.趣罢了。 再瞧王妃这清清白白的一身, 教人暗暗生出奇怪来。 毕竟是主子的事, 素蕊自知不该多问, 伺候她擦干一身淋淋的水珠,换了寝衣, 便扶着人走出浴房。 一抬头,入目是摄政王常服玄袍的背影。 素蕊忙见了礼, 识趣地领着一众服侍的丫鬟退下去。 谢青绾尚不明状况, 棉帕间密密实实裹着她未干的长发。 那池兰汤蒸得她眼角眉梢能沁出水来, 只唇瓣仍旧是浅淡至极的樱色,莹润如久浸冰泉的透玉。 顾宴容一语不发地举步逼近她,迫使少女拢着临时挡风的薄绒,不知所措地连退几步。 她扶着门框, 退回了日常安置起居的寝房里。 朱红的木门吱一声在她面前阖上, 隔绝了外间辉煌的灯火。 光线骤暗。 谢青绾一贯不喜太过辉明的灯烛, 入夜安置时, 寝房中只留几盏昏灯。 光火幽微,顾宴容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随即只听不轻不重的“啪嗒”一声动静。 男人落下了门栓。 寝房里幽微而昏晦的烛火便渐渐暧.昧起来。 顾宴容缓缓转过身来,神色隐在暗淡的光影里看不真切,更无法分辨喜怒抑或别的甚么。 只是寂静无声地走向她。 谢青绾无端生出几分慌乱与怯意,强作镇定问他:“殿下漏夜而来,是有甚么急事?” 顾宴容终于走近她,递来一只手,眉眼温和。 谢青绾一颗悬着的心便稍稍放下来,轻信了这张清润温和的假面。 她乖顺地将手递进他掌中,无名指纤小而秀气的指腹轻磨着他掌心:“殿下,你说说话……” 顾宴容忽然握紧她作乱的手,毫无预兆地将人扯进怀里。 剥开密密实实裹在她身上的细绒,埋进她颈窝里细细嗅了一口少女出浴的雾气与药香。 他语气淡而肯定:“换药了。” 剥她的小绒毯原就是为了这个么。 谢青绾在他掌心里瑟缩了下,带着点幽怨软语道:“是。” 顾宴容牵着人坐进床榻里,将她湿漉的长发拢进耳后,露出细颈和整张不施粉黛的脸。 下一瞬,有莹润而冰冷的触感落在她脖颈上。 顾宴容将一串细腻莹润质地上乘的珍珠璎珞佩进了她颈间。 他到樾湖办差时抄了那逆臣名下所有产业与暗桩。 为求活命,那人金银珠宝各色美人如流水一样送进来,都被他拧着眉一概赶了出去。 最后一处暗桩是他多年来藏匿赃款的地库,真金白银堆砌出来的宝座与高榻。 饶是飞霄追随他已久,都不禁惊叹啧啧,称一句雄厚。 顾宴容不咸不淡地扫过一周,满地价值连城的珠宝与看足底污泥无甚分别。 他取出账本,全无半点留念地往地库外去。 才走出一步,忽然被阁架最高处清透琉璃盏里那抹莹白的珠光吸引了视线。 是一串被束之高阁的、润泽熠熠的珍珠,温软,幽静,令他没来由地想起一个人来。 这位一向冷血铁腕的摄政王回京交了差,在皇帝习惯性问及赏赐时,没有再轻描淡写地说随意。 珍珠在世家贵女间算不得顶金贵的首饰,只是这串成色绝佳,倒也说得上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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