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洛棠被大皇子劫去后,定是听对方添油加醋说了什么,可他清楚的却是,旁人的三言两语便能叫她改换主意,可见她心中本就不够坚定。 甚至于崔绍,即是他的好友,受过他的照拂,便该自觉维护他的利益,而非挖他墙角,将他的人藏于麾下。 所有人都有自己该恪守的身份和使命,凭何到了最后,只有他在恪守? 凭何只有他作着违背本性的伥鬼? 凭何所谓得不值得与之计较的人,反而能比他活得自在快活! 他不原谅。 他咬紧牙,心中默念着,不论何种原因,他都不原谅。 谢凤池退了几步,侧目看到摊在桌上的文稿,举起看了眼忽而又笑起来。 她是当真胆大。 在自己这头捞到了安稳富贵和照拂,转头去依附崔绍,还留下了这样的东西。 白纸黑字,落魄的奴婢是她,世家子弟是自己,一个半部的话本,精描细述她如何勾引的自己,可谓是实践出的真理。 她当真有几分天赋,卯足了劲儿想勾引人时,不论是练字还是写话本都能沉得住气去做。 谢凤池眼底的血丝更增添了许多,连带着面色又难维持平静。 杜管家见状,哀叹不已,连忙再劝,可谢凤池已然挥手让他退下。 庞荣重新进来,还未开口,便见世子虽是背对着他,可声音似乎已经恢复如常,沉着缓慢: “两件事,你去做好。” 庞荣手忙脚乱接住谢凤池丢过来的文稿。 “一则,今日起盯住玉山书斋与旁的所有铺子,但凡有与之相似的话本售出,立刻来告诉我。” “二则,撬开那婆子的嘴,死活不论,” 谢凤池转身,背着烛火,似与光隔绝,高挑身躯宛是从黑洞里钻出来的恶鬼, “我不关心她和江南的那批人究竟是否有瓜葛,如何在火场中苟活,我只要知道,她是在何处买到的洛棠。” 庞荣一惊:“侯爷!您不打算将那婆子提出来,指正江南的贪腐案?” 不怪他诧异,世子借着这次的案子袭了爵,可不知圣上是出于不便夺情还是怎么想,司业的职位倒是没曾变动。 他便想着,反正大皇子一个人也不行,侯爷若能参与进去,彻底解决了案情,就是又立一功,自然最好。 谢凤池却无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勾出个叫人毛骨悚然的笑。 “这案,叫崔绍去查岂不更好?” 作者有话说: 谢凤池:崔绍能耐,让崔绍去啊!【磨刀碎碎念:都得死都得死都得死……】 大皇子(后知后觉):骂谁不行?
第四十八章 春和景明, 草长莺飞,少卿府邸中的桃花开得愈盛,叫郁郁葱葱的清雅之所凭添了诸多柔美。 与这大好春光相比,洛棠却宛如躲被晒蔫的小干花, 颤颤巍巍放下笔, 终于改好了被崔绍打回来的第五遍稿子。 她真的需要这般努力吗? 欲哭无泪地抖了抖纸张, 抿着嘴太委屈。 不过是为自己增添些筹码的装模作样,可怪就怪在崔绍太过死板, 一分都不肯通融。 真这么长久下去,她如何才能得空勾引到崔绍?如何去打探自己的身世? 怕是身份还未明朗,她都累死了! 洛棠眼珠子转转, 没叫小厮帮自己再传文稿了, 而是带着文稿,去了崔绍的书房。 这些日子以来,府中下人已经熟悉了这位乖巧的“表妹”, 且崔绍书房向来不是机密之所,所以无人阻拦,任由洛棠光明正大地进去等着崔绍回来。 这一等, 却叫洛棠听见了些下人的闲聊。 原是今年的春闱要开始了,圣上左思右想, 这朝中最有学问, 适合主持的,除了已逝的老安宁侯,忙于政务的大理寺少卿,就是新袭爵的小安宁侯, 谢凤池。 加上谢凤池早些年就参与主持过, 所以今年的最佳人选自然是他。 圣上就酌情询问了一句, 也是因他不想再当个夺情的恶人,又不太确定谢凤池意愿。 谁知新袭爵的小安宁侯就应下了,圣上欣慰不已,谢凤池却自言精力不够,须得再拨个人。 这等磨砺人的事,自然有皇子来最好,可六皇子已经上手户部,春耕忙碌,大皇子又急着肃清结尾江南的案子,圣上无法,就拨了个最没存在感的五皇子来。 恰巧这位五皇子原先也是在吏部做差事,这般选拔任命之事,他加进来学学也不错。 “这不是不合规矩吗?”下人压抑低叹。 “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他本就是个专心学问的司业,主持春闱,也算不得不孝,况且还有个皇子镇着,不用他出全力。” “也是……不过说真的,除了咱们家少卿大人,满朝就这位安宁侯最有学问了,早些年我还听书斋里的人嘀咕,说这人有大学问,怎就安于当一个教书司业呢。” “人家是宗室贵人,天生富贵不愁吃穿,专心学问这等好事要你担心?” “哈哈,说的也是!” 洛棠心中升起抹说不清的酸。 她悻悻地想,若是大家知道了谢凤池是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听从吩咐要将自己送去殉葬的衣冠禽兽,就不会这么夸赞他了。 老侯爷和小侯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都不懂他。 夕阳西下。 宫内,谢凤池从文渊阁的前殿选了几册书出来,此处后殿是阁老门议政之所,先前他便偶尔前去观政听佐,前殿却是宫内最大的藏书处。 庞荣进宫不得带刀,沉默地抱着书跟在他身后。 新袭爵的安宁侯穿了身浅青色的长袍,黑发简单束着,温柔的霞光将他身影辉照渲染,看起来内敛谦和,一张俊美的面庞微微低垂着,不见倨傲不见骄矜,宫中走过的女官们见到他无一不面红心跳。 众人都议论,也不知三年孝期过去,谁能有幸嫁给这位侯爷呢? 年纪比寻常郎君大些也无妨,左右他的模样与地位也高过无数旁人。 谢凤池对这些议论全然当做不知,走出几步,迎头便碰上了红着眼冲过来的霍光。 “谢凤池!你个借女人上位的卑鄙小人!” 霍光一拳头砸来,庞荣瞬间绷紧身子,正要出手,谢凤池忽而笑了笑: “宫中争斗,不知圣上如何裁决,霍将军定是要严惩以儆效尤的。” 霍光的拳头离他的脸只剩一毫,堪堪止住,庞荣也放下手,朝后退到了谢凤池身侧。 看着满脸愤恨却强忍的蠢货,谢凤池眼中露出抹难以察觉的讥讽,却没再说什么,迈步离开院前。 霍光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你真将她送到大皇子手上了?” 对方口中的她是谁不言而喻,谢凤池的微笑便显得不再那么温和。 谢凤池侧目:“小将军又是从何听来的?” “自然是我爹说的!” 霍光见他没有反驳,勃然大怒,却又因宫里处处是人不能真的去揍谢凤池,按捺低吼, “我爹说赵晟从你那儿弄来了个娘子!虽说后面人不见了,可他不知道,我还能不明白?那是做给外人看得,你就是私下将人送给赵晟了!” 谢凤池不欲与自作聪明的傻子多说,他今日找了半日书,又与国子监的学士们商讨了半日议题,本就有些疲倦。 想来霍老将军也不想理霍光,才没将始末说清楚,自己更没哄孩子的义务。 再者,他若是同霍光解释清楚洛棠的下落,难免会再让他想起那日被背叛的场面。 霍光还在那义正言辞地唾骂,骂他卖了洛棠来换取赵晟的信任,回头才袭的爵,骂他一如既往是个伪君子,庞荣都听不下去,时不时扭头怒视这蠢货! 能不能闭嘴! 他家侯爷才是那个受害者! 终究没等到庞荣愤怒出手,谢凤池在宫门口停下脚步。 他扭头看向霍光,嘴角扯出个无甚温度的笑:“小将军,你觉得利用女人谋求爵位十分不齿,那与旁人府中的女子私会,有所沾染,便是理所应当了吗?” 霍光蓦地一顿,肉眼可见从脸面红到了脖子根。 这幅反应则更叫谢凤池心中冷笑。 早在听程四郎坦白了那晚的醒酒汤后,他就知道原来洛棠的裙下之臣还有霍光,如今对着这蠢货,他忍不住叹为观止,觉得洛棠当真豁得出去。 她或许从来就没将任何人放在心上,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不论是自己,是崔绍,还是蠢笨如霍光,都只是她谋求富庶生活,替她寻得身世的垫脚石罢了。 偏偏他动容于她口口声声的陪伴和喜欢,觉得她是这些年以来,唯一能叫自己自由选择、把握的好。 谢凤池深吸了口气,不愿在此时节多想,可既然开口了,他也不打算仅仅就这么一句揭过此事。 霍光还在那瞪着地面支支吾吾,谢凤池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小将军年轻,犯错难免,只是本侯还须提点你一句,” 他淡淡一笑,藏满了恶毒心眼, “莫要随意信了他人之言,洛棠并非本侯后院女子,而是本侯父亲的外室。” 霍光蓦地一顿,只见到谢凤池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无所介怀地理了理衣袖: “她即是本侯的小娘,自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不是晚辈该置喙的,更不是小将军该关心的,对吗?” 霍光只觉得天灵盖被人敲了根木钉,一路凿进他胸腔,将他的那颗少男心戳了个稀巴烂。 他怔怔看向谢凤池:“小娘?” 谢凤池浅笑真诚:“千真万确,也是看在小将军情真意切的份上才告知,还请小将军莫要声张。” 霍光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囫囵点头,也不知应下的是什么。 她竟然是老安宁侯的外室…… 她竟然是谢凤池的小娘!? 怪不得她一边惧怕谢凤池,一边又依赖谢凤池,甚至于上次自己夜袭侯府想教训谢凤池时,洛棠还挡了他的拳头。 那她,她说的那些话,同自己的脉脉情意……不,也不对,她从未许诺过什么,反而是自己没出息地神魂颠倒!? 眼见着蠢货已经魂都丢了,谢凤池才难得觉得畅快,面上却不显露,一如既往温温告别,回了侯府。 其实这般小动作很是幼稚,放在以往,他根本不会同霍光计较。 可现在不是了,他每日回到侯府,踏进立雪院,觉得每一个角落都有女子巧笑倩兮的身影,便觉得自己如同入了魔障,左右不得解脱。 所以不该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入樊笼。 她造了孽,就让她选得人都陪着她下地狱才好。 而在谢凤池看来,赶着下地狱的远不止霍光一人。 江南的案子因是赵晟参与了,后续的查证自然也落在了这位原本受罚的大皇子头上,大理寺与御史台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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