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自己位同副后,却不知原来自己在别人口中是这么可怜。 呵,是啊,的确可怜,自己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 贤妃望向西边,姐姐,大觉寺的钟声可否让你心安? ------ 右相秦府。 秦相在月下设了香案,同其子秦洺拜魁乞智。 魁,即魁星,亦即北斗七星的第一星。传说为主持文运之神,名曰文昌帝君。读书人为了金榜题名、官运亨通,于七夕夜月下拜魁乞智。 香案上供一高二尺许,蓝面环眼,锦袍皂靴的纸扎魁星,其左手斜拂胸前红髯,右手紧握点斗朱笔。供品则为茶酒瓜果,和一煮熟的带角公羊头,且在其两角上束红帛为饰。【2】 香烛点燃后,秦相和秦洺面对着魁星顶礼膜拜。 拜后二人在香案前的圆桌对坐。 秦洺向四周扫了一圈,疑惑道:“父亲,今年七夕,就我们两人?” 秦文正叹了口气说道,“你祖母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 “哦。”秦洺等着父亲的后续,母亲和二姐呢? 但秦文正自行喝酒吃菜,没再开口。 秦洺疑惑,又再度问道:“父亲,二姐呢?她不是每年七夕夜都会在月下拜织女乞巧的吗?” 秦文正一听见秦念就来气,他重重地放下酒杯。 “她今日闯了祸,在闭门思过。你母亲不忍秦念没用晚膳,去陪她了。哼,闯了那么大的祸事,她还敢吃得下饭?”秦文正语带怒火。 秦洺今日在房中,照着一册去书肆花了两个月的零花钱买来的武林秘籍,偷偷练功,并没有出府。故而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父亲,姐姐闯了什么祸?” “待她出了禁闭,你自己去问她。”秦文正语气不善。 今日千水湖发生的事,秦念没有隐瞒,回来后都告诉了秦文正。 秦文正听见后火冒三丈。秦念竟带着同僚府上的公子小姐们闯了这么大祸事! 他们几斤几两,敢去撞二皇子的画舫! 那画舫上还有永定侯府世子,两位公主,甚至还有太子! 呵,还有秦烟! 念念一向行事稳重得体,今日应该是因为秦烟,又是秦烟! 听念念说,明日太子还要派人给他们府上送《颜氏家训》。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他们府上没家教啊! 明日上朝还要面对那一众同僚,自己的脸往哪儿搁! ------ 清夜无边。 昭仁郡主府,梅林南侧的莲塘,临着松坡脚下有一片略缓的草地。 夜风不凉不燥,封玉瑶同秦烟各自斜倚在草地铺着的芦席之上,听着虫鸣,和……立于莲塘边的江沐所奏的悠扬萧声。 虽说纪南风吩咐了下人在草地各处熏着艾叶驱蚊,但偶尔还是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会搅扰到夜色下的两位美人。 沈莹盘腿坐在秦烟身侧的藤团上,手中摇着一把偏宽的蒲扇,目光如炬,追着闯入其间的蚊虫。 纪南风在五丈之外的几竿瘦竹旁负手而立,仰面望天。 良久。 封玉瑶疑惑地问道:“纪先生这是?” 沈莹边挥动着手中的扇子,边回答道:“公主,每到七夕,纪先生都是要观星的。” 封玉瑶赞叹道:“烟烟,你府上这纪先生真是个人才啊。” 秦烟微微阖眼,弛缓地放松着身体,语调平缓: “织女三星在天市东,以七月一日、六、七日,初昏时见于东方,意味着已入孟秋。此时查日月之行,便可揆岁星顺逆。”【3】 封玉瑶心中赞叹,啧啧,一个个都是人才。 ------ 西山太子府,梅林旁的苍台水榭。 封湛手握一卷经书,侧边几案上置有一杯热茶,霁青的茶盏上方氤氲出虚白的雾气,袅袅茶香自里散开。 耳畔忽然响起一阵萧声,封湛剑眉微蹙,抬眸望出去。 是那边…… 不多时,又传来女子的忽高忽低的谈笑声,听着,像是静仪公主封玉瑶。 一旁随侍的宋执心叹,静仪公主出了宫就像是放飞自我的模样。 宋执出了水榭,不多时便返回,带回了暗卫的消息。 今日静仪公主留宿在昭仁郡主府。 “昭仁郡主这萧声是美,但似乎过于凄凉。若是有琴音相和,琴箫合奏,那就更……”宋执突然止住了话,是他多言了。 宋执平日里跟着太子殿下多方涉猎,事事都略通一二。故而方才是有感而发,却差点忘了太子殿下不喜聒噪。 禅座上的封湛搁下手中的经卷,轻捏眉心。 封湛抬眼扫过水榭中置于桌案上的那张羲和古琴。 今日一早,封云朝带了那张琴到太子府,她知道太子哥哥的脾性,要邀约他出去游湖定费周折,打算打持久战,带了琴是准备打发时间,离开时忘了带回宫。 羲和古琴,历年既久而漆光退尽,色如乌木。因琴有弦之激震,其上布有如龟背之断纹。 桐面梓底。 其梧桐,伐于在千年以上,木液已尽,多得风日吹曝之,金石水声感入之。所处在空旷清幽萧散之地,而不闻尘凡喧杂之声。 制底之梓,取五七百年以上。锯开以指甲掐之,坚不可入者。【4】 知封云朝好琴,封湛寻来作她的生辰礼。 ------ 封湛起身,缓步走至琴前坐下。 试了几个音,便抬手奏琴。 太子府这边琴音响起的瞬间,昭仁郡主府那边的萧声一顿,却又很快跟上了节奏。 今日江沐所奏为《关山月》,而封湛所奏的是《风入松》。虽曲子不同,在这静夜,却不违和。 琴声清亮激越、或疾或徐、同萧声刚柔相济,确实妙哉。 --- 吹着夜风,听着琴箫合奏。 封玉瑶对秦烟道:“烟烟,你府上这日子过得可以啊!” --- 一曲终了,封湛起身坐回禅椅至上,拿起手边的经卷,却一字未看进。 宋执到水榭外,暗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宋执回来,道: “暗卫来禀,隔墙之外,确实是昭仁郡主同静仪公主。” “恩。”封湛闻言,面上神色不显,只是搁下经书,端起了茶盏。 “不过方才吹箫是……”宋执欲言又止。宋执前些日子也听见过昭仁郡主府的萧声,就默认地以为萧声是出自那边府上的主子昭仁郡主,却不料…… 封湛抬头,眸眼微眯。 “方才吹箫的,是郡主府中的江少……”宋执瞄了一眼太子殿下,殿下面沉如水,似乎不妙。 宋执迅速低头,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封湛放下还未入口的茶,茶盏碰到桌台的声响在静谧的水榭中,突兀地有些格格不入。 “明早派人将琴送回宫中,封云朝的玉熙宫是连一张琴都没地方放了吗?”封湛语调微冷。 话毕,封湛起身离去。 宋执跟上太子封湛的脚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殿下的步子是不是较平日快了些。 但方才的琴箫合奏是的确悦耳啊…… ------ 夜色已深,凉意渐浓,昭仁郡主府莲池的几人也散了。 纪南风依照秦烟的习惯,在郡主府中劈了一方汤池。 沈莹在汤池的屏风外放下了纪先生送来的淤伤的膏药,侯在外间。 汤池中的秦烟抬手轻揉今日被撞到的左肩,水雾缭绕中,她忆起了幼时那次太液池落水。 她那次是被人推下水的,当时她不识水性,挣扎几下,很快便沉入池底。 意识模糊前被人从池底拽起,水中她隐约看见,就她的是一个小哥哥。 没待她看清那人的容貌,她就昏了过去。醒来时还在池边,她一眼就见到身旁面色担忧的长渊哥哥。 是的,那时,秦烟也是称呼谢长渊“长渊哥哥”。 秦烟的母亲同安阳长公主本就要好,之后不久,安阳长公主提出让两个孩子缔结婚约。 母亲觉得,有安阳长公主作婆母还不错,烟烟婚后日子应该好过,且谢长渊也挺喜欢烟烟这个妹妹的。 而秦烟也很是感激谢长渊救了她,对此也并不反感。 安阳长公主同母亲交换了信物,商议婚约暂定,不过还是要等到两个孩子长大之后,再看有没有缘分。 秦烟轻叹,看来是没有缘分。 作者有话说: 【1】本文中“星回岁终……不得兼求。”改编自资料,出处不详; 【2】本文中“魁,即魁星……红帛为饰。”改编自资料,出处不详; 【3】本文中“织女三星……岁星顺逆。”源自于《星经》; 【4】本文中“羲和古琴……坚不可入者。”改编自资料,出处不详。
第29章 信物 西山郡主府。 秦烟坐在书案后, 右手纤白的指间把玩着一枚青玉镂雕卧鹿笔山,而左手,轻翻着桌案上的几叠浅云色笺纸的信件。 这些信件是各州商行掌事的例行汇报,以及各地, 包括固城探子的情报。 除固城情报外, 其他信件都由纪南风接收, 先行浏览,归类整理后,再将概要情况禀明秦烟。其中若有特别重要的情报,再递交给秦烟亲自阅览, 再做决断。 而固城的情报, 原本是直接送到太子府,却又被太子府送回来了。 太子府来人是宋执, 他说,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因昭仁郡主比较熟悉固城以及西北关外的情况, 殿下让昭仁郡主接收固城情报,并先行阅览,再将情报原件,附上昭仁郡主的意见,一同递交到太子府。 故而秦烟回上京城之后, 公务并没有减轻多少。 秦烟多年间已经习惯处理浩繁的事务,翻阅情报的速度极快。 一盏茶的时间,秦烟浏览结束。她抬头轻轻活动了下颈部,而后看向书案对面立着的纪南风。 “纪先生, 昨夜星象如何?” 纪南风自秦烟开始处理公务就立在秦烟对面等候, 这也是惯例。 纪南风方才一直在看着桌案后专注的秦烟, 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一颦一蹙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们这位主子不论是身处何方,不论是在做什么,都是那么美…… 秦烟的突然开口,纪南风竟一时间差点没回过神。他迅速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他极力掩藏着自己那点隐秘的心思,万万不能让秦烟发觉,不然,自己可能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幸而秦烟在男女之事上一向不算敏感。 纪南风开口道:“昨夜,天河晦暗,星光不明,今年秋季,粮食可能会歉收。” 秦烟黛眉轻蹙。 七夕夜观天象以看当年歉收,并不是一定准确。但前些年七夕夜观天象均是星明,且当年粮食也是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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