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君怀走过他身旁,步履渐快,朝花攒锦聚的游廊深处踏去。 “殿下,”谁知孟欢的声音喊住他,仓卒过来,“妾身也要一道。” 她上前握住太子殿下的指尖,怎料他不动声色抽离,孟欢的手心里顿时一片冷寂,仿佛上面残存着的热气都是幻象。 “您不必如此为难,”孟欢徐徐笑道,“妾身也是惦记小皇孙殿下,即便只在殿外望上一眼,能够确保他安然无恙,妾身便心满意足。” 晏君怀无动于衷:“孤去去就回。” 直至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游廊里,太监心急火燎地跟上,余下两名自知没尽到本分的宫人,脸颊迎来火辣辣的两掌,听得侧妃恨恨道:“要你们在这里守夜有什么用?” 余光里侧妃死死扣住自身的手,脸上不复任何温婉。 - 荀太医为盼儿诊断过,施针期间,他的脸仍然皱巴,稀疏的眉毛拧紧。 沈融冬心下不安,攥着锦帕一眼不落,正敛声屏气,听得刘裁传报:“太子殿下到!” 晏君怀踏过门槛,来到榻边询问道:“何时有的症状?” “臣妾抱着他,有一阵过后,”沈融冬道,“是臣妾的罪。” “不过也有可能,病症早已潜伏。” 晏君怀闻言,紧紧锁着她的脸,仿佛想从她脸中窥出答案。 “白日里,盼儿一直在孟侧妃怀中。” 晏君怀沉吟:“你的意思是,孟侧妃虎毒食子,故意用盼儿诬陷?” 沈融冬抬睫,轻巧地注视着他:“所以臣妾除了传唤太医之外,更是请了殿下前来定夺。” 晏君怀莞尔,方才的沉吟恍若假象:“温病一年常有,眼下好转即是,太子妃何必较真根源?” 沈融冬面不改色:“臣妾是在警惕这样的事件,以免日后再次发生,况且盼儿是臣妾的儿子,若是有他人心存不轨,臣妾定不会手软。” 晏君怀没往她说的方面揣测过,只想尽快消去她的胡思乱量,但见到沈融冬神色认真,口中不免一松:“那你想让孤如何定夺?” 沈融冬摊出手掌,掌心里躺着张字条:“臣妾已让乳娘将白日里盼儿接触过的食物一一写下,荀太医看过,其中并无哪两种食物相克,但盼儿发病并非毫无由来,由此可推测,许是受了外界影响,譬如见风,又或者是接触冷水…” “够了,”晏君怀眉头微皱,变了脸色,“既无真凭实据,那么想必是偶然,天底下哪会有亲生母亲存心去伤害自身的孩子?” “孟侧妃若是使得盼儿在臣妾手中发病,那么待到殿下追责,臣妾的罪名便是照料小皇孙不周,殿下难保不会将盼儿交还于孟侧妃抚养。” 晏君怀问道:“可孤今夜在侧妃殿中歇息,她何苦闹出这样一场?” 沈融冬清浅一笑:“盼儿都在侧妃寝宫,何愁殿下不会去?” 晏君怀怔忪。 她更笑靥如花:“即便此事殿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孟侧妃一向受到殿下宠爱,怕是也不缺这一回两回。” 晏君怀薄唇微抿住,他揭开床前帷帐,荀太医正施完最后一针,额间轻松许多:“殿下,小殿下已暂无大碍。” 沈融冬同样看来,望向床榻,唇角不自觉间上扬。 她声音轻柔,听着如同柳絮飘落在心里:“此事殿下觉着是孟侧妃有意,那便有意,若殿下觉着偶然,那臣妾亦是无可奈何。” 她道完这句,榻前的帷帐骤然落下,晏君怀头也不回,身形大步朝外跨,逐渐掩在了夜色中。 - 宫殿檐角下檐铃经风吹撞出阵阵喧闹铃音,孟欢在檐下形单影只来回踯躅,直到月夜里一抹颀长身影呈现,她忧心如焚地迎过去:“殿下,盼儿可是没事了?” 晏君怀神情冷淡:“他有事没事,你心里理应清楚。” 孟欢呆怔,继而笑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妾身根本未随同殿下前去,又怎会知晓盼儿现下的状况?” 晏君怀冷道:“近些日你呆在殿里安分守己,若无孤的允许,不得擅自出殿。” 孟欢僵硬笑着:“可是有人同殿下说了些什么闲话?” 他没出声,孟欢便试探道:“妾身早已说过,若是殿下希望,那么妾身便不在殿下与姐姐眼前出现,可殿下仁慈宽恕了妾身,现下妾身根本未曾得知自身做错了什么,殿下这般责罚,恕妾身心有不甘…” 晏君怀揉了揉眉心,满脸写着倦累:“孤去书房睡。” “殿下,”孟欢死死咬着唇,“姐姐身体有疾,若是要关妾身禁闭,不若暂将盼儿抱来给妾身,若是姐姐继续照料,只怕会分心劳神,妾身也想替姐姐分担……” “不必。” 晏君怀抛下冰冷一句话,转身即逝。 - 沈融冬起早,庭院里的翠竹掩藏在浓雾中,也能看出经过一夜秋风的洗礼,略微有些潦倒落魄。 守在殿门外的刘裁兴致颇高,望见太子妃身影,急忙赶前汇报:“太子妃,这下可好,昨夜里太子殿下将孟侧妃禁足了有段时日,您不必再担心她会做些什么私下里的手脚。” “荀太医来了吗?”沈融冬并不关心他口中所说的事。 “来了,”刘裁挂着的喜色没散,“不过除了荀太医前来复诊之外,沈府那边也来了人,据说是三公子的吩咐,太子妃您是要先见哪边?” “后者稍待片刻,”沈融冬掀动眼睫,清楚瞧见绿竹领着荀太医,已冉冉走到眼前,她心中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不慌不忙道,“小皇孙的病情打紧。” 同荀太医移步至内殿,沈融冬窥着他为盼儿看诊,忽然间,听得苍老的声线问起:“太子妃的气色竟比起昨夜还差,可是仍在惦念夜里发生的事?” 沈融冬没接话,荀太医反客为主接着问:“恕微臣直言,昨夜太子妃与殿下的对话,微臣略微听去一二。若太子妃无真凭实据都能令殿下深信不疑,孟侧妃更得到小惩大诫,那么看来殿下对您的宠爱远远超出有些人所想,既如此,太子妃还有什么好忧虑?” 沈融冬笑了声:“本宫并非是在想此事,况且太子殿下疑心病重,这是整个汴京城内上上下下,众所周知的事。” 若是其他人的疑虑增长,需要在一片干涸的土地里,先将地用犁耙翻松,再精心施肥,待到土地生长成能进行播种的地步,那么对于晏君怀来说,要想他对某件事某些人产生疑虑,则在本就富饶的地里播撒下哪怕是发霉的种子,却极其能够生根发芽,直至参天。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待其他人,都是如此。 晏君怀就是这样的人,她这些年来,早已琢磨透。 “恕微臣再冒昧,太子妃并非是喜欢追根究底的性子,昨夜里见您与平日大有不同,倒是叫微臣吃上一惊。” 荀太医当年对沈将军有恩,沈融冬进宫,因着这层关系,每次病情来犯,都是传唤的荀太医前来逢凶化吉,久而久之,她将他当成值得仰仗的长辈,偶尔也会是谈谈知心话的老师。 在他眼前,自然是没什么好再掩瞒。 “乳娘一直跟在小皇孙前后照料,接触过什么会导致病因潜藏的事物,只有她自身知晓,”沈融冬抿住唇,眼神极淡,“若她知情不报,那本宫也毫无办法,只有追本溯源。” 她说起话来气度从容,但偏偏身上始终萦绕着股挥之不去的冷冽,教人无形中不敢直视。 荀太医心头一震:“太子妃的意思,是乳娘与孟侧妃……” “殿下不是没察觉。” “太子妃,”荀太医担忧地看着她,“若是宫中大小事物纷扰杂乱,不若向太子殿下禀明,寻一处世外桃源的地呆上一阵,想必会比眼下一味陷在深宫中,更有利于旧疾的康复。” 沈融冬浅浅一笑:“谢过荀太医。” 荀太医复完诊离开,沈府里来的家奴被请进来,甫一抬眼,便匆匆跪了下去,话音苍卒入耳:“太子妃,三公子昨日离宫后去兵部侍郎府中寻了青荷姑娘,可在那采买婆子的口中打听过后,得知原来在侍郎府中待着的第一晚,青荷姑娘就已经消失了。三公子怕您放心不下,特意让小的来知会一声。” “嗡”的一声。 沈融冬指节发颤,眼前人说的什么,似乎都听不清了。
第8章 “太子妃!” 还是家奴的唤声将沈融冬惊醒。 她回过神,目光淡道:“没事,你回府告诉三哥,本宫没事。” 待家奴退下,沈融冬立即吩咐刘裁:“准备马车。” 刘裁好奇多嘴了一句:“太子妃,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本宫昨日冲撞了三哥,现在心里想想,始终觉得过意不去,”沈融冬不紧不慢道,“方才得知三哥仍在府中闷气,所以再备上一些薄礼,拿去给他当作赔礼。” “太子妃当真有心,”刘裁笑了笑,“奴才这就领命。” 万事俱备,出门的当口,沈融冬不曾想过,崔进竟然腰悬佩刀,森然着一张脸,站在檐廊下,看似等待已久。 刘裁首先瞅见他,皱起眉头不悦:“这是刮的哪门子风,竟将崔侍卫都刮过来了。” 崔进面不改色:“太子殿下吩咐过,若是太子妃要出宫,需得有属下陪同左右,以免遭遇到什么不测。” “你这乌鸦嘴,”刘裁连往地上啐了口,抬头道,“净说些不中听的话,不怕太子妃拔了你……” 舌头两个字咽在了喉咙中,沈融冬打断:“崔侍卫但跟无妨。” 她淡泊的脸上呈现出来从心所欲,崔进想到些什么,莫名有了心虚,随后低下头,不复最初的态度凛然:“多谢太子妃,不教属下为难。” 马车一出宫门,朝热闹的南市行驶,此刻正值早市,汴京城里最繁华的地带不过如此,贩夫走卒都在拼命招徕生意,沈融冬坐在马车车厢里,捂住自己心口,眼睫将颤未颤,回想起从家奴口中听到的话,脑子里嗡嗡的声音一刻都不曾停。 “太子妃,其实青荷…”马车外,崔进的话声犹豫了几个调子,“是属下送去兵部左侍郎府中的,属下该死。” 沈融冬掀开车帘:“然后呢?” 崔进挞着马,声音愈发犹豫,咬牙下定决心似的:“没能事先知会太子妃一声,是属下的不是,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左右不过凭着太子殿下的喜好做事,怪不得你。”沈融冬放下车帘,轻淡的语调令崔进更慌张,隔着帷裳,费尽神思。 “太子妃,昨日里殿下将侧妃训斥一顿,可见他心里还一直惦念着您。” 沈融冬抿唇,每个人都在告诉她,晏君怀的心里有她。 可她着实,半分都未曾觉察出来。 - 马车驶过一段街道,朝偏僻的胡同巷里钻去,崔进在外吃惊:“太子妃,这并非是通往沈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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