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泠:…… 他沉吟了片刻:“这样吧,听说三日后城中有施粥,就让宋公子跟着下人们去帮忙一天,一来做了好事,二来看看民生多艰,兴许对宋公子有所帮助。” 这个惩罚不在责罪,意在教导,宋家人很是感念。 这场风波就算平息了,商贾们又和贺泠商榷了购粮屯粮之事,洗尘宴就散了。 贺泠和姜娆按照安排就住在了宋家。 宋家给姜娆独备了一处院子,散了宴后贺泠送她回去。 她的话惯常很多,总缠着他说个没完,今日却不知怎么,一路上安静得过于乖巧了。 两人并行,贺泠稍稍落后半步,以区尊卑,一路上只有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和两人脚步踩在石板上的细碎声响。 “公主认识那位宋公子?”贺泠忽然出声。 姜娆脚步滞了滞,摇头:“不认识。” 贺泠没说话。 两人不一时到了姜娆住的院子,贺泠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人进门。 姜娆只往里走了一步,又转回身:“贺泠哥哥,你住在哪里?” 贺泠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宋府安排的伺候的丫鬟都站得很远,微蹙的眉心才松了松,提醒道:“臣不是跟公主说过吗,在这里最好不要像刚刚那样叫臣。” 姜娆撇撇嘴:“好,那贺督使,你住哪里?” 贺泠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点灯的那里。” 姜娆看了一眼,脸色登时一垮,低低地哀叫一声:“这么远……” 贺泠没接话,对她的哀叹没有丝毫表示。 “不成。”姜娆噘起嘴,“贺督使离本宫太远了,本宫看隔壁就有个院子,贺督使搬过来挨着本宫住。” “……”那他连称呼都避嫌,岂不是白避了? 贺泠深吸了口气,眼看他要吐出一大串的苦口婆心来,姜娆抢在他前面开口:“贺督使,本宫出宫来是一个人,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带,这里都是宋家安排的人,本宫不放心,本宫一个人害怕。” 一口一个“本宫”,整个人却半分没了宴上指点江山的气势,倒像个小孩子在耍赖,胡搅蛮缠不讲理。 可奇怪的是,这样的娇蛮在小公主的身上一点也不惹人厌,好像她天生就该如此,就应该被迁就、被纵容。 贺泠眸光动了动。 他早打探查过宋城大小官员和商贾们的为人,知道宋家家风清正,宋家安排的丫鬟,决计都是没问题的。 可是,他这会儿却又想:万一呢?万一有什么意外呢?若他离得太远,如何护公主周全? 至于这个“意外”可能是什么,或者这个“意外”发生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却是没心思深想了。 他在想,是今晚就搬过来,还是明日一早再搬。 “今晚就搬过来。”她已经替他作出了回答。 就在他思索的工夫,方才耍赖的人已经又换了一副面孔了,那双小手大抵对他的衣袖很是喜爱,这一眨眼又攥了上来。 她拉着他的袖子晃呀晃,圆圆杏眼里盛着的月光也跟着晃呀晃:“贺泠哥哥,搬过来陪娆娆嘛,娆娆一个人真的会害怕的。” “……” “公主的闺名,对谁都这样毫不避讳吗。”他忽然道。 “啊?”姜娆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那道衣袖已经挣脱了,贺泠转身就走。 前世种种,她的心智到底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她想和他再次开始,但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 她愣在门口。 望着贺泠走开的背影,她想叫住他,可是叫住他以后呢,难不成直接表白说“我只对你如此”? 她和他的前世,一开始就肌肤相亲,亲密无间,那时候他翻手云雨,她娇弱无依,一切好像顺理成章。 可如今,他克己复礼,她金尊玉贵,两个人之间,仿佛隔了什么。 姜娆低下头,有些茫然无措。 “公主。”夜风送来低沉的话音,离她有些远。 姜娆抬头,眨了眨眼——贺泠停了步子,正看着她。 隔得有些远,他脸上的神情看不清,但月色将他英锐的五官勾晕得柔和,竟显得温柔。 “回屋吧。”他说,“夜风凉。” 她愣了愣。 刚要应声,他的声音又随夜风送过来:“臣带人搬东西过来,时辰不早,公主先睡,好不好?” 她怔住。 好一会儿,她使劲眨了眨眼,生怕眼泪掉下来,哑着声音应了一声:“……好。” 贺泠搬了东西过来,姜娆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他站在自己的院子门口,望了那烛光一会儿。 小公主低着头,站在门下闷声不响的模样好像还在眼前,他胸口有些闷窒,看一眼院子里,只觉得院子逼仄,一时不想进去,便又退了出来。 踩着月华走了几步,有人朝他行礼:“督使大人。” 他侧目一看,他恰好路过她院子,是宋家安排的丫鬟向他行礼。 他脚步顿住,迟疑了一瞬,问道:“公主睡下了吗?” 丫鬟回头看一眼屋灯:“像是……尚未。”丫鬟说得不确定,又解释了一句,“公主叫奴婢等不必在屋子里伺候。” 贺泠点了一下头,没作声,朝屋子看去。 站了一会儿,他提步:“我进去看看。” 什么男女有别,宋家的丫鬟是不敢说的,默默低头引了人进去。 贺泠走到屋门口停了步子,没出声,也不敲门,就只是站着,像是在听屋里的动静。 屋子里很安静,过了一会儿,有细碎的脚步声欢快地响起来。 很快,“吱呀”一声,屋门从里被人打开,贺泠一抬眼,就看见小公主只穿着一身寝衣立在门里,明澈的眼亮盈盈地望着他。 她带着几分邀功似的雀跃,说:“在等督使,我没先睡呢。” 贺泠脑子里那片闷声不响低着头的残影散了,夜风温柔,燥夏带来的闷窒一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默了片刻,语调沉凝:“公主不听话。” 姜娆“哦”了声,态度极是敷衍,又探出脑袋往外看:“督使搬过来了吗?” 贺泠侧动身子,将她整个人挡得严实,很快应道:“搬好了。”又说,“出门在外,公主要学会保护自己。”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姜娆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她退回屋子里,低头看了一眼身上不宜示人的寝衣,却是笑了一下:“没关系啊,不是有督使保护我吗?”
第120章 帕子(番外) 这话贺泠没法回答,保护公主的安危,不包括在她穿着寝衣要安寝的时候还守在她身边。 他转了话头,问道:“筹款一事,公主打算何时同商贾们开口。” 姜娆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正色道:“我们才刚来,眼下还不是时候,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贺泠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外出,公主早些安寝吧。” 姜娆没再磨蹭,老老实实关了门,又踩着步子回去睡觉了。 贺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着屋子里吹了灯,就离开回他的院子了。 翌日。 改种屯粮,都是关系民生的大事,只听官吏们的说法自然不够,所以一早贺泠和姜娆就带着人出了宋府,乔装出门查看城里城外的情况去了。 为了避免太过引人注目,姜娆特意换了一身男装,打扮成了一般侍从的模样。 在外探查了一整天,黄昏时分一行人才回来。 在议事厅商议了今日分头所得的消息之后,众人各自散去,贺泠和姜娆一同回院子。 如今已是六月,纵使日暮西山依旧热得厉害,姜娆热出了一身的汗,加上又东奔西跑的累了一天,这会儿走两步就要歇一步。 姜娆在一棵树下靠住,不肯走了:“歇会儿,就歇一小会儿。” “公主已经歇了三回了。”贺泠无奈,只得跟着停下脚步,“在这儿歇,不如先回去,沐浴后早些歇下。” “不成,实在走不动了。”她如今这副身子,果真比不得上辈子那千疮百孔的“铁身板儿”。 贺泠便不催了,站在一旁耐着性子等。 “贺督使,”姜娆倚着身子,蔫不唧忽然说道,“要不你背我回去吧?” “……” 贺泠神色不动:“于礼不合。” “要不抱我回去也行。”她嘟囔着又说。 “……于礼不合。” “贺督使,你是不是就会这一句话啊……”她不满地哼出声。 话音刚落,她突然瞥见树上有个白影子,这会儿天色将暗不暗,树影交异,乍一瞧见将她吓了一跳,浑身疲倦顿时一扫而空,从树下一下子跳开。 她短促叫了一声,贺泠皱眉,将人挡到了身后,朝那树上看去。 待看清,他神色一松,着实无语:“……一张帕子而已。” “帕子?”她揪着他一截袖子,探头探脑看清了那帕子,这才长长舒了口气,重新又要走回那树下去。 贺泠捏了捏眉心:“公主还没歇够?” “不是,我想将那帕子弄下来。” “弄下来做什么。” “那应该是女孩子的帕子,女孩子的帕子丢了,若被人捡到,怕是有损清誉。” “回来。”眼看小公主竟是要上树,贺泠只好捏着眉心往前走,“臣去。” 贺家世代簪缨,贺泠虽从文,却也是自小习武的,他飞身而上,很容易就将那帕子拿了下来。 说来也巧,两人在这树下逗留之时,不远处正有两个人走过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走过来的正是一主一仆两个女子,这二人看到贺泠手中拿的帕子,急忙上前。 “公子!” 贺泠和姜娆闻声,转头看过去。 走在前头的女子梳着双螺髻,柳黄色长裙腰间缀着的流苏,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摇晃。她长着一张鹅蛋脸,五官明丽,瞧着约摸比姜娆大两岁,身量已经抽了条,高上姜娆半个头。 很快她领着丫鬟到了近前,目光始终落在贺泠手上的帕子上。 “这位公子,这张帕子……是我的,公子可否归还?” 宋家的夫人小姐们贺泠和姜娆已经见过,这女子却是面生,贺泠多问了一句:“姑娘是宋家的人?” 女子摇摇头:“不是,我是宋二小姐的闺中密友,我姓郭。方才和二小姐在望雁楼上说话,帕子不小心被风吹了下来,特意来寻。敢问公子是……” 贺泠没答,只将帕子递回给这位郭小姐。 郭小姐的丫鬟上前,接过帕子退了回去。 郭小姐看了帕子两眼,忙道谢:“多谢这位公子,敢问……公子可是宋家的公子,我好像没见过呢。” 贺泠本不欲多说,但见郭小姐眼中似有疑虑,便淡声答了句:“本官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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