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泠语结。 他折身进了马车,姜娆跟着进去,只剩下外头的一众人面面相觑——现在是走还是不走? 贺泠坐下,看着紧跟进来也坐下的人,面色一凝:“公主与臣同乘,于礼不合。” 姜娆的思绪蓦地回到了赵焱说她和齐曕不该同乘的那天,今时今日,他的立场竟然调转了。 她只好道:“就这一驾马车,不同乘也得同乘。出门在外,不必拘礼。” “……”倒是伶牙俐齿。 他索性不和她讲“礼”,朝马车外吩咐:“刑恩,传消息回京,请陛下派人来接公主回去。” “等等!”姜娆一把掀开车帘,阻止了正要动作的刑恩,她警告地看他一眼,“你先别去,我保证你家公子松口。” 她放下车帘,贺泠正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沉寂得如同一池深潭,疏离又清冷,然而,她却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丝好整以暇,仿佛他在等着她的说服。 她眨眨眼,语气笃然而自负:“贺泠哥哥,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你必会允我。”
第117章 同往(番外) 宫中。 皇后发现姜娆不见,起初以为她只是溜出益安宫偷玩,可命人在满皇宫里找了一圈没找见人,这才发觉问题的严重性,当即命人去请了皇帝过来,又叫人传了红叶面见。 皇帝和皇后坐在益安宫的正厅里,红叶进了门,手中还捧着一沓东西。 她行了礼,皇后先被她手里的东西吸引了视线,问了一句:“你手里是什么?” 红叶答:“是公主依照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命令抄写的佛经。这里有八卷佛经,余下的十二卷,公主说……说等她回来了,一定老老实实抄完。” “回来?”皇后坐不住了,站起身,“她去哪儿了?” 红叶低下头,声音乍听起来镇定,但其实细细分辨,就能发觉她的声气儿其实有些细微的颤抖,毕竟这是她第一回 陪公主闯这么大的祸。她吞吞吐吐地说:“……公主出了宫,往安都省的方向……去追贺督使一行了。” “什么?!”皇后一惊,皇帝也微微蹙眉。 皇后紧跟着追问一句:“她一个人去的?” 红叶点点头:“是。” “她多久前出发的?” “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怎么去的?” “……骑马。” 听到“骑马”这话,皇帝讶然了一瞬,随即目光慢慢转向皇后:“阿娆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皇后也正惊讶,闻言细长的柳眉往下微微垂了垂,两道眉压成了两条平直的线,显出些许不悦。 她嗔看皇帝一眼:“我可没教她骑马。” 帝后感情极好,皇后在皇帝面前一向自称“我”,皇帝私下也不会“朕”啊“朕”的同她说话。 这会儿人已经不见,再追究姜娆从哪里学的骑马已经无用,皇后见皇帝没说话,催问他:“那现在要派人去追吗?”不等皇帝答,她话音顿了顿,自己又续说道,“不过若贺三郎见到阿娆,应当会派人将她送回宫吧。” 皇帝这时开口,语调很慢:“贺泠……未必是阿娆的对手,恐怕轻易将她送不回来。” “那……” “还是派人去追吧。” 不管那头会不会将人送回来,派人去追总归是最稳妥的,等挑了几个禁卫军里的好手去办这差事了,皇后又想起一事。 她看了地上跪着的红叶一眼,道:“你先起来吧。” 红叶起身,皇后将神色显得略严厉几分:“公主私自出宫,你既知道却不早些禀报,实在该罚。这回,先罚你半年例银,自己去领二十个手板,若还有下回,就不会这么轻巧揭过去了。” “是。”红叶脸上并无多少畏惧,但尚且算得温驯。她不害怕,实在是因为公主自小顽皮,这样“同流合污”的事她已经做过多回,每回皇后都是这般警告她,但其实并狠不下心重罚。 等红叶退出去自己去领罚去了,皇后又将正厅里伺候的人全都遣了出去,等厅内只剩下她和皇帝两个人,她皱着眉一脸忧虑地开口道:“阿娆虽然贪玩,却不是个任性胡闹的,你说这回她怎么这么大胆子,竟一个人往安都去了,她该不会……是为了贺家三郎吧?” 皇后越说越觉得可能,眉头锁得更紧:“再过几年她就可以议亲了,如今这个年纪会有些心思也不奇怪,可这样不管不顾地追出去,人家贺三郎会怎么看她?这、这也太不矜持了……若是这件事传开,指不定到时候别人会怎么议论她。” 皇帝听到这里,起身牵过皇后的手,将人重新按回了椅子里坐下,安抚皇后道:“贺泠是个重规矩的好孩子,你不必担心他们会有什么逾礼之事,至于议论,有我在,不怕。” * 远去几重山的溪岸长道上,一驾马车徐徐而行。 一刻钟前。 “贺泠哥哥,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你必会允我。” 姜娆的话十分笃定,贺泠不言,静默看着她。 她压低了一点声音:“之前我说过,晋国暗中屯兵练武,必然图谋不轨,太子哥哥虽已经派人去探查,但我们在晋国的眼线一直都没发现他们的异动,可见晋国行事隐蔽,太子哥哥的人就算查到端倪,消息传回来,恐怕也要好几个月以后。万一这其间有什么变故,应对不及,一旦打起仗来,只怕上殷会不敌。” 贺泠没说话,面色却渐渐凝重起来。很奇怪,她的话从来没有证据,但他本能就会相信。 姜娆见他对自己的话并不怀疑,喉头一时竟有些发酸。 重生以来,她纵使想了筹资、屯粮、改种……等等法子,但她最担心的,其实是无人信她。 父皇不信鬼神,她不可能用梦魇的说法去证明那些即将发生的事,而她在别人眼中,到底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十岁的公主,若无人信她的话,就算她奔走呼告、呕心沥血,最后除了被认为是胡闹,其余的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太子哥哥信她,是因为贺泠帮她说谎。她本已经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可这一次,他又无条件地站到了她身边。 “公主此去安都,打算怎么做。”贺泠忽然问。 他这么问,就是代表同意了她与他同行。 姜娆忍不住露了一点笑意,但很快压下去:“贺泠哥哥打算先去安都省的哪里?” 贺泠没答,反问:“公主已经有打算了?” 姜娆“嗯”了声:“我想去遵州,遵州宋城。” …… 马车刚走了小一刻钟,贺泠就发觉身侧的人坐卧不安。这会儿坐下歇了片刻,她脸上晒出的红晕已经褪去,她肌肤很白,但这会儿白得不太正常。 他瞩了她片刻,探询问:“怎么了?” “没、没事……” 姜娆答着,屁股往后挪了挪,轻轻倚靠在车壁上。 马车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辘辘的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贺泠不期地掀开车帘,忽然唤刑恩,吩咐他:“去取一瓶金疮药来,还有纱布。” 姜娆猝然抬眼看他。 外头刑恩闻言,急忙问:“主子是不是伤口又裂了!?” “不是。”贺泠放下车帘,声音仍旧传出去,“快去拿。” 刑恩只好领命去了,贺泠转回脸,就看见姜娆直勾勾地看着他,他一望她,她就眨巴眨巴眼,问:“给我拿的?”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她的下半身:“若公主老实待在宫里禁足,也不会受伤。” 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姜娆索性也不再忍着疼了,她如今这副身子实在娇贵,这一世更是从来没骑过马,哪晓得这次一骑就是一个多时辰,结果屁股和大腿内侧又磨伤了。 她将身子侧了侧,朝贺泠笑了一下:“其实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贺泠深看她一眼。 她的笑不是虚假的伪装,而是真的不大在意,他中箭后她在他面前嚎啕大哭的时候,他想小公主真是一个娇娇小哭包,但这会儿,她又不像金尊玉贵的公主了。 她此刻还算坚强,但他一点也不觉得欣慰,反而心口无端地悸痛了一下。 刑恩拿了金疮药和纱布,从车窗外递进来,贺泠回过神,接过东西递给姜娆。 他一边递过东西,一边起身准备出去,姜娆一看他要走,刚接过东西就忙不迭地拉住他的衣袖。 “你去哪儿啊?”她仰头,眼巴巴看着他。 小公主的手很小,攥着一瓶金疮药,又捏着纱布,只能用她那短短手指的指头尖儿去抓着他的衣袖,实在左支右绌。 贺泠低头看了一眼,伸手从她掌心将金疮药和纱布拿了出来,放到她身侧:“公主上药,臣在这里不妥。”他声音低下去,沉缓的语调莫名显得温柔,又说,“不会丢下公主的,公主安心。” 她没应声。 他以为她这是默许了,刚要走,衣袖上攀附的小手愈发顽固。 她摇头:“不成。” “……”他半弯着腰身,垂目自上临下看着她,耐心地、郑重地又说了一遍,“不会丢下你。” 她却攥紧他衣袖,依旧摇头:“不成。” 贺泠:“……”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姜娆咬了咬唇,小小声道:“反正你不许出去……”她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要不……你就在车里,然后蒙上眼睛,这样可以吗?”
第118章 宋城(番外) 贺泠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姜娆松了手,想在自己身上摸一块帕子出来充当眼罩,一低头,才想起自己穿的是小太监的衣裳,没有帕子,只好抬头看向贺泠:“贺泠哥哥,你带帕子了吗?” 话是问询,可语气却十分肯定,而她的目光更是径直看向他的左胸前。 贺泠眸光微动。 他探手从左胸前的衣襟里拿了帕子出来,重新坐下,将帕子叠起来,系在了脸上蒙住了眼。 他蒙上眼后坐得端正,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座雕像。 姜娆心道好一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想当初是谁在马车上变着法地折腾自己,如今倒是改了性子了。 她说不上物是人非引起的失落难过,只是有点好笑。 她也不再耽搁,解开了腰上的系带拨开衣裳,给自己上药。 贺泠视线被剥夺,听力却因此变得更加敏锐。身侧的人呼吸急促,似乎是咬着唇,在压抑着疼痛不让自己哼出声。 纵使什么也看不见,只凭借那忽快忽慢、虚浮颤栗的呼吸声,他也能想见那娇贵的小人儿的肌肤上是怎样的惨状。 衣料和磨伤的血肉糊在了一起,姜娆要上药,就得先将衣料弄下来,她稍一用力揭动,血肉就被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生生撕下一层皮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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