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远,妇人的目光还追着二人的背影,小声嘀咕:“这到底是给夫人买簪子,还是给那小公子买簪子……” 这句话两人自然是听不见了。 因不想拿太多东西,姜娆便也只是看看热闹,没再买什么。时辰不早,行人渐渐少了,两人也准备回去。 回去之前,听见有人吆喝着卖糖水,姜娆正好口渴,便等在路边,等齐曕去买糖水过来。 视线之内,她远远看着他,却见齐曕回来的时候被一个姑娘拦住。 原本姜娆已经有些疲惫,见了这一幕倒是一下子精神起来。 那姑娘穿了一身鹅黄色长裙,模样乖巧,不知在和齐曕说什么,似是红了脸,又转回头,朝着身后指了指。 姜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见街边停了一辆马车,侧脸掀开,露出女子一截细白的手腕,面容看不太清,但只看车驾,便知道应该是哪家的小姐,至于拦住齐曕说话的姑娘,应该是这位小姐的丫鬟。 姜娆起身,朝齐曕走过去。 等快走近的时候,丫鬟脸上已经是一脸为难。 姜娆探询地看向齐曕。 齐曕没解释眼下的场面,只淡淡说了句:“走吧。” 说完,转身就走。 姜娆愣了下,刚要跟上他,却被一旁的小丫鬟急急叫住。 “小公子!”丫鬟见二人认识,径直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急道,“我们小姐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虽公子说他已经有了家室,但我们小姐这诗也非传情,只当切磋罢了,还请小公子转交给那位公子。” “不是,你——” 姜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丫鬟生怕她又将纸条退回,转身慌忙就走了。 丫鬟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马车边上,同自家小姐说了方才的事,却是被骂了一顿。小姐道是她虽有意,但别人已有家室,自该识礼作罢,什么诗不诗的,不管是否传情,都不该再塞给人家了。 但这些话姜娆自是不知,她只无奈拿着纸条,跟上了齐曕的步子。 她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他,说不上是什么语气:“人家非要我给你的。” 齐曕瞥她一眼,神色不悦,但却没说什么,将那纸条接了过去。 那纸张上有股极淡的清香,姜娆抬手将纸条递出去的时候才闻到,她垂下手,无意识地搓了搓指尖,像是要将那香味从手上捻散似的。 齐曕将买来的糖水递给她。 姜娆接过,问:“那纸条你不看……” 话没说完,慢了男人半步的姜娆便看见,他右手捏着的纸条,转眼已经被碾碎成齑粉,他长指微松,轻挑了挑,那破碎的清香就飘散在了夜风中。 未说完的话已不必再说,她默默跟上他的步子,在他身侧抱着糖水喝了一小口,唇齿间霎时间盈满了淡淡的、细密的甜。 * 奉明城。 到了二月中旬,选妃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 姜娆跑了,大臣们求助的对象便只能锁定在赵焱这个天子的三皇叔身上,这个今日登门,那个明日邀约,简直没一天消停。 赵焱一贯远离朝局,只专心打仗,这会儿当然不肯托大拿乔去当这个说客,便成日躲在府里不肯出门。 副将拿着一份拜帖进了正厅,什么话都还没说,赵焱已经连连摆手:“滚滚滚,叫他们都滚,谁也不见!” “将军……”副将止了步子,“这拜帖不是那些大臣的。” 赵焱接连几日被这些大臣搅得头疼,闻言只当他们又出了什么新花样,扫了那拜帖一眼说:“那是什么人!偏赶着这个时候来凑热闹,也给老子赶走!” 副将一噎,犹豫了半天才说:“可是……将军,那送拜帖的人瞧着很面生,也不是小厮的打扮,但他说这份拜帖至关重要,还说将军您若不看一定会后悔的,要不……将军还是看一眼?” “诶!”赵焱重叹了声,到底伸手,示意副将把拜帖递给他。 然而,赵焱原本拧起的眉,在看过拜帖之后,拧得更紧了,甚至,他眼底原本烦躁的情绪,也逐渐被肃杀所取代。 “送拜帖的人在哪儿,给我把人拎进来。”他话音里含了几分萧森的杀意。 副将听得一愣,忙答:“属下接了拜帖后那人就……”他话音一顿,这才想起来不对劲。 哪有人登门拜访、递了拜帖,还没等主人答复是否允见,自己就先走了的? 还是说,他原本就不是真的想登门拜见,只是借着拜帖的名义,想要传递什么消息。 思及此,副将的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那人已经走了。将军,到底是何事?” 赵焱看了副将一眼,合上了手里的拜帖。 赵焱道:“去备马车,两个时辰后,去椒榆坊。” 副将领命下去,赵焱起身,寻了火折子,将那拜帖点燃,烧了个一干二净。 两个时辰后,一驾马车悄悄从后门离开了恪亲王府。 马车并未直奔椒榆坊,而是先在城中绕了几圈,好像生怕被人跟踪似的,最后才从一条偏僻的小巷子拐进了椒榆坊。 到了椒榆坊,赵焱乔装一番后下了马车,独自进了一家酒楼。 他进了酒楼后趁着无人注意,又直接从后门离开了。 避开人群,左转右拐,赵焱最终按照拜帖上所说,寻到了一处隐僻的小院。 行军之人耳力过人,他在门外听了片刻,确认院子里没有埋伏后,这才推门进去。 院子里无人。 他扫了一圈,这地方大概许久没人住了,虽被人收拾过还算整洁,但杂生的藤蔓爬满了院墙。 赵焱继续往里走,终于到了屋门外。 他推门,日光掀起尘埃,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光埃交错的视线外,屋内站着一个女子,背影婷婷。 “你是什么人?”赵焱厉声问。 那女子转过身来,看得出已过双十年华,面容有些憔悴。 她朝他拜下:“奴婢翁菁,见过恪亲王。”
第94章 墓牌 翁菁朝赵焱拜下,行礼的动作规矩得挑不出一点错处,一看就是从高门贵户出来的,这让那份拜帖里的内容更多了几分可信。 翁菁起身,赵焱紧盯着她:“那拜帖里说的,可是真的?” 翁菁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不用赵焱问,她已经和盘托出。 “当初在晋国安梁,明华公主与清河侯窝藏了一名上殷少年,晋国得到消息,说那名少年正是上殷本该已死多年的六皇子,如今的陛下。奴婢曾在奉明皇宫中侍奉过六皇子的生母惠妃娘娘,知晓真正的六皇子后背上有一块被炭火烧伤的疤痕,是以他们带了奴婢前去指认,可是……可是最后,在那少年的身上并没有发现那块疤痕。” “……”赵焱沉默。 翁菁说完,也沉默,不多说一句话,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急于让他相信这些话的迫切,而正因为如此,她的坦然反而让她的话多了些可信。 赵焱亦筹谋复国多年,在安梁有自己的眼线,像孟家带皇帝到清河侯府捉人这样的大事,他自然也知道,只是不清楚其中细节。 他审视着面前的女子,而翁菁始终低着头。 半晌,赵焱低声问出声:“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翁菁抬起脸,眉宇间颇有一股浮萍无依的凄楚,她脸上未见慌乱,只有些麻木,说道:“若王爷不信翁菁的话,想知道翁菁背后之人是谁,那就请王爷两日后的这个时辰再到此处,到时候,王爷自会见到想见的人。” 赵焱回了恪亲王府。 在亲王府关了两日,外头递拜帖的大臣依旧接连不断,他却已经不为他们心烦了,心里想的全是翁菁的那些话。 ——他那侄女儿知道皇帝的真实身份吗? 应该是知道的,毕竟她当时就在清河侯府,亲眼目睹了一切。 可既然知道,她又为何要允许一个冒充的假姜琸登上帝位?姜氏的江山,她就这样拱手让人? 两日后。 赵焱再度来到了这个隐僻的小院。 推开屋门,门里不再是翁菁,而是不知何时隔开的一道帷帘,他要见的人,就在帷帘之后。 “见过恪亲王。”门帘后传出声音,听得出是个男子,嗓音过于嘶哑浑浊,仿佛年纪很大了。 “你是谁?”赵焱朝帷帘走了一步。 “我是谁重要吗?”男人反问,又道,“想必王爷已经命人去过卧松原了。” 赵焱停下步子,语调故意带了几分质疑:“……本王并没有找到六皇子的尸骨。” 帷帘后的人闻言轻笑了声,那声音太过粗涩,笑声便显得格外诡异:“既然没找到尸骨,王爷今日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既然来了,不正说明王爷仍有疑心吗?” 赵焱没来得及说话,帷帘后男人吩咐了句:“去,把东西拿给王爷看看。” 帷帘后响起脚步声,随即帘子掀开,走出一个男子。这男子看起来不到三十,手中拿了一块木牌,等他走近,赵焱才看清那木牌其实是一块牌位。 “王爷。”男子将牌位递到赵焱手里。 帷帘后的人闻声道:“如王爷所见,这是六皇子的墓牌。王爷在卧松原没有找到六皇子的尸骨,但在下却在卧松原附近找到了一座新建不久的坟墓。坟墓没有立碑,是一座无名坟,而这块墓牌,连同尸骨一起,被封进了棺椁中。” 赵焱看着墓牌上的字,赫然是为姜琸所立。 帘后的男人续道:“不知王爷可否认得明华公主的字,若认得,不妨仔细辨认,看看这墓牌上的字是不是公主的。” 虽对这个侄女儿不算熟知,但她的字迹,赵焱是见过的,这墓牌上的字与她的字的确十分相似,虽眼下无法笃定,但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帘后的人似乎知道他内心所想,嘶哑的声音再度传出来,带着一点讥讽:“恪亲王忠肝义胆,恐怕也没想到,如今姜氏的皇位上坐着的,是一个冒牌货。而真正的六皇子,他惨死多年,不说陵墓,只一座土坟,竟是连一块墓碑都不能有。他的尸骨不能葬于皇陵,甚至,也不能和卧松原上那么多英魂葬在一起,就孤零零地,抱着一块木牌,长眠于暗无天日的地底。” “敢问恪亲王,”男人低问,“自觉可对得起姜氏先帝?” 赵焱没说话,手里拿着那块木牌,指甲死死扣紧。 帘后的人语气稍缓:“在下所说是真是假,王爷若不敢尽信,只管回去查证。” “……你到底是谁。” 帘后的人沉默,过了片刻,似乎提步朝外走出来,很快,帷帘掀开,露出一张戴着半副面具的脸。 赵焱一愣,旋即震在原地。 男人摘下面具,露出面具下称得上不堪入目的半张脸,肌肤被火烧过,扭曲又可怖,与完好的、英俊的另外半张脸拼在一起,愈发惨烈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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