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怀低头看她,指着上面的图画:“严格来说,这不算是谢府旧物,应也是谢府从前收录过的,上头记载的是楚地流传的神话传说和风俗,还包含阴阳五行、天人感应等方面,亦有些天象、灾变、四时运转和月令禁忌,帛书虽小,但容丰富庞杂。” 虞幼窈听得津津有味。 上面绘帛了鬼神画,表哥每每读到,便也会指着帛书上面的图画,给她讲那些流传的神鬼故事。 听得她眼儿也是亮晶晶的,没想到表哥还知道楚地的一些神鬼故事。 看着看着,周令怀表情略有些凝重,看着帛书眼里一片惊疑。 虞幼窈连忙问:“表哥,你怎么了?” 周令怀也不继续读帛书了,小心翼翼地卷起了帛书,收进了盒子里放好:“可有听说过巫祝?” 虞幼窈点头:“我只知道书上记载,历朝历代都有巫蛊之祸,每一次都牵连甚广,流血成河,大周朝禁止事巫之术,一经发现,按律当斩。” 周令怀解释道:“事鬼神者为巫,祭主赞词者为祝,巫者分正邪两面,正者为祝,邪者为蛊,巫祝与巫蛊不同。” 虞幼窈来了兴趣。 周令怀继续道:“这上面记录了巫文化,祈福祥、顺丰年、逆时雨、宁风旱、弥灾兵、远罪疾等,包含了仁治、农耕、天象、兵法、医术等,只不过里头除了甲骨文,还掺杂了大量的金文、象形文,几种文字类别不大,许多信息词意不达,内容含糊不详。” 巫祝文化以神、鬼、人为基。 形态、姿势、动作、仪式、禁忌等,只是它的表象,世间先有巫,才有了道、儒,道、儒两家都受了巫文化的影响。 巫文化有极强的实用性。 祈福祥包含了仁治、功德,从而事神鬼,得其祝祷,顺丰年也含有耕种时令、时节,宁风旱里包含有天时天象,以预测晴雨,弥灾兵就更了不得了,里面讲了奇门盾甲,排兵布阵图,远罪疾,便是医术。 泉州谢府传承的蛊药,大约也是这一流派。
第296章 打断了一条腿 这卷帛书确实与谢府有些渊缘,却并非谢府旧物。 虞幼窈瞪大了眼儿:“表、表哥,这卷帛书之么厉害?” 周令怀点头:“嗯,自汉开始,巫文化被禁止,相关书籍也一并成了禁令书,大量焚毁,若有事巫之人一经发现,按律当斩,巫文化残缺,所以长兴侯府得了本帛书,却一直没有发现帛书的秘密。” 因为没有人懂巫术。 虞幼窈张了张嘴,脑里头想的不是这卷帛书的价值,而是:“表哥,你居然连巫术也懂,可真厉害啊!” 周令怀听笑了,摇了摇头:“我却是不懂巫术,只是少时因为好奇,偷偷看了几本禁令书,后来教父亲知道了,将我打断了一条腿,养了两三个月才好,因此我对巫祝一事,知道得比旁人多一些。” 说完了,他就有些懊恼自己嘴快了,怎就提了这事?! 虞幼窈瞪大了眼儿,忍不住嘟嚷:“姑父对表哥也太严厉了,便是悄悄看一看,不让旁人知道了,也没甚紧要,怎还能狠得下心,打断了表哥一条腿,”说到这里,她一脸心疼地看着表哥,握着表哥的手:“表哥那时候一定很疼。” 周令怀轻笑:“时间太久了,我也不大记得。” 虞幼窈呶了呶嘴儿,姑父若是还活着,知道表哥是真坏了腿,也不知道该有多么心疼,指不定还要后悔,当初打断了一回表哥的腿子。 周令怀又扯回了话题:“这卷帛书上头的文字,不到万字,但每一个字,都包含了庞大的信息,其中最关键的信息,都隐藏在事鬼神图里,我方才一观,也只窥了一叶之秋,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来解读,并不是容易之事。” 虞幼窈点点头,又皱眉:“既然帛书不算谢府旧物,里面记载的又是巫文化,终究是个祸患,便也不好送到谢府,还是表哥收着吧。” 表哥看起来对帛书很感兴趣,而且帛书交给表哥保管,也更妥当一些。 周令怀点头:“好,我改日寻人将帛书解读了,将里头关于医术部分抄录,到时候你再送回谢府,也算全了这卷帛书与谢府的一场缘份。” 虞幼窈觉得如此甚好:“好,就听表哥的。” 周令怀也不说帛书的话了,而是问:“昨儿送你的《资治通鉴》在看吗?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虞幼窈点头:“有看呢,我把不懂的地方都记下来了,改日一起向表哥请教,今天,”她瞪着表哥,又娇又凶的样子:“表哥该回去休息了。” 方才不知不觉,又和表哥说了许多话,她差一点就忘了这事。 “好!”他若是再不休息,小姑娘真该生气了。 想着过一会儿就要用午膳,虞幼窈连忙喊了春晓:“小厨房熬的药膳,这会儿应该差不多熬好的,快去把药膳端来。” 春晓连忙应是,转身出了屋。 虞幼窈转头瞧了表哥,连忙道:“表哥先用一些药膳再睡吧!” 周令怀点头:“就听表妹的安排。” 虞兼葭崴了脚,让几个婆子担着椅子,回了嫏还院。 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因为沈姑姑进了府的事,沸腾了,一个个高兴得都快找不着北,脸上的喜气掩也掩不住。 “太后娘娘跟前的沈姑姑进了府,给大小姐赐了宫绦,还夸了大小姐,清洁以廉身,窈心以善德……” “宫绦是蓝田玉制,还是黄绿色得,宗室里有封号的夫人、小姐们,戴得也是这个样儿的,往后咱们大小姐,便也跟宗室贵女一般体面呢。” “咱们大小姐,可真是了不得呢,这才满了十岁没几天,头一次出了门子,到外头去走动,就为自己挣了名声与体面,再没有比她更有福气的人了。” “可不是吗?大小姐仁厚又心善,跟老夫人一样,是个菩萨般的人,这大好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丫鬟婆子们正事不干,聚一起高谈论阔,管事们见了,竟也不出声阻止,甚至还凑在一起说,与有荣焉的模样,浑似得了赏赐与赞赏的人是他们自己。 虞兼葭回了院子,听到自己院里的下人们也在说这事,轻咬了一下唇儿:“大姐姐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赐与赞赏,却也不好大肆谈了去,叫人知道了,还当咱们家轻狂,”一边说着,她轻蹙了一下眉,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当,让人听了,还当她嫉妒虞幼窈,便又补充了一句:“让小厨房多做几个菜,给院子里的下人加几道。” 茴香不乐意,但小姐吩咐了,便也应下。 分明是一家子姐妹,一道去了花会,怎就大小姐得了体面,小姐却崴了脚,受了罪不说,竟还让大老爷斥责了去。 真真是,好的全让大小姐占了去。 坏的全让小姐沾上了。 茴香出了屋里,虞兼葭靠在贵妃榻上,却是心烦意乱,一刻也平静不下来,便是让艾叶换了宁神的香,也是心神不宁 满脑子,全是昨儿花会上的事,还有叫父亲斥责的画面,以及祖母居高临下看她的眼神,直叫她连心也凉透了。 好在,父亲斥责了她一通后,祖母没说什么。 虞兼葭也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便也松了一口气,没成想,她回了窕玉院不久,柳嬷嬷就过来了。 虞兼葭吓了大一跳,连忙就要起身。 柳嬷嬷笑眯眯地阻止:“三小姐崴了脚,快别起来,就坐着。” 态度虽然温和,但虞兼葭却也明白了,方才在安寿堂里,老夫人没说什么,并非不打算追究,而是不打算当着父亲的面儿追究。 父亲已经罚了她,若是老夫人再罚了她,父亲难免会对她维护一些。 老夫人偏疼虞幼窈,在会花上,虞幼窈因她受了委屈,老夫人怎么可能会饶了她呢? 虞兼葭垂了头,掩去了眼中冰冷的讽刺,对柳嬷嬷道了一声谢,柔声问:“可是祖母有什么吩咐?” 柳嬷嬷就道:“老夫人说,三小姐身子骨弱,这头一次出了门子,就在外头崴了脚,可是遭了罪受,这往后得仔细在屋里养着些,可不行再到外头折腾了去。”
第297章 虞幼窈,也配(求月票) 虞兼葭一听这话,喉咙里止不住地发痒,这是变相禁了她的足,以后也不许她到外头去走动了。 柳嬷嬷将手里的一本《心经》,拿给了她:“老夫人少时,心性浮躁得很,一刻也不得安闲,便去宝宁寺求了一本《心经》,这本《心经》正是老夫人从前那本,之前胡御医为三小姐请了脉,交代三小姐的病症,要静心安闲以储养心、气、神,才能储血以养症,老夫人让三小姐多读一读,抄一抄《心经》,心宁神定,则身闲、体静,百病去。” 这一字一句,就跟针扎了似的,扎得她心如刀绞,眼前阵阵发黑,虞幼窈愣坐在那儿,一时竟没了反应。 柳嬷嬷将《心经》往前头一送:“三小姐收着吧,老夫人礼佛,三小姐抄了《心经》,隔三岔五地往老夫人屋里送一本,让老夫人供奉在佛祖跟前儿,也能保三小姐平安。” 这是读了写了还不行,还要抄了,送进安寿堂里瞧了才算。 虞兼葭眼睛一黑,抖着胳膊,双手捧过了递来的《心经》,垂下了头,恭敬道:“祖母心慈,记挂孙女儿身子,孙女儿却是无以回报,自当谨记祖母的恩德,认真读写《心经》,让祖母安心。” 哪儿是牵挂她的身子? 分明是不满她在花会上的言行,才罚了她抄写佛经。 但碍于她昨儿在花会上崴了脚,又身子骨弱,这才拐弯抹脚,拿了她的身体作伐,摆了一副“慈母”心肠,可真叫人倒尽了胃口。 虞兼葭想到了,系在虞幼窈腰间的宫绦,一声音又轻又柔,又滑又腻,又冷又幽,一字一顿,咝咝地吐露:“清洁以廉身,窈心以善德……” 话音一落,她陡然挥袖—— 哐啷,砰咚,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小几上的杯、茶、碟、碗等砸落了一片狼藉。 虞兼葭目光幽冷,盯着一地的狼藉,低不可闻的声音,咝咝地在耳边响起:“虞幼窈,也配?!” 茴香敲打了下人回来,听到屋里的动静,吓了一大跳,连忙进了屋,见小几上的东西,砸了一地:“小姐,这、这是怎么了?” 虞兼葭垂下头,声音柔哑:“突然想到祖母昨儿送来的《心经》,今儿还没看,一时不慎就碰翻桌上的东西。” 茴香连忙道:“小姐身子还伤着,《心经》等些时候也能瞧,哪能急于一时。” 心里却埋怨老夫人,明知小姐的脚还伤着,还让小姐抄写《心经》,这不是折腾人吗?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小姐好,可大小姐从前心性浮躁,连家学也上不进去,怎也不见老夫人让大小姐少写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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