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出府一趟,总得给表哥带点什么才是。 春晓点头,冬梅有些犹豫:“奴婢们陪小姐一起过去吧!” “那倒不用,这边僻静不见人,你们守在这边盯着些,有什么动静就唤我一声。”虞幼窈谨慎吩咐。 到底是在外头,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冬梅和春晓一转头,正好瞧见一左一右两条小径,显得幽深静僻,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有人从里头钻出来,确实不好跟着一块。 虞幼窈提着裙子走到假山旁,瞧见头顶上杏花斜枝,红、粉、白一片烂漫,踮起脚尖,伸手够了一下,没有够到,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假山后头传来一道声音。 “少主,您进京也有些时日,在虞府住得可好?” 乍一听见外男的声音,虞幼窈心中一惊,顾不得折花,就要避开,也没清听对方说了什么。 “嗯,尚可。”淡薄的声音,宛如春寒料峭时的一抹寒,直透人心,蚀骨至极。 这声音怎么和表哥这么像? 虞幼窈身形一顿,忍不往假山凑近了些,眼睛从假山孔洞眼瞧去—— 表哥一身玄黑色暗纹直缀坐在轮椅上,周身宛如化不开的阴云,透着风雨欲来的危险,他膝盖上搁了一本书,正是那本《鬼谷子》,表哥脸色很苍白,眉目间笼着阴狠与冷戾,和在府里时完全不同。 在表哥对面,还有一个黑衣劲装,单膝跪地的男人,他一直低着头,瞧不清长相,但是从声音隐约能判断出,应该四十多岁。 真的是表哥,虞幼窈惊愣不已。 “少主,虞府人丁简单,在世家勋贵之中虽然并不显眼,但是您身份特别,还是要多加小心。”黑衣人有些不放心地提醒。 周令怀不置可否,转开了话题:“春闱将至,威宁侯府……” “威宁侯府”四个字,让虞幼窈心中猛然一跳,下意识想要避开,便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饱含了警惕和杀意的声音:“谁在那儿?” 糟了!虞幼窈惊慌不已,转身想逃,就有一道雪亮的剑芒冲过来,铺天盖地的杀意,令虞幼窈脑子里一片空白,猛然闭上眼睛,大喊了一声:“表哥,救我。”
第32章 表哥,你真好 颊边一缕黑发被剑气削断了,虞幼窈以为自己死定了,哪知等了一会儿,她还好端端站着,预料之中的死亡与疼痛也没来。 虞幼窈心里头惶然,小心翼翼地将眼晴拉开了一条细缝,眼前并没有什么黑衣人,仿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虞幼窈忐忑不安,将眼睛又睁开了些,还是没见有人。 难道那个黑衣人离开了? 刚才她分明感受到,黑衣男人是想杀她灭口的。 为什么又不杀她了? 还是她刚才叫声太大了,黑衣人担心惊忧了寺里头其他人,所以没有杀她,反而自己逃了? 耳边传来轮子轱辘的声响,是表哥过来了。 虞幼窈心里头慌得一批,将睁了一半的眼睛赶忙紧紧闭起来:“表、表哥,我才刚刚过来……” 言下之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 周令怀眼底蕴着杀意,瞧着小姑娘一身娇俏,小身板儿抖得跟花摆子,眼睛也闭得紧紧地,浓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扑棱轻颤。 全身上下都透着紧张与害怕,却又努力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仿佛自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求生欲真的很可以。 没听到表哥说话,虞幼窈慌得快哭了:“表、表哥……” 小姑娘声音甜软可怜,宛如小兽弱小、无助,毫无威胁,周令怀突然想到进虞府那天,小姑娘粉嫩一团儿,笑嘻嘻地喊他表哥,眼中充满对他的好奇,却一片明净,肉乎乎的小手轻捏着他的袖子,想要与他亲近,因为推着他撞着门槛儿,让他打轮椅上摔下来,就大张棋鼓修了整个院子。 还会每日使人送一盅补品给他。 起初他以为只是寻常的补品,也没太在意,但几次后就隐约察觉,每次吃完补品,他通体舒畅,连麻木了的双腿,也隐隐有些发热,虽然效果轻微,轻易不会让人察觉,但是他一向敏锐谨慎,自然发觉了不同。 孙伯说这是对他极有好处的药膳,只可惜查不出里头放了什么秘药。 思及这些,周令怀不自觉地轻笑了声:“表妹,这里只有我和你在,你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表、表哥,你,”虞幼窈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利索,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你、你不生我的气吗?我刚才……”她猛然捂住了嘴,眼巴巴地瞅着周令怀,黑眼珠子跟浸在水儿里头,水头十足,又黑又亮,可怜兮兮地。 周令怀满脸疑惑:“表妹不是说刚刚才过来的吗?” 虞幼窈眼睛一亮,点头如蒜捣:“对对对,我就是刚才路过,瞧见这里的杏花开得好看,想折一枝回府做香包,送给表哥戴。”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姑娘眼儿干净明澈,就算害怕,也没有一丝闪躲,说要折杏花做香包送给他,那就是真的了。 自己出门,也不忘记给他带礼物,周令怀眉目残余的一丝冷戾,宛如化开的墨,透着一股子丹青写意般的雅致。 小心翼翼偷瞄表哥的虞幼窈,见表哥脸上的阴冷如冰消雪融,透着薄薄的冽色,就像之前在府里头那样。 虞幼窈猛然松了一口气,巴巴地跑过去,蹲在表哥身边,仰头看他:“表哥,我最喜欢杏花,你喜不喜欢杏花呀!” 周令怀目光落在她发顶,抬起了手落在她发上。 虞幼窈眨了眨眼睛看着表哥,偏了偏脑袋,有些疑惑。 “你发顶落了花瓣。”周令怀将一瓣褪了色,一片雪白的花瓣,轻柔地从她的发顶拿下来,捻进了掌心里。 她窥破了表哥的秘密,表哥也没伤害她呢,虞幼窈笑弯了眼睛:“表哥,你真好。” 好?她大约没想到,刚才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周令怀怔忡了片刻:“怎么一个人在寺里头乱走,身边的丫鬟呢?” 虞幼窈嫩生生的手指头,往假山另一面一指:“我想自己下来折花,就让春晓和冬梅在上边帮我放风。” 周令怀淡淡道:“今儿上宝宁寺进香的人多,寺里头杂乱,不要到处乱跑,丫鬟也要一直带在身边。” 虞幼窈眼儿亮晶晶,点头:“知道了,表哥。” 周令怀抬起头,头顶上斜枝伸出一枝春杏,开得十分漂亮,伸手便折了下来,递到她手上:“回去吧!” “谢谢表哥,”虞幼窈手里拿着花,转身就跑了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跑到周令怀跟前,小声道:“表哥,我不会告诉别人在宝宁寺见着了你。” 说完,转身又跑了。 周令怀唇畔含了一丝笑意,看着小姑娘拿着花,带着身边的两个丫鬟渐行渐远,直到瞧不见了。 这时,藏在假山里头的黑衣人显露身形,有些不赞同:“爷,您就这样放过她了?今儿宝宁寺人多杂乱,这里又僻静无人,就算推进湖里头……” “我的话需要质疑?”周令怀头也未抬,拿起搁在腿上的《鬼谷子》,翻到之前看到的那一页。 淡薄的话透着一股子摄人,黑衣人垂头闭了嘴,不敢再多说。 不大一会儿,周令怀又翻了一页书,警告:“不要动她,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黑衣人心下一凛,欲言又止地看着周令怀,过了一会儿才不甘道:“是!” 爷的意思无非是,不许他动虞幼窈,也不许他让其他人私底下动虞幼窈,爷住进虞家不过几天,怎么就对虞幼窈维护上了? 真让人难以理解。 “少主,您赶在春闱之际突然上京,我们是不是该……”黑衣人手握着腰间的剑柄,声音里隐忍着激动。 “不急!”周令怀制止了他未尽之语。 黑衣人面露失望之色,急声道:“少主,我们已经等了整整三年,终于可以为王、”可能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黑衣人猛然顿住后,恢复了正常:“为老主人和夫人报仇了,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为什么还要等下去?” “报仇的事,我自有分寸。”周令怀目光阴冷地瞥了黑衣人一眼。
第33章 “屠龙” 黑衣人心有不甘,想要劝他:“少主……” “陈叔,一头恶龙伸出爪牙杀了人,你说有罪的是恶龙本身,还是杀了人的爪牙?” 周令怀低头翻动手中的书册,他侧脸苍白削瘦,透着令人心碎的病态之色有种难以言喻的俊秀矜贵,垂下的眼睫很长,在眼底投了晦涩地淡影,令人捉摸不透。 陈叔神色变得复杂难言,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手背上青筋跳动,五指关节泛白。 “只因出手是恶龙一只爪牙,所以斩掉恶龙一只爪,就算报仇?你右手杀人,我斩你右手,这就是报仇?”他唇边浸润了一丝冷意,邪肆,墨一样眼眸中,一片暗无天光:“我却不是这样认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个八字,舔呧着他的舌尖,被他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令人心中胆寒。 头顶上传来平静的声音,宛如深潭般毫无波澜,却仿佛正酝酿着汹涌的暗潮,黑衣人猛然抬头,脑中陡然浮现了“屠龙”二字,眼神中震惊、愕然、复杂、激动各种情绪不一而足。 周令怀淡声问:“你觉得呢?” 黑衣人努力平复了内心的震惊,脑中迅速分析了局势:“自从三年前幽州惊变后,朝中的局势越来越紧张,皇上沉迷丹术,不常临朝,朝政把持在内阁、及威宁候等一干勋贵朝臣之手,朝臣们结党营私、中饱私囊、贪脏枉法,勋贵们横行无忌,跋扈嚣张,各地藩王也是蠢蠢欲动。” 说到这里,他话锋略微一顿,抬眼看了少主一眼,见少主手里握着书卷,似是没听到他的话。 但是他知道,少主在听。 “沧州、云州、梁州也不大安稳,东夷、西戎、南蛮履犯大周边境,与镇守三州的藩王屡屡交战,每有损伤,三地藩王叫苦连天,屡次上疏奏明皇上,请皇上派兵驰援。” “听闻年前,梁州平王奉诏入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说梁州苦寒,连税都收不上,每年大小战争不计其数,打仗要钱、要粮、还要兵,他军中的将士,已经三年没换过兵甲,向皇上索要钱粮。” 提起这个,黑衣人语气似有不屑,堂堂一地藩王,手握重兵,竟然连脸也不要了。 “你以为他们是在哭穷?”周令怀轻址了下嘴角,轻轻合上了书册:“他们哭的是命,谁哭得最难看,最不要脸,最窝囊,就最让人放心,才不会步上幽王的后尘,他们倒是聪明,有仗打、有损伤、还穷,这样的藩地才是某些人最希望看到的。”周令怀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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