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 杨淑婉说着说着,话儿就转了一道:“老爷,你是知道的,思哥儿一向乖巧,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溺了水?如今管家的是大姐儿,松涛院是大姐儿修整的,她到底年岁小,也是头一回做这事,兴许是不小心哪儿出了差错?思哥儿险些连命也没有,您一定要给思哥儿做主啊……” 听到这儿,虞幼窈端了茶杯低头,微微翘起的嘴角,透了一丝嘲讽。 若是以前,父亲听了这话,这滔天怒火怕是全要冲着她来。 可现在…… 虞宗正脸色都变了,刚端到手里的茶,一个没忍住,“哐当”一声就砸到杨淑婉的脚边,“哗啦”的碎片一下全溅开了。 “啊——”杨淑婉尖叫一声,惊得连连后退。 虞幼窈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跪到了父亲面前:“父亲请息怒,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 见虞幼窈都跪地求饶了,杨淑婉惊跳的情绪这才缓和下来,老爷这怒火是冲着虞幼窈去的。 虞幼窈今天看你怎么收场。 哪知,她这还得意未完,就听到虞宗正道:“窈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父亲知道今儿也是多亏了你,你四弟才能化险为夷,保了性命,思哥儿的命是你救的,哪有你什么错?” 一旁的杨淑婉听傻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嘛? 为什么老爷方才说的每一个字儿,她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她却是半点也听不懂? 虞老夫人连忙站起来,走到虞幼窈身边,就要扶起她:“哎哟喂,我乖孙儿,地上又脏又硬,你怎么说跪就跪,把膝盖都磕得“砰咚”响,你自个不晓得疼,可你打小就是长在祖母身上的一块肉,祖母疼啊,快起来,有什么事就好好说,一家人哪儿有动不动就下跪的道理。” 虞幼窈执意不肯起来:“父亲请息怒,切莫气坏了身体,父亲体恤女儿,是父亲心慈,可女儿错了便是错了。” 虞老夫人一下没拉扯起来,也恼了:“你这孩子,怎就这样倔呢,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你怎么尽把错处往身上揽了去?” 虞宗正怒火稍缓,放缓了声调:“有什么话就站起来说,不要动不动就往地上跪。” 杨淑婉更傻了,木木楞楞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这是在演哪出? 按道理说,虞幼窈主动认错了,老爷应该怒火高涨,当场就教训了虞幼窈才是,怎么这发展跟她想得不一样? 因为不知道虞幼窈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杨淑婉一时也不敢开了口。 虞幼窈低着头:“殿试结束未久,父亲衙门事忙,是父亲信任女儿,才让女儿管着家里,但女儿辜负了父亲的信任,非但没能为父亲为忧,还为父亲凭添了麻烦,让父亲为了家事分心,家中不宁,父亲何以安心朝堂,此为女儿一错。” 杨淑婉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虞宗正却道:“窈窈,让你一个半大的孩子管家已经为难你了,父亲知道你辛苦,要错也是你母亲的错,你一个孩子能有什么错?” 这样至纯至孝的孩子,哪有什么错? 杨淑婉瞪直了眼睛:“不是,老爷,管家的人是虞幼窈,怎就成了妾身的错,老爷啊,您千万不能冤枉了妾身啊……” “你住口,”虞宗正一听了她的话,就气也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你这个主母不顶事,连个家也管不好,我怎么会让窈窈一个半大的孩子管着家里?你出去打听打听,京里头哪家小姐,是半大一点就管家的,可怜窈窈半大一点,就要为长辈分忧,你这个做继母的,一不知领情,二不知反思,三不堪重任,你还有脸说窈窈的不是,你是哪儿来的脸子?” 杨淑婉被劈头盖脸训傻了:“老爷,思哥儿……” 她话没说完,就听到虞幼窈声音沙哑:“父亲理解女儿,女儿心里感激不尽,可不管怎么说,也是父亲信任女儿,才让女儿收拾了松涛院,帮着四弟搬了院子,四弟搬家头一天就溺了水,险些出了意外,定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女儿身为长姐,亦是难辞其咎,此为女儿第二错。” 提了思哥儿,这下老爷该发怒了吧! 杨淑婉得意地看了虞幼窈一眼。 哪知,虞宗正非但没有发怒,竟还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四弟溺水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当初就是担心自己年岁小,唯恐怠慢不妥,这才提议让你母亲出面操持。” 杨淑婉愕然地张了嘴,耳里头全是虞宗正透了威严,也不失慈爱的声音: “之前觉得你做事妥当,可今儿仔细一想,便也觉得,你此举用心之良苦,堪称至善至孝,其一顾及了你继母的体面,其二也顾及了思哥儿这个幼弟的心情,其三,你事事为思哥儿考虑,也全了与思哥儿幼弟情份。” 听到这儿,杨淑婉跟遭了雷劈似的。 赶情思哥儿落了水,虞幼窈非但一点错也没有,反而还有功了不成? 老爷这是怎么了? 莫非真叫虞幼窈这个妖孽给迷惑了?! “你处处显尽了周全妥当,这院子既然交到了你母亲操持,就是你母亲的不妥,毕竟今儿上午,你一早就上了家学,松涛院里的事,都是你母亲在处理。” 便是有错,也是身为母亲的杨淑婉才是首当其错。 虞幼窈至纯至孝,至善至德能有什么错? 杨淑婉听不下去了,尖声道:“老爷,思哥儿溺水,分明就是虞幼窈的错,怎么到了老爷嘴里,就成了我的错?思哥儿是打我的肚皮里出来的,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害了他不成?老爷是不是虞幼窈在你跟前乱嚼弄了什么……”
第325章 你的脸呢? 虞宗正瞧着她一脸尖酸,不禁大怒:“杨淑婉,你的脸呢?身为一个母亲,你没有看住思哥儿,以致思哥儿溺水,这不是你的错,又是谁的错?你还有脸怪窈窈,口口声声说是窈窈的错,你可知,若不是窈窈救了思哥儿的性命,思哥儿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会儿已经领了休书,回了杨家去。” 当初就不该娶了杨淑婉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若不是看在思哥儿的份上,这会儿他都想写了休书,直接将杨氏休回家去。 “老、老爷你……”杨淑婉身体一软,歪倒在地上,就瞧了满院的下人,一时手脚冰凉,脑子全乱了。 虞幼窈见此情形,连忙道:“父亲,母亲担忧幼弟,也是慈母心肠,四弟溺水这事,不能全怪了母亲,身为长姐,帮着母亲教养幼弟,原也是我应尽的责任。” 虞宗正沉了脸:“你母亲待你满心恶意,毫无半分慈母之心,你竟还要帮她说话!” 虞幼窈低下头,情绪有些黯然:“父亲,且不说,今儿四弟为何会落水,便也是我这个做长姐的,未曾教导思哥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思哥儿这才不知危险,去了湖泊边上,此为我三错。” 她话音刚落,虞老夫人就不干了:“你、你这个倒霉孩子,什么错都往身上认,莫不是方才叫你母亲骂傻了不成,你母亲说你害了思哥儿,你就真以为是自己错了?” 虞幼窈被骂得一愣:“原也是我有错,母亲又担心四弟……” 虞老夫人都快要气死了:“你也不想一想,你母亲看思哥儿跟眼珠子似的,请安都不常到我的院子,连我这个祖母都见得少,你一个长姐,哪儿能亲近了去?” 虞幼窈轻咬了唇儿:“可是……” 虞老夫人一口截断了她的话:“思哥儿溺水有你什么错,巴巴地跪地上认错,今儿你可是救了思哥儿的性命,哪去找你这样敦亲弟妹的长姐去……” 杨淑婉听到这儿,哆嗦着再也不敢开口了。 虞幼窈果真是个妖孽。 把虞宗正迷惑了,一门心思地认定虞幼窈是个好的,虞幼窈说什么都是对的,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见女儿一脸自责地跪在地上,虞宗正也道:“你祖母说得对,松涛院虽是你主张修整,可赵大也从中帮了忙,里头的一事一桩,你都报了我知道,也是尽心尽力,处处精心,父亲知道你辛苦了。” 虞幼窈是一脸自责,低着头没说话。 虞宗正上前一步,弯腰将大女儿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父亲知道,你是个好姐姐,思哥儿溺水,生死未卜,是你这个做长姐的挺身而出,救思哥于命危之际,你顾念手足之情深,父亲以你为傲。” “你祖母身体不好,也是你半大一点站出来,帮着管理家中事务,为长辈分忧,至纯至孝,显尽了我虞宗风范。” 虞宗正看着女儿,一字一句道:“窈窈,你非但没错,反而有功。” 说到此处,虞宗正心里对大女儿欣赏更甚了,小小年岁有责任,也有担当,做人有德行,做事有章法,有风骨,亦有曲直。 身为女儿家,以安定家宅。 若是身为男儿,便也是那治国平天下的大才。 虞宗正声音里透了温情,虞幼窈一时湿了眼眶,却始终低了头:“谢谢父亲夸赞!” 说完,虞幼窈背过身后,低着轻擦了眼中的泪。 这泪是为从前懵懂的期待父亲喜爱的虞幼窈,为已经死去的母亲,为噩梦里惨死的虞幼窈而流。 至于她—— 父亲,你可知道,人心是不能伤的。 虞宗正转了话题:“刚刚问话,都问出了些什么,你四弟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溺了水,我记得湖泊边上修了围栏。” 虞幼窈有些犹豫,虞老夫人就拉着乖孙女坐到身边,接了话:“还是我这个老婆子来说吧,到底是主院的事,省得叫人听了,觉得窈窈一个做继女的,管到母亲房里头。” 虞宗正沉了脸,就听出了杨淑婉的不妥之处。 杨淑婉惊瞪了眼睛,尖叫道:“老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思哥儿可是在松涛院溺了水的,怎就扯到了主院里头,我是思哥儿的母亲,我怎么会害她呢……” 虞宗正面色一沉:“住口!怕不是母亲平常太纵容你,纵得你这般不知道规矩,长辈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 杨淑婉面色一惨。 虞老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对虞宗正说:“思哥儿溺水后,窈窈就命人请了赵木匠去看了,你自个听听赵木匠怎么说。” 这时,赵木匠从人群里走出来,跪到了地上:“木栏也是新修得,要过一两天才能紧实了,大小姐再三交代了,让老奴多注意些,因此今儿一早,老奴又去检查了一道,还寻了大夫人提了这事,让四少爷尽量不要去湖泊边上玩儿,便是去玩,身边也要跟着会水性的下人。” 其实,真相是松涛院木栏有一处松动了,他猜测是为人的,就寻了大小姐拿主意。 大小姐听了之后,就吩咐他不要声张这事,就当作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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