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这些跳梁小丑,他何曾看在眼里。 想到了这些,殷怀玺声音淡薄:“我小的时候,父亲时常与我提及,与当今圣上的手足之情,许多事都是反反复复地掰碎了,揉细了地对我讲,我时常对此嗤之以鼻,可听得多了,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 但凡他多谋几分圣心,幽王府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一切都是天意。 但是! 纵天意难违如何,他殷怀玺始终是要执刀在手,将这世间千煞万劫一一斩尽。 天地神鬼共鉴之~ 虞幼窈沉默了一下,又道:“我听祖母说过,皇上在潜邸之时,确实与周厉王感情深厚,皇上登基之初,也是勤于政事,那时候朝局还算稳定,是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才沉迷道术,不思朝政,皇上不临朝,不思政,不勤治,则眼昏耳聪,不能明辩,不知是非……” 言下之意,皇上也是后来才变得这般昏聩无德。 幽王府之祸错不在表哥身上。 表哥也不该自责。 殷怀玺笑了笑:“我已经过了那个会将所的罪责,都强加到自己身上的年岁了。” 他在战场上,被长兴侯偷袭下马,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月余。 幽王府被一把火烧了一个干净,母亲、长姐、家中一干奴仆,还有那两千精兵,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尸体无存。 父王通敌卖国,意欲谋逆,已经被秘密处死。 当时,他悲愤不已。 一心认为,是他为了缓解北境战况,杀了北境的官员和豪绅,引得他们有机可趁,对父亲下毒手,这才有了幽王府的祸事。 后来,他渐渐明白了。 若当时他没有那么做,一旦狄人攻破了狭裕关,幽王府依然在劫难逃。 殷怀玺淡薄声色:“不过是时也,命也!” 这一句“时也,命也”,几乎让虞幼窈当场落泪。 想着表哥家破人亡,从此之后天地之大,乾坤之广,举目之下,再无亲人,虞幼窈心中骤然刺痛—— “表哥,周厉王与王妃求仁得仁,今后我陪着你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可好?” 她不知道,这般许下承诺代表了什么。 可她不知道,并不代表周令怀也不知道。 强压在心中的妄念,因这一句话,宛如蔓草疯长起来,将他的一颗心,密密匝匝地缠绕着,窒息一般,几乎让他透不过气。 周令怀贪嗔痴欲念横生。 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当时闲云先生来虞府拜访他时,偶然见得他画的那幅《菩萨蛮》时,说过的话——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菩提是你,明境亦是你,本来就一无所有,就剩你自己。” “菩提是执,明镜亦是执,本来一无所有,只剩自己,却徒惹尘埃,心中有执。” “这幅画无非你心中贪嗔痴执念,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 “小子,佛宗讲究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你这小子,偏要反其道而行,执我所执,执我所念,执我所相,只为护一人菩提,一人明镜。”
第502章 诛十族(求月票) 当时,周令怀对闲云先生的话,很不以为然。 自然也没将这话听进心里去。 可如今再想一想,周令怀却倏然明白了! 他是当局者迷,闲云先生是旁观者清,他心中有迷障,这迷障是执念,这执念是菩提,这菩提是虞幼窈。 他以心为菩提,执了对虞幼窈的贪嗔痴执念。 周令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眼底深处也是一片暗潮汹涌,可偏偏他脸上,却波平如镜,不动声色。 见表哥只是看着她,不说话,虞幼窈心有点慌:“表哥?” “好啊!”周令怀倾身,轻柔地将她颊边一缕发丝,撩到了耳后,指尖轻佛了她鬓边的梧桐花流苏坠子,颗颗碧绿珠子摇曳生辉,鲜妍又美好。 到底稚嫩了一些。 心中疯狂蔓长的妄念一收,周令怀偏执又克制,又凑近了一些,清冽的气息,几乎落在她耳侧,指尖轻轻地在她耳鬓厮磨:“我等着你。” 等着你再长大一些—— 表哥的气息落在耳畔,一丝一缕的呼吸,似乎也透了些许的温情与缱绻。 虞幼窈突然搂住了表哥的腰:“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义理再生之身,”表哥的胸膛虽然并不厚实,却十分坚实,薄薄的衣料,挡不住心口处,那坚锵有力的心跳,那些埋在心中许久的话,突然就有了开口的勇气:“表哥,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她一时冲动之下抱了表哥,也只是想要安慰表哥。 话说完了,她就连忙放开了表哥。 周令怀却垂放在身侧的身手,抬高了,倏然就握住了她纤细柔蔓的腰肢:“好,我听表妹的。” 纤腰在手,只一握便松开了。 “表哥答应了,那我们来拉勾,”虞幼窈笑弯了唇儿,嫩生生的小指头,轻轻勾住了表哥的小指,轻轻晃了晃:“拉弯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完了,她另一手扳起了表哥的大拇指,将自己的拇指盖上去:“我们说定了。” 这样幼稚的举动,对周令怀来说只是玩笑一般。 却知道,这对虞幼窈来说是很郑重的约定。 小姑娘天真地以为,拉了勾,盖了印,这个约定就能得天地见证,永远不会背弃,每每认为很重要的承诺,都要如此与他做了约定,才觉得放心。 隔日,迫害周厉王一干人等的判决也下来了。 犯官长兴侯十族之内,凡年满七岁者,皆判斩首之刑,以儆效尤,后世子孙永世不得入朝为官,世代皆为庶民。 两位阁臣三族之内,凡年满七岁者,皆判斩首之刑,以儆效尤,后世子孙永不得入朝为官,世代皆为庶民。 北境一干大小官员、豪绅,抄没其家财,判斩首之刑,凡年满十二岁男,被判充军,年满十二岁女眷者,皆充贱籍,送教司坊慰军。 其余受牵连一干人等流放尚阳堡,未经宣诏不得入京。 一应刑罚,待周厉王丧葬除服之后—— 行刑! 朝臣们无人敢说半句。 幽王一案,冒犯了天威,也失了皇家体统,长兴侯固然可恶,皇上此举又何尝不是,想要借此机会震慑藩王,乱党? 判决一下,京里又是了阵哗然。 诛灭十族这是何其酷刑? 纵观泱泱历史,也是屈指可数,最著名的大约就是,前朝成祖篡位,让当时一位威望极高的老臣起草即位诏书。 这位老臣也是个硬骨头,宁死不从。 成祖威胁要诛他九族,他于诏书上写道:“篡位狗贼,德不配位!” 成祖一怒之下,诛其九族,将其亲朋归其十族。 八百余人,人头落地。 因此事下狱及被流放充军者亦数以千计。 皇上还算仁慈,至少放过了未满七岁的孩童,可这些孩童失了父母亲人,未来又将如何,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历朝历代,凡通敌叛国者、谋逆造反者、迫害皇族者,巫蛊祸乱者,皆被视为冒犯皇权,其罪当诛连九族。 这罪究竟要怎么判,还是要取决于当权者。 皇上此举并无什么不妥。 虞幼窈止不住一阵胆:“长兴侯冒犯了皇权,得此下场可以说是罪有应得,可他十族之内,六百余人,究竟有多少人,是罪有应得?又有多少人是无辜而受到牵连?” 她甚至都不敢去想,那血流成河的画面。 也不敢去想,冬日严寒冻骨,流放去尚阳堡的路上,又将是如何尸横遍野? 又有多少人能有幸熬到尚阳堡? 到了尚阳堡之后,又有几个能熬得住接下来劳苦的生活? 周令怀轻抿了唇:“你可是觉得……” 他话才开了一个头,虞幼窈倏然凑近,伸手轻掩了他的唇:“我是同情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人,可我也知道,不管那些人有多么无辜,都与表哥无关,表哥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生也好,死也罢,也不过是皇权凌下,帝王心术,我不会将这一切归咎到表哥身上。” 当年,战功赫赫的周厉王就不无辜? 服毒自尽的王妃和郡主就不无辜? 落了一身残病的表哥就不无辜? 幽王府上上下下,包括那两千精兵就不无辜? 还有幽州那些因幽王一案被牵连的人,他们就不无辜? 可有谁因为他们无辜,而放过了他们? 如今也不过是世风日下,风水轮流,为自己当年造的孽,付出了自己应有的代价罢了,成然这代价太惨烈了。 可世间因果,也不过如此! 不管怪谁,也怪不到表哥头上。 听了这话,周令怀竟也不觉得意外,看着小姑娘透澈的双眼:“窈窈,这世道很快就要到头了。” 虞幼窈心下微震,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这样的话题太沉重了,也不是她现在能承受,虞幼窈逃避地转开了话题:“我打算在京里开一间善堂,收留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无依无靠的妇孺,教他们读书认字,以及一些谋生的手段,也不让他们白吃白住,我在京里有不少铺子、酒楼和庄子,可以安排他们过去做活,以劳代食,以工换银。”
第503章 哭吊(求月票)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一间善堂不算什么,可她也想为这艰难的世道,略尽一份微薄之力。 周令怀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这样挺好的。” 小姑娘的心思永远都是这样简单而又纯粹,没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泛滥同情心,却能着眼当下,真正做到善行善举。 虞老夫人也是佛口慈心,却不如她善心善德。 重新丧葬的诏书在隔日就下达—— 即日起,周厉王一应丧葬,严格按照“一字并肩王”的规制。 服丧二十一日,奏折不用朱批,皆用蓝笔; 衙门行文一律改用蓝印; 服丧期间,各寺院、道院每日诵经、吊唁,需鸣钟二十一次; 文武百官及黎民百姓,忌礼乐、屠宰、嫁娶等; 吉时入殓后,于福延宫停灵十一天; 朝官、命妇需着命服披麻戴孝,哭吊三日; 丧礼后,礼仪使,仪仗使,卤簿使、桥道顿递吏等,扶周厉王之灵枢回幽州,行葬制仪,及葬后祭礼。 内院里的家眷们,也都褪了华服首饰,换上了素白的衣裳,腰间系了白绦,家里连酒肉也不见有了。 长安街上处处都挂了白帆,百姓们排了长队,去衙门领孝布。 衙门里派人四处传唱宣扬周厉王之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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