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对对对,是有人指使我们,在张氏伸冤的时候挑唆百姓,让郡主大庭广众之下,碍于众目睽睽,不得不插手张氏的冤情……” “郡主,饶命啊,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这些人生怕死,还没怎么吓唬,就骇得屁滚尿流,当场就将自己知道的事,吐露得一干二净,半点也不敢隐瞒了。 看到这儿,韩六公子哪能不明白,韶懿郡主先是祸水东引,故意和张氏提了周厉王之死,是在请君入瓮。 士族对周厉王之死讳莫如深,肯定会有所反应。 他果然上当了。 连忙命贺知县命事先安插的人,将话儿往“张氏鸣冤”的事上带,无形之中就已经落入了韶懿郡主的陷阱里。 韶懿郡主以雷霆手段,抓了事先安插的人,看似掌控了局面。 这些二流子都是泼皮无赖,自认没说太过份的话,被抓的时候一个个有恃无恐,韶懿郡主顶着“圣善”和名声,也不好当场问罪。 所以,真正高明的是,韶懿郡主让人公开指认,将这些人的不堪和恶行公之于众,这些人就犯了众怒。 韶懿郡主要处置他们,就顺理成章了。 这些二流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哪儿还敢嘴硬。 韶懿郡主是将人心,人性,算计得分毫不差,瞬间就扭转了局面,“张氏告状”一事,从单纯的替夫鸣冤,变成了另有隐情。 他们的算计,也就宣告破灭。 果然! 虞幼窈看向了张氏,温声问道:“你公然拦截本郡的车驾,要替夫鸣冤,是否也是有人挑唆于你?” 张氏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我男人就是得了普通风寒,咋就让一碗药去了性命?我去找药铺理论,药铺不承认,非说我讹诈,将我赶了出来,去衙门告状,衙门要我拿出证据才肯受理,我公婆因为我男人的死,相继病倒了,要钱治病,家里还有五个娃儿等着揭锅,我也是走投无路,就听人说,说郡主出身名门,很重家风名声,是个活菩萨,见不得百姓受苦、含冤,又,正好郡主今儿要去龙凤寺,若能拦截郡主的车驾,当众为夫鸣冤,郡主指不定就能帮我出头……” 虞幼窈沉默了一瞬,轻叹了一声:“起来吧,不论如何,你总归是无辜的,既然求到我这儿,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张氏连忙磕头:“多谢郡主开恩。” 接着就被夏桃扶了起来。 虞幼窈唤了孙婆子上前,交代道:“你带几个人,先随这位大婶一同回家,将她的公婆和孩子一并接到虞园,寻医术高明的大夫替他们治病,家里没了撑家的男人,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在我名下的产业里,给他们这排几个合适的活计,也能养家糊口。” 张氏不敢再提替夫伸冤的事了,郡主不光请人为公婆治病,还为他们一家安排活计,她已经很感激了。 虞幼窈也知道,张氏公开拦截她的车驾,就是为了替夫伸冤。 虽然这件事,被她连消带打,避重就轻蒙混过去,也没人敢提及,可也不是这等小恩小惠,就能真正糊弄的。 于是,她话锋一转,安抚道:“你先夫为国捐躯,乃为大义,你虽然再嫁,可抚养的却是烈士遗孤,二嫁的丈夫,多年来为幽军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做主请武穆王麾下的黄军师过来,届时你就将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之黄军师,黄军师自然会为你做主。” 张氏一听这话,自是激动不已,扑通一声,跪倒在马车前,“咚咚咚”又是几个响头:“民妇谢郡主恩典……” 如此一来,这件事也算是处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老百姓们深感韶懿郡主圣善,仁厚,纷纷称讼。 而楼上的韩六公子,却颇有一种虎头蛇尾,草草收场的无力感。 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也没有任何错漏,可偏偏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使了全力的力气,却是徒劳无功,好端端的一桩阳谋,生生变成了一场闹剧。 韶懿郡主如愿以偿地,插手了张氏告状一事。 可这个插手,却和他们想得不一样。 韶懿郡主是故意提了抚恤一事,抚恤一事牵涉了幽军,武穆王不可能坐视不理,一旦武穆王牵涉其中,士族反而陷入了被动局面。 这算不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帷幕重新放下,挡住了马车里影影绰绰的人影,马车“哒哒”地继续前行。 若不是走投无路,平头老百姓哪里敢拦截贵人车驾? 张氏的前夫死了没几年,倘若拿到了抚恤银,军中平常照拂一二,日子虽然苦一些,也不会走投无路。 北境苦寒,战士们的晌银和抚恤,都高于其他地区,按照入伍时间长短,所参与的战事,以及军功大小起算,少则八、十两,多则百来两。 只要不是坐吃山空,抚恤银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形同于一笔巨款。 她听殷怀玺说过,军晌都是优先发放烈士军属的抚恤银,为此周厉王和王妃,不惜便卖家产,那么在周厉王活着时,就不存在长久拖欠抚恤银一事。
第880章 击敲鸣冤 周厉王死后,北境被长兴侯搞得乌烟瘴气,本该放发给张氏的抚恤,张氏并没有拿到,因为事涉了周厉王之死,旁人也都讳莫如深,抚恤一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就给了她借题发挥的借口。 虞幼窈紧绷的情绪终于放下来了,藩王不干政事,但是与藩王相关的事,藩王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出面。 抚恤金一事被重新提及,幽军无论如何是不能置身事外,那么将张氏告状一事,交由幽军来处置,再好不过了。 只要她不沾手,这事就牵扯不到她头上。 士族再多的算计,也是徒劳。 这件事,看似被她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可这其中凶险,身在局中,她是最明白不过。 这是一桩阳谋,士族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他们的险恶用心。 张氏这一跪,已经将她推到了风头浪尖之上。 美玉岂能与顽石相撞? 能与顽石相撞的,只有锋刀。 幽军就是这一把切金断石的锋刀。 虞幼窈采取迂回术,从抚恤银入手,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张氏的悲苦,推到害死周厉王的一干士绅身上,看似是在祸水东引,也是在逼幕后之人自乱阵脚。 旁人对周厉王之死讳莫如深,不敢大肆谈及。 但这并不包括,朝廷亲封的韶懿郡主。 此举,果然让士族乱了方寸,迫使他们一早安插挑唆的二混子,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 至此,虞幼窈才掌控了局面。 但是! 她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虞幼窈轻弯了一下唇儿:“去州府衙门。” 叶枭慈正在衙门里处理公务,乍然听到“咚咚咚”地击鼓声,一下接一下,重重地砸进了耳朵里。 他眼皮不由得重重一跳,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衙役火烧眉毛似的,冲进了书房里:“大、大、大人,不、不好了,韶懿郡主过来了,正、正在外面击敲鸣冤! “什么?”叶枭慈握着毛笔的手一抖,一滴墨就滴到公文上:“你刚才说,是谁在外面击敲冤鸣?” 衙役抹了一把冷汗:“是、是韶懿郡主。” 叶枭慈在官场练就多年,一张喜怒不形如色的脸,顿时破功了:“这还真是,出人意料呢。” 衙役也是一脸懵逼,谁不说不呢? 震惊过后,叶枭慈拿起一旁的乌纱帽戴到头上,整了整官服:“本官倒要看看,这个韶懿郡主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州府衙门外面,鼓声阵阵,咚咚咚的鼓声,穿透了附近的大街小巷。 韶懿郡主在州府衙门击鼓鸣冤一事,也传得沸沸扬扬。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们,将州府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衙门外面紧闭的朱漆大门,伴着“哐隆”一声响动,被衙役拉开,紧接着衙门时传来“升堂”的声音。 虞幼窈将鼓槌放回原处,接过春晓递来的帕子拭了手,之后整理好仪容、衣冠,等待堂内传唤。 大周朝地区实行州、县两治。 州官统辖下县,已经是地方最大官员,但州府也分为上、中、下三等,上州对中、下两州有统辖权,中州对下州有统辖权。 州府一般还会兼领其他官职,边境州府的职权,也大于一般州府。 州府的官职一般是正三品到五品不等,具体品级要视治下地区大小、人口、繁荣、军事等,各种情况而定。 叶枭慈任辽东三省的州府,但同时他还身兼巡抚一职,职权范围延伸到山陕地区,直接遍及整个幽州,统御地方兵、政、民三司,堪称一方封疆大吏。 因此又称“幽州州府”。 幽州州府,这只是叶枭慈个称。 换个人任了州府,若不能同时兼巡抚一职,也不能称之为“幽州州府”。 边境巡抚,职能大于其他地区,是由吏部会兵部主持,对地方藩王有制约作用。 又因各地分设了总督一职,不定期差遣的巡视官,及形形色色的公差御史等,也都在一定程度上,对巡抚起着牵制乃至控制作用。 所以,州府看似风光,但最主要作用,还是为了牵制藩王而设立。 叶枭慈看似总揽一省之军、政、民三司,权利通天,被视为“封疆大吏”,但是和其他地区不同的是,边境的军权是掌握在藩王手中,州府有调动权,却并无掌控权,又因州官要牵制藩王,也都时时受到朝廷控制。 权利大是真大,但危险也是真危险,除了临江叶氏子弟,一般人还真应付不来这样的局势。 故而,叶枭慈一般不会掺合藩王和士绅之间的事,以免不小心掺合其中,惹了一身骚。 但毫不疑问的是,叶枭慈在北境权利通天。 虞幼窈要做的,就是借叶枭慈之手,将算计了今日这一切的人,从阴沟里揪出来,将他们公开处刑。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衙役急步过来,卑躬曲膝地请虞幼窈进了公堂。 叶枭慈例行公事地询问:“堂下何人击鼓?” 虞幼窈有爵位在身,见官不跪,她朗声回道:“小女子虞氏幼窈,京兆人士,乃吏部左侍郎宗正嫡长女,圣上亲封一等圣尊正一品懿从韶懿郡主,见过叶大人。” 叶枭慈颔首:“韶懿郡主不必多礼,”接着,就转头吩咐一旁的衙役:“设坐,请郡主落坐。” 衙役连忙进了内堂,不一会儿就搬了一张黑檀木太师椅,放到了堂中,并请虞幼窈坐下。 虞幼窈并未推辞,敛衣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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