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威将军下葬时,这块裹着骨灰的红巾,也会随着他一起被黄土掩埋。 战争远比她想象得更残酷,没有诗中“马革裹尸”的悲壮,只有将军百战死,红巾裹残躯的凄凉。 虞幼窈强忍着泪意,将她搂进怀里,没有出声劝她,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无息无息地安抚。 营帐外,因为担心明夫人而来的人,听着帐内绝望的哭声,顿时都红了眼眶,有些人感同身受,也忍不住悄悄地抹起眼泪,小声的呜咽。
第1017章 人人皆是子 明夫人一直哭到,流干了眼泪,声音也发不出来,累得再也哭不动了,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她神色空洞,整个人木木呆呆地,实在叫人担心。 春晓连忙打了一盆温水进帐。 虞幼窈拎了湿帕子,一边帮明夫人梳洗了一通,又吩咐春晓:“去端一盆滚水过来,把带来的大药包泡上。” 边城天寒地冻,军中条件十分简陋,虞幼窈每晚都要泡一泡脚,暖一暖身,才能睡得舒服一些。 泡足用的药,寒散湿,也有一定养心宁神,助益睡眠的功效。 正是明夫人需要的。 直到木盆里的滚水,变得褐黑,散发出浓浓的药味,春晓往木盆里添了冷水,将水调到合适的温度。 虞幼窈蹲身,帮明夫人脱鞋。 春晓连忙过来:“小姐,还是奴婢来吧!” “不用,你将带来的膳食热一热。”虞幼窈摇摇头,麻利地帮明夫人褪了鞋袜,将她的脚泡进了木盆里。 明夫人浑浑噩噩地,一颗心就像破了一个大洞似的,凛烈的寒风,尖嚎着往心里灌,整个身子都凉透了。 热乎乎的水,乍一伸脚进去,还有些烫脚,明夫人浑身一颤,渐渐醒过神来。 氤氲的热气,薰得她眼眶发热,连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闻着帐中淡淡的药草味,明夫人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一些。 她苦笑了一声:“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这大半辈子,什么事没经历过?今儿倒你叫瞧了笑话,”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哽咽:“照哥儿死的那天,老明对我说,照哥儿死了,这幽州三十万子弟,何人不是照哥儿,人人皆是子。” 虞幼窈猛然捂住嘴,却阻不了,喉咙里一声悲呛的呜咽声,以及潸然而下的泪水。 明威将军爱兵如子,这才受到了军中所有将士的敬重,他一声令下,便有人跟着他一齐放箭,与他一起送死。 三十万子弟兵,何人身上的衣物,不是明婶儿一针一线补过的? 何人身上的整洁,不是明婶儿用棒槌一下又一下敲干净的? 三十万子弟兵,何人不是明照? 何人不是保国卫民? 人人皆如明照。 人人皆是子! 明夫人声音干涩到了极点:“我送走了照哥儿,也送走了无数个照哥儿,他们大的有三四十岁,小的只有十四五,”她的声音开始发颤,颤得厉害:“老明一直对我说,终有一日,我幽州三十万大军,一定会踏破北狄山河,叫那些北蛮子家家举白幡,人人皆素缟,让他们也经历父丧子,子丧父,妻丧夫,夫丧妻的惨状。” 可老明没等到这一天。 虞幼窈看着她,声音沙哑,可语气坚定:“你会看到这一天。” 明夫人心神皆是一颤,看着她坚毅的眉目,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周厉王妃,她苦笑一声:“是吗?” 从前,她一直对这句话坚信不移,可周厉王死了,王妃死了,老明也死了,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虞幼窈握着她的手,坚定地看着她:“相信我,你一定能等到这一天,殿下一定会让你看到这一天。” 明夫人突然就想到, 殷怀玺跪在她面前,歃血为誓的一幕,又想到了,老明战死后,他带领大军,打了一场漂亮的仗。 老明相信殿下,所以慷然赴死,眼眶又是一红:“你说的得,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虞幼窈又道:“之前宁远将军说,殿下在战场上射了蒙多一箭,蒙多恐受创严重,今后无法领兵。” 宁远将军的原话,虽不是这么说的,但也差不离了。 蒙多虽然未死,但对明夫人而言也是个安慰。 果然! 明夫人黯淡的眼中,顿时多了一丝亮光:“这真是太好了,蒙多是主战一派的得力悍将,光从他能想出这一出,以己以矛,攻己之盾的方法,来打击我军的军心士气,就知此人心性极其狡诈,且无所不用其极,此番受了创严重,北狄要面临更换主将的境地,临阵更换主将,实乃兵家大忌,主战派势必大受损失,老明没有白死……” 虞幼窈心中一片悲戚,子死夫亡,前悲后痛,一齐涌上了心头,明夫人分明伤心欲绝,可心中牵挂的,仍然是这场战役的输赢。 这时,春晓提着食盒进了屋。 虞幼窈连忙擦了眼泪,接过食盒,将食盒里的膳食取出,一一摆到了桌子上,考虑到明夫人可能没什么胃口,虞幼窈只熬了些药粥,炒了一些菌菇,另外准备了一些北地的酸白菜,胡萝卜干,清爽开胃。 明夫人没什么胃口。 虞幼窈柔声劝道:“多少吃一些,战士们都很担心你,方才我来的时候,看到附近有不少人在徘徊,uu看书军中还有许多事需要你来安排,狄人向来悍勇好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再度兴兵,一洗前耻,到时候我军会面临更艰难的处境,一定要趁此机会,做好防范事宜。” 营中有不少军属,在帮忙做一些生活起居,照顾伤患上的琐事。 因军营重地,一般人不允入内,他们大多是老兵军属,在军中也很有名声,也不是谁都能使唤的。 明夫人倒下了,军中势必要乱一乱。 明夫人是个刚强性子,而且责任感强,一听了这话,顿时打起了精神,勉强自己吃了一些东西。 虞幼窈陪着明夫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不一会儿,明夫人抵不住疲累,渐渐睡了过去。 虞幼窈褪下了手腕上的兰清香手串,系到了明夫人的手腕上,见她睡得不太安稳,又从香包里取了理气安神的香丸,焚了一丸,摆在床榻边的小几上。 袅袅的烟丝,无声无息地升腾着。 虞幼窈轻叹了一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帐。 守在帐外的关婆子,连忙上前询问。 是明夫人跟前伺候的老人。 虞幼窈温声道:“方才哭了一场,情绪稳定了一些,泡了药足,吃用了一些东西,已经睡下了,你去帐中守着,有什么事,就派人过来禀我一声。”
第1018章 三皇子失德 韶懿长郡主主动过来帮忙照拂,叶婆子自是感激不尽。 按道理说,她是夫人跟前的奴才,也轮不到韶懿长郡主对她指手划脚。 可老爷战死了,夫人就跟失了魂儿似的,便她这个做奴才的,也是六神无主,劲儿不知道往哪儿使去。 虞幼窈略一思忖,又道:“回头我写几个养心安神,配伍简单的药膳方子,再准备一些养心益神的香药,派人送过来,这几日便劳你精心照顾一些,万不可大意,听清楚了吗?”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倏然凝重了几分。 关婆子心中一颤,连忙道:“长郡主请放心,老奴照料我家夫人,也有大半辈子了,省得轻重。” 韶懿长郡主瞧着,一团孩子样,可说起话来,有条有理,声音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不急不缓地,不高不低,就像潺潺的溪水,十分好听,甭管与谁也不摆脸,待谁都是温和有礼的样子,听得人自然,心里头舒坦。 分明就是温软的性子,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儿,就是有一股子令人信服,叫人不容置疑的味道。 虞幼窈陆续又交代了一些话,这才回了营帐。 殷怀玺已醒了:“明婶儿怎么样了?” 虞幼窈摇头又点头:“……能吃也能睡,瞧着是没事了,只是心里头,”她神色有些黯然,却不想让殷怀玺瞧见,颤了颤纤细的长睫,缓缓敛下了眼睛:“你别担心,这段时间,我会仔细照应。” 殷怀玺握住她的手:“明婶儿性子刚强,这么多年下来,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想来很快就能振作起来,倒你是,”他手臂一用力,虞幼窈身体一歪,倒进了他的怀里:“边城气候严寒、酷烈,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凡事皆量力而为,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让我担心。” 她的腰,又细了一分。 眼睛又红又肿。 瞧着像没事一样,可神色间的黯然之色,却令人心疼。 小脸贴到他胸前的铠甲,冷硬的铠甲,却令虞幼窈无比安心:“好,你也要多小心一些,不要让我担心。” 只一抱,殷怀玺就放开了她。 虞幼窈赶忙问:“我准备了膳食,你用过了吗?” “用了一些,”殷怀玺点头,虞幼窈离开没多久,他就醒了,前前往往睡了大约一个时辰:“我先去和林将军他们议事。” “我听黄军师说,你的手臂……”她方才就注意到,殷怀玺拉弦的左臂,有些不自然地垂在身侧,显是伤得不轻。 殷怀玺安慰她:“伤得不重,等去了林将军营帐里,就请军医过来看看,别担心。” 虞幼窈只好轻点了一下头,心里却寻摸着,做药膳调理的事。 营帐里又安静下来。 虞幼窈连忙寻了几包明夫人能用得上的香药,上面都注明了用法,之后又写了几个配伍简单的药膳方子,让夏桃给叶婆子送去。 明威将军战死的消息,迅速在辽东传开,百姓哀之如失父母,整个辽东都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 一生征战无数的军中老将,竟然是死在狄人卑鄙无耻的算计之中,令人唏嘘、惋叹,又令人愤慨,又痛恨。 百姓们同仇敌忾,对狄人的仇恨达到了顶峰。 大街小巷都嚷嚷着,要血债血偿,要踏平北狄草原。 与此同时,朝廷因梁王造反一事,也闹得焦头烂额。 伐梁大军虽然声威震天,形势一片大好,却并没有起到震慑梁军的作用,梁军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打到了湖北。 倘若,伐梁大军不能抢在梁军前面拿下襄阳要塞,伐梁大军势必会失去,现在大好的情势。 届时,梁贼占领了襄阳这等兵家必争之地,坐拥一望无际的江汉平原,要粮有粮,要人有人,要兵有兵,对朝廷保持退可守,进可攻的局面,伐梁大军势必弱势。 大周危矣!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梁王造反已经很令人头疼了,宫里又闹出三皇子失德的丑事。 太后娘娘的国丧暂且搁至,除了红白喜事外,朝廷仍然颁发了禁止酒肉、宴乐等一切群体聚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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