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虞宗正就蹙了一下眉。 窈窈虽是嫡长女,管家这事虽是当仁不让,但到底年岁小些,也没正经学过管家,怕是出了什么纰漏,所以才闹了这事,一时间脸色沉得厉害。 转念,又想到了杨氏! 往常杨氏管家虽然也出过一些纰漏,但也没闹得这样大,可见杨氏管家还有些可取之处。 如此一来,便是想到头些天,他因为“点翠”的事斥责杨淑婉不会管家,怕也让杨淑婉伤透了心,所以转头就病了,连家也管不了,心中难免生出了些许愧疚。 虞宗正寻思着,过会去库房里挑一件好物,去主院瞧瞧杨氏,再好好安抚她一下,便听赵大继续说:“大小姐学了看账本,发现大厨房采买账本有问题,便问了负责采买的杨妈妈,杨妈妈只说天气冷,庄上蔬物长得不好,所以只得出银子到外头卖,外头蔬物精贵些,自然价值更贵。” 这样听来,倒也有些章法,虞宗正点点头:“继续说。” 赵大:“大小姐听完之后,忧心庄上的收成,便见了庄里送蔬物的周管事,大小姐想着老夫人礼佛,最是心善,又体恤庄户人家不容易,担心作物不好,农户日子不好过,便要亩减五十文租子……” 虞宗正面色缓和了,不听不知道,一听便觉得窈窈虽然年岁小,但思虑周全,做起事来也跟母亲一般大气又良善。 这些年,他和二弟能在朝中立得稳,也是母亲行善修佛,给家里头谋了好名声,叫人无处攻讦。 赵大话锋一转:“哪知,跟周管事一起来的几个庄汉,几杯黄汤下了肚,便是登鼻子上脸,在府里头闹起来了,不仅把大小姐跟前的丫鬟夏桃给骂了,还打了外院的张婆子,大小姐便觉得这几人不思感恩,不敬重主家,不堪使用,不让他们再继续租种咱们府里的田亩。” 饶是虞宗也是一通恼怒:“活该这样处理。” 赵大又道:“其中一个庄汉,一听到不能继续租种田亩,便慌了神,吐露了咱们府里的杨妈妈,与庄上的周管事串通一气,故意指使农户,不好好伺弄作物不说,还将庄上部分长得好的作物,悄悄运里府里头,给府里头的人吃,这样一来,大厨房账上采买蔬物的银钱,便让他们给贪了去!” “岂有此理!”虞宗正听得勃然大怒,踩着官靴,龙行虎步一般走过去。 见到府里的大老爷,四周的下人连忙行礼,虞幼窈也走到父亲面前,喊了一声:“父亲!” 周永昌吓得面如土色。 周永田三个,瞧着府里头的大老爷,身上穿着正红色的大官服,头上戴着威严赫赫的官帽儿,连脚下的鞋子瞧着也是威武,通身气派更是骇得他们连大气儿也不敢喘,高壮的身体也禁不住发起抖来。 虞宗正也没理会这几人,问虞幼窈:“打算怎么处理?” 原以为是窈窈管家出了纰漏。 哪知是窈窈自己厉害,管家头一天就发现了内、外管事互相勾结,贪昧府里的银钱这等下作的事,可见这些年让母亲教养得十分不错,从前还是他瞧错了这个长女。
第115章 挖坑给你跳 虞幼窈略一思忖,便道:“杨妈妈和周管事都是府里用老的人,最早的时候,是跟着祖母做事,后来又跟着我娘,如今又在母亲身边做事,情份自是不大一般,女儿头一天管家,也不好直接发落了去,我虽然管着家,可我年岁尚小,母亲也是当家主母,但一些紧要的事,还是要母亲定夺。” 窈窈管着家,还能顾及杨氏,却是对杨淑婉这个继母真心尊敬,虞宗正点头:“你思虑周全,便这样办。” 心里却对杨淑婉那些愧疚也彻底散了。 正如窈窈所说,杨妈妈和周管事,都是府里用老的人,从前跟着母亲和谢氏一起做事,便是从没出过差错。 可这一跟着杨淑婉便贪起来了,可见杨淑婉管家确实不行,甚至还不如窈窈一个半大的孩子。 简直是不堪重用。 另外,府里从前是杨淑婉管着家,窈窈本是第一天管家,出了事儿,本该是杨淑婉的责任。 思及至此,虞宗正心中难得对大女儿产生了一些温情,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由衷地感慨:“窈窈真的长大了,如今也知道替你母亲与祖母分忧了。” 虞幼窈抿着嘴角,有些羞涩:“母亲病了,祖母精力不济,我便当仁不让,这些也是我应该做的。” 便在这时,虞老夫人也知道了这事:“这丫头办起事来,真正是一点也不含糊,她是拿捏不住周管事,可拿捏几个庄汉还是轻而易举。” 柳嬷嬷也道:“可不是吗?周永昌便是在周庄只手遮了天,还能自己租田亩给农户耕种吗?庄汉们上有老下有小,没了田如何能养家糊口?让大小姐这一唬一吓,可不得慌了神?大大小姐便是兵不刃血,恩威并重,便让他们自己攀咬出来。” 虞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大老爷可是回府了?” 柳嬷嬷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便规规矩矩地回答:“可赶巧了,大老爷下了衙门回到府里头,前院那边正闹着,便也知道了这事,要与大小姐一起去主院呢。” 虞老夫人似笑非笑:“那可不巧呢,”停了一下话,便又道:“窈窈是特地挑了汀兰院。” 柳嬷嬷愣了一下,也回过味来,顿时一拍大腿:“汀兰院旁边,那不是大书房的必经之道吗?可大小姐又怎么知道,大老爷什么时候回府,这万一今儿老爷迟些回府,岂不是……” 虞老夫人又白了她一眼:“尽跟我装糊涂,我就不信你没猜出来?” 柳嬷嬷讪讪一笑,没开腔。 大小姐的话,她可不是什么都能说的,便是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虞老夫人也没避讳什么:“老大前些天伤了腿,虽然已经能上衙门,可李御医让他仔细养一阵子,衙门里的人也知道大老爷伤着,也不会操劳了他去,不是提早下了衙门,便是准时下了衙门,怎么着都绕不开这事。” 柳嬷嬷点头,大小姐是算着时候,算着地儿,一手安排了一出好戏。 虞老夫人也不捏佛珠了:“窈窈是继女,又是头一天管家,便寻了杨妈妈和周管事的错处,没得让旁人觉得她故意跟继母过不去,便是我出面,还有人说我偏疼窈窈。” “老大出面了,杨氏不敢再揪着这件事,在府里头闹腾,寻窈窈的晦气,便是下人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由此便能瞧出,窈窈不仅会做事,还会做人。 这世间,会做事的人却是极多。 会做人的人,却是极少的。 往往不是太聪明,机关算尽,没得好下场,历史上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便是太蠢笨拎不清楚,将自己给作了,府里头便是有一个。 既会做事,又会做人的人,就更少了。 虞老夫人微微一叹:“从前窈窈,懵懂着也不知事,我总担心她这往后要怎么办?可现今瞧着短短一两个月,窈窈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心里头又难受。” 柳嬷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虞老夫人沉默了一会:“这也好,我这个老婆子总有去的一天,也不能永远照应着她,还是要她自己能立得住,才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虞幼窈点了几个婆子,押着周管事和杨妈妈去了主院。 虞宗正便是再不重庶务,家里头出了这等糟污的事,又正好叫他碰上了,自然没有袖手不理的道理,也要跟着一起去瞧一瞧。 一行人,才走到半道就遇着了杨淑婉。 她面上敷了一层厚厚的粉,更显得脸色惨淡又苍白,穿着一身寡淡的水色裙子,腰间系了一条宽带子,将腰掐得又细又紧,一副弱不经风的姿态,也透出了纤细妩媚。 一见着了老爷,杨淑婉眼眶便是一红,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老爷,妾身管家虽然不如谢姐姐,可这些年来,家里的一应事务也都是妾身忙前忙后地打理着,这一个嘴里的牙齿,也时常咬着了舌头,更何况是偌大的一个家,家里虽也出过一些纰漏,可也是安安稳稳到了今日。” 她可是没忘记,头些天老爷张嘴就拿她与谢氏比较的。 她这一连病了几日,连管家钥匙都交了上去,老爷可不得要对她心生愧疚?她主动提及谢氏,便也是为了加深老爷对她的愧疚之心。 虞宗正听着,便也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心中的火气也散了一些。 杨淑婉察颜观色,心中大定,便是捏着帕子抹了眼泪,凄楚地继续哭:“我这几日身上不舒坦,郎中让仔细养些日子,便是不能继续操持府里的事,就交了管家的钥匙,老夫人让大姐儿管家,我却是没意见的,大姐儿是嫡长女,年岁也不小了,也该跟着一起学着管家,给府里头其他姐儿们做个表率。” 说到这里,她话儿是停下来了,可眼泪却是掉得更凶了,真正是梨花带雨,好不柔弱—— “杨妈妈和周管事都是用老的人,妾身管家之后,也是依着前头的规矩,他们做错了事,妾身也是不知情,可他们偏就攀咬到我的身上了……”
第116章 大事不好了 下午那会,李嬷嬷去寻杨妈妈,才知道杨妈妈没主动来寻她,却是因为身边跟了春晓,分不开身。 便知道大事不好了。 紧跟着庄上的人进了府,周管事带来的人在府里头闹了事,她不放心,让李嬷嬷悄悄去汀兰院听消息。 结果,李嬷嬷就见着老爷下了衙门,消息也顾不上听,便匆匆回了主院,禀报了她。 她连忙使人换了衣裳,便要往汀兰院赶去。 哪晓得,虞幼窈果然领着老爷,绑了杨妈妈和周管事来了主院,显然这把火是烧到她身上了。 这才有了杨淑婉一见着了虞宗正,就委屈哭诉的情形。 虞宗正刚开始还觉得杨氏的话,说得还像个样子,听着听着,便有些不对味了:“你的意思是,周管家和杨妈妈攀咬你?” 方才窈窈可没提这事,只说是杨妈妈和周管事欺上瞒下犯了错。 杨淑婉愣了一下,便又哭得肝肠寸断:“人都绑到主院里头了,可不得是攀咬了妾身?怎就没把人往别处领了?” 虞宗正脸色又沉了几分:“你这是怪窈窈不该把人往你跟前领,认为是窈窈故意带着周管事与杨妈妈上门来攀咬你?” 杨淑婉脸色一白,连忙道:“妾身可、可没这么说!” 虞宗正怒道:“你是没这样说,可就是这个意思。” 见老爷发怒了,杨淑婉有些不好的预感,便是急忙否认:“妾身是真没这个意思……” 虞宗正见她还在狡辩,正要发火,虞幼窈便上前了一步:“父亲腿伤还没有大好,可不能动气,没得气坏了身子,母亲在主院里头养病,前头发生的事怕也不知详情,所以便对女儿有些误会,待女儿跟母亲解释清楚了,母亲自然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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