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祖光见如此境况,哪里还不知道杨宜君对他半点儿意思也无,这桩婚事成不了!不知不觉中,赵祖光对杨宜君的‘信心’也是很强了,丝毫没有想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小儿女的想法最多只能做参考。 他想来,杨宜君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那种父母怎么说,就怎么做的! 这样的话,赵祖光很是松了口气...虽然可以预计杨宜君总是要嫁人的,但要亲眼目睹她好事将近,他也不敢保证高溶会不会做点儿什么。事实上,如果高溶什么都不做,赵祖光会更加战战兢兢。 然而,奇怪的是,高溶并没有因为李三郎的出局而高兴一些。从那一日李三郎见过杨宜君起,高溶一直有些阴晴不定,比平常还要暴躁许多...这种情况,始终没有好转。 对此,他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在心腹小厮问郎君近日有何忧心之事时。忍不住道:“...说来倒是有一事,你来说说,若是你有一友人,爱吃葡萄,邻居家又栽种了又大又甜的葡萄。然则,这是邻居的葡萄,总不好去窃...有一日撞见一人要越墙偷摘葡萄,心下不爽。” “怪的是,这偷摘葡萄之人最后也没偷成,友人还是不爽...这是什么道理?” 心腹小厮脱口而出:“这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吗?” 其实赵祖光也这么想过,但一来实际情况有些出入,二来他内心也不愿意这样想高溶。当下便有些心虚道:“不是那般说!不是同你说了么,那要越墙偷摘葡萄的人也没吃到葡萄!” 心腹小厮表情微妙,心腹小厮吞吞吐吐,心腹小厮破罐子破摔:“公子...这不还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吗?” “人家还能偷,心里头有个念想,他这是偷都不能啊!”
第42章 高溶阴晴不定,…… 高溶阴晴不定,赵祖光便有些提着心的。好在过了两日,洛阳的消息、蜀中的消息,流水一般过来,再加上要在播州寻的人也寻着了,如此这般,日子忙乱。而日子一忙乱,儿女情长的事就暂时不能论了。 这一日,赵祖光与高溶去拜访邹士先——也就是要在播州找的那位。此人当年是高齐的好帮手,最擅调度!高齐在外用兵,他便在后方调度后勤,从未有过差错!可以说,高齐当年南征北战,打下燕国基业,他的功劳在众臣之上! 这样一个人,按理来说,若不能为后来者所用,就该杀了才对。但邹士先智算不同于一般,见情势不对,便使了金蝉脱壳之计,溜之大吉了。高晋后来遍寻他不到,也只能认了。 这也是如今高溶如今找他这么不容易的原因...高晋身为大燕皇帝,能调度的人力何其多?他都没有找到的人,其他人希望就更渺茫了!事实上,高溶也做好了找不到的准备。如今找到他了,反而是意外之喜。 只不过,人找到了归找到了,想要收为己用却是不那么容易的。 邹士先其人,智算不同于一般,又真正见识过权力斗争的残酷与诡谲。当初好不容易逃过了一场灭顶之灾,如今要重入那泥淖中勾心斗角...这个决定却是不好下的。所以哪怕高溶找上门去,他也只是闭门不见,甚至不承认自己就是邹士先。 只叫童子出来说话:“先生有言,公子错认了,我家先生不过是山中一散淡人。且不问世俗已久,最怕麻烦,就不待来客了。” 然而高溶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像邹士先这样的人,是真正能做肱骨的!所以一次不成,他也只是暂且打马归去,只待过两日再来就是。 “...邹先生这边恐怕还要多费心,当年之事他怎可能不挂记在心?如今要再出山,却是要犹疑一番。”赵祖光说话,高溶只是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回程途中,他们主要都是在说邹士先,也兼说些洛阳的事——洛阳最近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种状态维持了一段时间了,近期似乎有质变的倾向...这也是最近情报陡然增多的原因之一。 一路说着,在遵义城外还有十来里时,天色不好,又下起了雨。冬雨寒凉,就算出门前备了雨具,也不好冒雨久行的。于是高溶一行在遵义城外大道旁一间茶棚停下避雨。 茶棚很简陋,不过是几根碗口粗的大立柱,上面盖着茅草而已。好在这雨冷是冷,却不是大风大雨的,这样的茶棚也够避雨了。 此时在茶棚避雨的还不止高溶一行,赵祖光下马来,一眼就瞥见了几个行脚商打扮的中年汉子。他们在角落一桌坐着,低声说着什么。而除了他们之外,另一行人要多得多,看起来应该是大户人家女眷出行,有小厮,有婢女,有婆子。 而‘女眷’,则是在最靠里面,由几个婢女围拢着,看不分明。 高溶他们倒无意和这些人有交集,赵祖光只是交代茶棚主人:“拿些热茶来,这马也牵去喂一喂。” 这种大道旁的茶棚,后面都会安排有牲口棚。他们不止提供茶水和一些粗糙吃食,替客人饮马喂马,也是一项收入来源。 茶棚主人叫自己儿子将马往后面拉,自己则是将炖热的茶水送上来。播州这里是产茶的,即使是这种路边茶棚,茶叶的品质也还过得去。只不过煮茶不讲究,用的水也一般,只能随便喝喝了。 赵祖光与高溶这就要坐下喝茶休息,却没想到,他们没理会茶棚里其他人,却有人反过来找他们。 婢女簇拥中的女眷忽然拨开身前的人,笑着道:“可是赵公子?” 赵祖光和高溶双双回头,便叉手做礼:“原来是十五娘。” 这样一行人中的大户人家女眷,不是别人,正是杨丽华。赵祖光他们和她是不相熟的,但终归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打过几回照面。因两人记性好,也不至于认不出她来就是了。 杨丽华站起身来,似乎是很好奇的样子,走近了些,问道:“二位这是往哪儿去了?怎得遇上雨了?” 高溶不想说话,赵祖光便笑了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出来倒是叫十五娘笑话——有个经纪,说北边儿有些好山货,我与四郎便去看了看。其实也不是甚好东西,是那经纪太夸大了。” “如今也是无功而返。” “至于逢着雨么...天要下雨,又有什么法子?十五娘不也逢着雨了么。” 双方互道寒暄,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这凄风冷雨的,眼见得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高溶打算冒雨回城,这才双方道别。 回去的时候,赵祖光看了看高溶,又转头往茶棚杨丽华那一行看了一眼。忽忍不住笑了起来:“到底是德盛你啊...虽是在播州,也无人知道你的身份,一样能叫小娘子喜欢...这大抵便是‘慧眼识英雄’罢。” 高溶微微抬了抬眼:“‘慧眼识英雄’?” 赵祖光一无所觉,点头道:“自是如此,这倒使我想起前朝旧事,杜光庭作《虬髯客传》,红拂夜奔,自言‘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 “若德盛你并非先帝一脉,只是李卫公早年那般的卑微小吏...说不得也能叫识得英雄的巾帼美人倾倒,为你夜奔一回。”赵祖光平常是有些敬畏高溶,但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可能只有敬畏。事实上,两人是有兄弟之情、朋友之义的,所以这种玩笑在两人之间不算什么。 高溶‘哦’了一声,他其实不太在意这个,所以根本没提杨丽华——刚刚杨丽华的表现,也只是她自己以为滴水不漏而已。而站在擅长洞察人心的赵祖光、高溶这边,却是洞若观火了。 杨丽华并不是多么平易近人的大家贵女,不可能因为他们明面上的身份就这般‘折节相交’,态度还那般亲热...赵祖光只看她眼神不断往一言不发的高溶身上去,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才是他在洛阳常见的场景...这才对啊!最近常见高溶在杨宜君那里铩羽而归,他差点儿忘记高溶过去在女子之中是何等受欢迎了。 “所以,杨十七娘是眼瞎?”高溶这话没头没尾的,但赵祖光完全明白了。 赵祖光完全感受到了自己的险恶处境,这个问题还真是怎么回答都有问题。杨宜君眼瞎自然是不可能眼瞎的,那分明是个头脑过于聪明,眼光也足够好的女子,实际上她太好了。 可要说杨宜君没有眼瞎,难道要说高溶不是‘英雄’? 赵祖光沉吟了一声,看似是在思索,实则是在拖延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德盛,你该知道的,杨十七娘并非是一般女子。哪怕是英雄,她也不见得会托付终身。若是见一个英雄便要托付一回终身,她可托付的人就太多了,有几个身子也不够用。” 这话虽然有他求生欲爆发的原因,但其实是很真诚的。 赵祖光想起了‘裴珏’的事...这也是他们最近听杨家的仆婢们传的——李三郎来播州的目的到底不能一直不透风,就算没有笃定,相应的风声也有传出来。因为这件事,府中的仆人总是提到年初时提亲的‘裴公子’。 按照这些仆婢们的说法,‘裴珏’与杨宜君正是两情相悦、郎才女貌,但就是这样,事情也没成。明面上的说法是裴氏居中原,离播州还是太远了,杨段与周氏不欲女儿远嫁,底下的人基本上也信服这个说法。 但高溶和赵祖光一听就觉得有问题...父母不愿意女儿远嫁是很常见的,但他们不觉得在杨家,杨宜君若打算嫁谁,杨段和周氏能拦得住,还是以这种理由。 说实在的,赵祖光也有点儿好奇了——品貌相当、门当户对、两情相悦,这样一对都不成,杨宜君是怎么想的。 只不过以双方的关系,这个问题不可能当面去问杨宜君,所以暂且放下了这份疑惑。但,赵祖光从这件事里可以看出一点,那就是杨宜君对‘托付终身’这件事,和寻常女子完全不同。 她既不是循规蹈矩,乖乖听从父母安排的那种女子。也不是敢爱敢恨,非要追求真心爱人,寻一个有情郎的奇女子。 前者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或者有想法也会被压制。后者则往往容易感情用事,有时能有好结果,有时不能——有好结果,往往会传扬出来,成就一段佳话。而不好的结果,其实更多,但都淹没在了光阴里,说起来,也只说是个不守规矩的女子。 杨宜君不是轻易将自己许人的女子,她若无意,自然不许。而她有意,也不一定会许。 这真是个难懂的女子,而越难懂越着迷——赵祖光自己不迷这般女子也就罢了,但看高溶,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中所思所想,他是能猜到的。 回到杨府,倒是正遇上李三郎郁郁离开,显然他今天的目的没有达成。事后赵祖光与杨府的小厮打听,才知道李三郎亲自提亲了,但被杨段和周氏拒绝了。 其实亲自提亲应该是李三郎自作主张的,他们这样的人家结成婚姻,是有一套规矩的,不是说直接就上门提亲。在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之前,肯定要达成某种默契。不然的话,一方没有这个想法,事情不能成,岂不是既得罪人又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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