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从他跟随在先帝身边后,赌坊里小打小闹的‘赌’他就看不上眼了。他更乐于在战局中、在朝堂上赌,赌性十足,而且他总是赢的那个。 但现在,这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高溶却没有觉得邹士先荒谬,只是反问:“邹先生决意如此吗?” “还请公子见谅...老朽一生所好甚多,但多是过眼云烟,只有‘赌’上头,一直舍不下......如今赌这一局,便押上老朽自己罢。”他已经摆明了车马了,只看高溶愿不愿意接受,而他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高溶沉沉地点了点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只是有一件,小子‘赌’这一道上,并无家父之技,不甚解。” 邹士先抬了抬手:“公子尽可以去找帮手,代公子来赌这一局。” 说到这里,邹士先的眼神意味深长:“公子万乘之尊,本不必事必躬亲,能用人力为己用,这也是道理...老朽在此只等公子一个时辰,公子若能用人与老朽赌赢这一局,也算是公子赢了。” 说着,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高溶已经完全理解了,转身离开。 后面赵祖光跟上:“德盛,这到底...难道真要与邹先生赌这一局,以此定下大事来?这也...算了,这也不说了,只是这会儿到哪里寻一个能赌赢邹先生的?” 赵祖光不知道邹士先多厉害,但邹士先人不在洛阳,洛阳却有他的传说。关于邹士先的赌术,可有不少故事! “怎么没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样说着,高溶径直往杨府而去。 赵祖光也是反应很快,立刻道:“你是说杨十七娘...这...杨十七娘是不错,可也不能与邹先生相比罢?” 邹士先都成了传奇了,赵祖光承认杨宜君很厉害,是能吊打自己的厉害,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不能与邹士先相比。 高溶反问他:“如今还能去哪里寻一个赌术高手?” 这话也是真的,他们两人,以及带来的心腹,就没有赌术高手。临时在遵义城里找一个?且不说一个时辰内找不找得到,就是能找到,也不见得就比杨宜君更厉害吧?明白这一点之后,赵祖光也只能深深吐出一口气:“罢、罢、罢!死马当活马医罢!” 不这样,还能如何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人去找杨宜君...然而事情偏巧就这样寸!杨宜君这会儿不在家里。 赵祖光都急得额头冒汗了!他第一次‘埋怨’杨宜君不是寻常女子,若是在中原,大家族的女郎们,哪里能这样日日出门‘闲逛’,找不见人反而是常事? “你家娘子今日哪里去了?”赵祖光问看家的红玉。 红玉见他十分焦急的样子,便老老实实说了:“市面上进来了一批大礼合来的山茶,据说都是名品...小娘子最偏爱山茶,听说了此事,便想去瞧瞧。” 赵祖光听了就摇头:“这时节,便是秋山茶也谢了,能看什么?人家说是名品,只看枝叶能看出来吗?” 红玉不知道他正为什么发愁,只是不服气道:“听说大礼合比播州暖和多了,冬日里开花算什么?所以这一批花送来,都还坐着花儿呢!” 赵祖光想争的是这个吗?那只是他抱怨的借口而已!当下红玉这样说,他也懒得还嘴。只是摇头叹息不住,然后又看向高溶:“德盛,如今如何是好?不若我来试试?” 赵祖光当然不是什么赌术高手,但他在洛阳时确实有纨绔的名声在外。这名声放出去,大半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没错,可他将纨绔子弟的技能熟悉了七七八八,这也是真的。 玩玩骰子、双陆什么的,他算是在行,在普通人中间也是不错的那种。 他们没有考虑去找杨宜君,看花的地方不近,一来一去骑马也至少要大半个时辰,再加上找人的时间,以及可能出现的意外(比如杨宜君看完花之后就随便哪里玩去了)。去找杨宜君的话,想要在一个时辰内回约定好的酒楼,几乎不可能。 就在高溶心里决断,到底是让赵祖光顶上,还是在杨府等杨宜君回来时。忽然听见杨宜君的小院门口传来动静,杨宜君手中拿着一顶出门戴的帷帽: “赵公子...你们这是有事...?”
第44章 “如此么...…… “如此么...”杨宜君沉吟一声,似乎在考虑这件事。 杨宜君及时回来了,这让赵祖光松了一口气。他看了高溶一眼,就将事情有限地说了——邹士先的身份、高溶的身份,这当然是不能说的,他只是说他们有一个赌局要赴,这个赌局非常重要。他和高溶都不擅此道,不过可以请人代为应对。 于是他们想到了杨宜君。 杨宜君想了想,问两人:“总不会是要赌财货罢?若是那等事,便不用寻我了。” 高溶摇摇头:“与财货无关。” 赵祖光也道:“邀局之人乃是家中长辈故旧,也不提钱财什么的。之所以有此局,也是为了......” 说到这里,赵祖光说不下去了,他担心多说多错,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然而杨宜君并不在意这个,在他们肯定不是那等赌徒以钱财聚赌之后,她就没有心理负担了。至于这件事里有‘内情’,她是看出来了的...但她什么都没问,世上有内情的事也太多了,难道她遇到一回,就要追根究底一回? 人家事,关她什么? 不过,就算没有心理负担,杨宜君对一般的赌局也没什么兴趣。平日里与相熟的小娘子、子弟们应酬玩耍也就罢了。特意去赴一个陌生的人赌局?她的心还没那么大,人也没那么闲。 想了想,她忽然问高溶:“这设下赌局之人厉害吗?” 虽然她与‘赵淼’认识不久,但他也看出赵淼的为人了,他这人可是非常要强的。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怎么会求到她这里?由此可知,这场赌局是真的很重要,不容有失。以及,这个设下赌局的人可能挺厉害的,不然赵家兄弟二人,尽可以去城中寻个赌术高明的赌客去应对。 那些更容易收买、请来的赌客没有找,只能说明,他们认为那些赌客一点儿胜算都没有——他们不见得真的知道她在这上头的本事,也不见得真觉得她能赢。不过,那些赌客确实没有胜算,而她是未知的,或者还有一线胜机。 这个问题赵祖光没法回答了,厉害?那是太厉害了!但这要怎么说?就算能说,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然而高溶开口了,他神色不变,轻声道:“自然厉害。” “有多厉害?” “论赌术,他是天下第二。” 高溶这样说,杨宜君的兴趣就不同了。她兴致大增:“这如何说?怎么就天下第二了,凭什么这么说...难不成还如科举考试一般,比过一回?” 高溶轻描淡写:“因他只输给过天下第一。” 杨宜君知道这件事的内情可能和这个有关,所以没去追问‘天下第一’又是什么来头。只是在听高溶说过这话之后,定神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再无犹豫,很快往外走:“既是如此,我便随二位走一趟。” “天长日久的无聊,这也是个乐子...小女也想看看‘天下第二’有多厉害,是什么成色呢!”这样说着,杨宜君显然是将此当成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游戏了。 赵祖光见她这个态度,有些不放心,有心想让她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严肃认真一些。然而他还没有开口说话,高溶就朝他摇了摇头——这是不叫他插手的意思。 既然已经决定相信杨宜君了,高溶就会完全信任,不会做多余的事。这并非是给杨宜君的优待,而是这就是高溶的性格...起手不悔。 由赵祖光和高溶带领,杨宜君戴着帷帽来到了酒楼...她还是有心遮掩自己的,毕竟赴赌局这种事不宜让人知道。 邹士先一直在酒楼的阁子里等着,半个多时辰了,终于等来了高溶。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跟随高溶来的人,虽然带着帷帽,看不太清脸,却明显是个女子。不过邹士先到底是邹士先,心胸、见识都不同于寻常人,也没有因为对手是个女子就觉得有什么不妥。 邹士先看了看杨宜君,叉手道:“小娘子安。” 杨宜君道:“先生安。” 没有互道姓名,双方都有隐瞒身份的需要。 阁子里有用来摆酒菜的黑漆方案,杨宜君和邹士先问好之后便相对坐着了。至于高溶和赵祖光,他们倒是没有据坐另外两方。因为他们都知道赌局要开始了,他们两个‘无关之人’,离得太近就有些瓜田李下了。 杨宜君细细看邹士先,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同了——邹士先这许多年隐逸,气质恬淡,早没了当年的峥嵘。这样看着,真看不出是别人口中的‘天下第二’。 杨宜君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既是先生邀的赌局,怎么赌,便由先生来说罢。” 只是一个照面,邹士先很快意识到这个小娘子的胆识、气概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不过他也不奇怪,这是高溶请来代自己赌这一局的人,自然不会是什么平凡庸碌之辈。 当下笑了笑,道:“今日与小娘子赌得尽兴些...老朽与小娘子各算五十根筹,轮流坐庄,自定赌注,谁先赢光对方筹子,谁就赢了。” 黑漆方案上和别的阁子里不同,有邹士先事先让酒楼小厮拿来的筷子——都用大竹筒插着,足足摆了好几个竹筒,总共有五十双呢! 杨宜君对此没有异议,分了五十根竹筷做筹子,笑眯眯道:“轮流坐庄么?倒也公道...既然先生如此客气,那小女作为晚辈,也不能没有表示...就由先生先坐庄。” 坐庄是很有优势的,选自己最擅长的赌,就等于赌局还没开始就赢了大半,这也是杨宜君为什么说邹士先‘公道’。 邹士先倒是没有推辞,点了点头便道:“既是如此,老朽就厚颜了...这第一局,简单一些,老朽便与小娘子猜数罢。” 邹士先所谓的‘猜数’,解释了之后才知道,是他先预定一个一到一百中的数字,由杨宜君来猜。杨宜君每猜一次,邹士先会给出提示,提示她这次是高了,还是低了。若是第一次就猜中,邹士先要输给她二十五根筹子,第二次猜猜中,则是二十根筹子。第三次猜猜中是十五根筹子,第四次是十根筹子,第五次五根筹子。 五次猜不中,就算杨宜君输了,得倒给邹士先二十五根筹子。 旁边的赵祖光脑子转的很快,立刻意识到这个要怎么赌——肯定是‘一分为二’,先猜五十,这样就缩小了一半了...通过一次次‘一分为二’,一半一半地缩小范围,虽然最后依旧要在几个数字间赌运气,但好歹不是‘大海捞针’了,猜中的几率要高很多。 然而,杨宜君并没有像赵祖光猜的那样,第一次猜‘五十’。而是在邹士先背着她写好了数字,将纸条折叠好,放在黑漆方案上之后。忽然笑了:“先生是见小女人小,又是女子,有意抬手放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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