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将原本铺在交椅上的褥子折了折,安在了高溶身后,让他枕的舒服一些。高溶枕在褥子上,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赵祖光...那种眼神让赵祖光有一瞬间的不安,但又很快压了下去。 没等高溶说话,赵祖光就先说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是蜀中那位安东将军孟钊...前次德盛你在成都就遭他追杀,如今他又暗中派人害你——只是不知你与他何时结下了这等冤仇。” 说着,将整件事非常完整地说了一遍...当然,他不知的就不能说了。 高溶一直是听着的,并不说话,赵祖光只当他是刚刚醒来,身体还没有好,没精力、没力气。 等到赵祖光都说完了,高溶才说道:“今日是哪一日了?” 赵祖光以为高溶担心自己昏迷太久,便道:“今日是腊月初三...要是没有这等意外,这时本该已经踏上回去的路了...如今再等等,等德盛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动身。只是要躲着孟钊,得走夔州出西南,取道南吴才成了。” 赵祖光又说了点儿别的事,说完之后,高溶才道:“不必等了,我最多再歇一天,到时也能恢复过来——你准备准备,我们明日便出发去夔州。” 赵祖光倒也没有怀疑什么,毕竟他们回洛阳的事已经被耽误了,再加上暗地里有孟钊这个要对高溶不利的人,急着要回洛阳是应有之义。 想了想高溶一贯强健的身体,又想了想高溶那说一不二的脾气。就算赵祖光有心让高溶再修养几日,话在嘴边也说不出口了。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不说什么,只往外走,去安排接下来的事去了。 人走出了里间,到了门口,赵祖光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哪里有不对劲——高溶竟没有问一句杨宜君的事!
第55章 高溶与杨宜君一…… 高溶与杨宜君一同失踪,现在高溶找到了,却没有问杨宜君的事,赵祖光就不禁有种种猜测。 杨宜君现在的情况无非就是三种,一种是杨宜君已经出事了,一种是杨宜君不是追兵们的目标,高溶不想她陷入危险之中,有机会保她安全,也就安置了。最后一种,就是两人走散了,高溶也不知道杨宜君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祖光并不觉得是最后一种,如果不知道,不正是要问么? 所以杨宜君当下到底安全不安全,赵祖光也是有些担心的。但人刚刚出来,也不好即刻回去问高溶。想了想便召集了几个心腹,商议起准备离开播州的事了。 此事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本来就是没什么牵挂的人,随时准备着走的。当下说要走,也不过是原本那些在蜀中的钉子有的得回去,有的却是此次露了馅儿,得和其他地方的同僚‘换岗’。 至于高溶和赵祖光一行,一起上路的人其实不多...他们是隐藏身份出行的,要紧的是低调,人一多怎么低调? 这些事都商议完毕了,又忙碌了半日,去遵义城传消息、收拾东西的心腹带着几个留在那边的人一起回来了。心腹对赵祖光道:“四公子,您吩咐的事都已告知了杨府,杨公哀叹了一回,只是忙着寻杨娘子,也分不出心来,匆匆的,给了小人这些。” 心腹手里捧着一盘银子,该是赠送的盘缠。其实杨段也看得出‘赵家兄弟’不缺钱,但当下世交家的子侄在自家地界上没了,心里肯定是惭愧又懊悔的。送这些盘缠更像是尽长辈最后一点儿心,没奈何了。 之所以不能做的更体面一些,还是因为杨家这会儿也大乱呢! 虽然交集不多,但杨段还是挺喜欢‘赵淼’这个世交家子侄的,眼下人没了,伤心是有的。可再怎么,‘赵淼’也只是世交家的子侄罢了,杨段真正在乎的当然是杨宜君,这才是亲女儿呢! 杨宜君眼下生死不知,本来就够急的了。而高溶人找到了,已经没了,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杨段此刻只敢让家人去高溶被找到的地方附近寻人,根本不敢让周氏知道高溶已经人没了。 忙着找杨宜君,高溶的事自然也只能‘失礼’了。 赵祖光没说什么,杨家的反应不出所料...他之所以撒谎说高溶已经遭遇不幸,一是为了让自己迅速离开显得自然些,给弟弟扶棺回乡,这怎么也说不出个错儿。再就是为了迷惑暗地里想要杀高溶的人,赵祖光不知道孟钊怎么搜集情报的,但想来也就那么回事。 眼下杨家发生的事,说不定就会被人探听得——毕竟这么大动静,想要完全不为人知,那也不可能啊。这样的情况下,主动放出‘赵淼’已死得消息,不管对方能不能完全相信,总归能迷惑人一阵了。 减少了些孟钊再设计的可能么。 心下想着这些时,心腹又捧出一些书信道:“这两日,留在遵义的弟兄们又收了些书信...今次一同离开时,已经在各处留下秘记,送信人该知道公子们将离开了,今后信件该送到别处......” 心腹说了些情报系统的事,赵祖光都是听着的,听完之后又接过了新信件,才说道:“此事你做的很好,先带着他们去歇息吧,这一路来回奔波该是人马不停,辛苦了。” 交代完这边,赵祖光便带着新收到的信件进里间,此时高溶正在进食。因为他病还没好,床上小案上放的是几样十分清淡的食物,一样白粥、一样素菜,连鸡蛋也是水煮的。 高溶此时也吃的差不多了,赵祖光就直接把信件递给了高溶。高溶拆信前,还转述了心腹说的,有关情报系统的事。 高溶微微颔首,拆开信件,一面看一面皱眉。信件上说的是洛阳情形,大燕皇帝高晋如今可不好,人人都知道他没几日好活了,就连御医也只能用一些名贵而温补的药物吊着命。至于治好他?别说治本了,就是治标也不能。 这就是老话说的,药石无医了。 这个时候,高溶那几个堂兄弟可有不少正蠢蠢欲动——这就是当初高晋连儿子也防备的恶果了。高晋害怕儿子权力太过,妨害到自己,当他越来越老时,这种想法越发明显。于是近年来已经长成的儿子,拉一个打一个的事没少做。 这样的做法,一时之间是可以将‘出头的桩子’打下去,而来来回回几次之后,被他扶持起来对抗强势儿子的其他儿子也多了。时间长了,儿子们中没有最强的,他这个做父亲的尽可以在其中看儿子们互相斗。 当高晋身体没有出大问题的时候,这样做还不算问题。但他现在行将就木,所有问题就都出来了...众皇子中没有一个人实力一骑绝尘,能够压倒众兄弟,所以所有有实力的皇子就都觉得自己有希望继承大统。 缺乏那个能‘一锤定音’的人,可不是就互相‘混战’起来了么。 眼下高晋还没死呢,倒不至于直接开打,这个时候大家还是想从高晋那里得到太子的封诰,至不济也得想办法让父皇临死前写下传位诏书啊——这代表着法统,朝中有归附各皇子的势力,可更多的是不轻易表态的‘纯臣’,这些人是只认法统继承的。 甚至于,归附他们的那些势力,若不是最核心的,说不定也会在法统面前改变立场。毕竟这些人想的是混从龙之功,最后想要‘止损’,也是有的。 因为这些事,眼下洛阳真是乱啊! 高溶将信递给赵祖光看,道:“果真要快些回洛阳了。” 赵祖光一目十行看了信,也为洛阳的新形势皱眉,知道高溶说的是对的。而想到洛阳那边正是要紧,他就忘了要问杨宜君的事了。等到晚间要歇下时,才想到此节,而他转念一想: 不问就不问了罢。 赵祖光并不觉得自己会比高溶更担心杨宜君,既然高溶一直没有忧虑,那杨宜君的安全还是能保证的。而如果杨宜君是安全的,这个时候提她又有什么意思呢?高溶没法带走杨宜君,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儿儿女情长就什么都不顾了。 现在大事当前,一切皆可抛了,更何况这个! 高溶此时不说,说不得也是做出了决定了——赵祖光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心里觉得自己这次没有立刻‘多嘴’还是件好事。高溶若真的想说什么、想问什么,自己也就开口了。现在什么都没说,他上赶着去提,这是做什么,找不痛快? 想了想高溶难得动一次真心,赵祖光也是叹了口气,越觉得此事不该向高溶提起了。回头还特别提醒了几个一直跟随着的心腹,叫他们别触霉头,众人和赵祖光一个想法,自然应喏不提。 第二日,大夫又来给高溶诊脉看病,诊完之后笑道:“公子果然是身子骨强健呵!那般严重的寒症,眼下竟好的差不多了。” 这大夫确实有些见识的,他一直秉持的理念就是,药物能做的其实很有限,一个人得病之后能不能痊愈,很大程度上就是看身体底子。身体强健的人,就是不吃药,许多病也能熬过去。身体衰弱的人呢,做了个药罐子也没用。 这个理念在当今还真是十分准确了。 不过身体到底亏了一次,眼下病也不算好利索了,大夫还是叮嘱了高溶好好歇息养身。又给了他换了一副药——说是药,更像是食补。几样十分寻常,既可做食材,又可入药的草药,买来每日泡些水喝就是了。 另外就是最近几日戒油腻,多吃清淡又比较有营养的食物。 高溶身边的人,包括赵祖光在内,见这大夫有见地,说的又有理,也不把他当一般的乡野游医看待,一字一句都记了下来。 送了大夫,赵祖光这边行李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一行人上马上车,往夔州方向而去。 因为高溶身体还没有大好,赵祖光只肯让他乘车,不许他骑马,车壁还用油纸封了,保证一丝风都透不过去。高溶并不是非要逞强的人,便进了马车,小厮在前头驾车。 车内只有高溶一个人的时候,高溶微微阖上了双目,似在闭目养神。然而看似平静,此时高溶心里却是思绪满飞,如疾电转。 高溶这两日,也只有一人独处时才能放松一些了,其余时候他都十分小心谨慎——要瞒过自小一起长大的赵祖光,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车内歇息了半日,等到一行人马歇息进食时,高溶对小厮道,将信匣取来。小厮不疑有他,只当高溶想再看看送来的那些信件,从贴身携带的箱笼里去取了一个带锁的匣子。 高溶拿了匣子,回到马车内,取出荷囊中的钥匙,捅了捅小锁。 匣子里一半是信件,另外还有一些重要的文书...高溶这边传递情报的信件当然不止这些,但传递情报的信件,大多数看过之后就会被烧掉,留下来的本来就是除信息外,还有别的作用的,所以匣子里信件不多。 高溶拿出这些信件,将最近一年的,按照时间顺序,一封一封读了起来。虽然因为多数信件已经烧掉了,信息难免有些不全,但结合这两日高溶看到的、听到的,他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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