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应付过赵祖光应当不成问题了。 “这一年...”高溶低低地叹了一声,又觉得头有些疼了。他醒来之后,其实是有些头疼的,大夫只说是额头被伤着,并没有破风,不打紧,伤好了就不疼了。 只高溶自己知晓,他的头疼没有那么简单...他不记得最近一年的事了。 这样的病大夫没有诊治出,高溶一点儿不奇怪...人的头脑有病不同于身上有病,若不是大吵大闹的疯病,脉象上真是极难看出的。这乡野间的大夫,或许有些本事,却不可能那么神。 高溶将信件、文书全都拢在匣子里,重新锁上,就收在马车座厢中,重又‘闭目养神’起来。 眼下他要想的事太多了,虽然不记得最近一年的事有些麻烦,但在他看来麻烦也不多——这一年他都是假死外逃中,走过大江南北,事是做了不少,可都不是洛阳那边不能错一丝一毫的事。 就是不记得了,也能应付过去。 现在最需要去想的,当然还是洛阳那边...根据传信来看,等到他们回洛阳,恐怕也没什么时间仔细准备了,直接就得入那漩涡乱局。到时候一气胡来,做到哪儿算哪儿是不成的,只能提前做几个预备计划了。 当然,预备计划等到了洛阳,还会因为洛阳的情况做修改。 又几日,高溶他们一行来到夔州,在城中等着过关时,高溶他们与邹士先汇合了——之前在各地请到的人,大都各就各位了,高溶都有安排。还有一些没安排的,则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有身份,有势力,在这段时间还需要潜伏。 只有邹士先两者都不属,高溶这一往洛阳去,便等着合在一处。 高溶不记得近一年的事了,自然也认不出邹士先。但他听赵祖光说,知道和邹士先会在夔州汇合,察言观色也没有露破绽。 高溶,加上赵祖光和邹士先,等着过关这会儿,就说起了针对洛阳形势的应对计划。高溶没有先说,而是看了赵祖光一眼,赵祖光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直接就以自己对洛阳的了解,对洛阳那些人的了解,再结合最近洛阳发生的事,说了两个无功无过的想法。 他说的不多,也主要不是说自己的想法,更多是在介绍洛阳,介绍洛阳那些人——说给邹士先听的。 邹士先固然是聪明人,但他在播州隐居是真隐居。对于外面世界发生的事,他因为过往的经历,以及内心深处多多少少的不甘,是有或主动或被动地打听过一些,但也止于此了。 播州这种西南边陲之地,中原之地的消息能流通来的太少了,时效性更是差劲!邹士先又不是神仙,该不知道的自然还是不知道。 赵祖光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至少肯定不是谋士之流,而邹士先却是他们现在最重要的谋士。他不需要说太多自己想的计划,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兵书史书里的老招数,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他只需要将最多的信息透露给邹士先做参考就是了。 其实邹士先愿意随高溶出山之后,就有通过高溶他们得到了很多中原地区,特别是洛阳的情报。此时此刻赵祖光‘口述’的人和事,按说他也知道,只不过写在纸面上的情报,哪有一个长期经历的人口述来的生动? 很多事情写在纸上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呢!所以邹士先听的很认真。 赵祖光说过之后,高溶依旧没有说自己的计划,只等着邹士先说。邹士先想了想,道:“先前已知哪些人能为公子所用了——” 说到这里,邹士先顿了一下。高溶没等他继续说,就打开了之前那个装情报信件和文书的匣子,捅开锁头之后推到了邹士先面前。邹士先没有推辞,就这样一样一样细看了起来。 高溶既然已经请动了邹士先,自然就对他交了底,让邹士先知道了他如今积攒的力量。只不过,知道归知道,想要更多细节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今次邹士先就是想问这个,然而这其实是有些犯忌讳的。 这就像是主君夹袋里藏的老本,正常情况下哪里会叫人知道!这无异于直接将柔软的腹部袒露给别人看。 当然,邹士先清楚高溶的气魄,并不觉得他会忌惮这个,这也是他开口的原因,不然何必说呢?问不到什么,反而会破坏‘君臣之义’。邹士先是绝对的聪明人,一直都是。 但出乎邹士先意料的是,高溶竟能这般‘不忌惮’,直接将能了解细节的真东西给他看了——这不是气魄不气魄的问题,这是性格的问题,这都有些不像高溶了。 直接看这些东西,当然是更好的,少转了一道手,要更真实更客观一些。但大概明白一点儿高溶脾气的邹士先,一开始却没有要求这个的打算。 高溶的秉性,在邹士先看来,其实底子里还是高家人那一套。高家人很难相信人,永远对外界保持戒备,说的严厉些,还很薄情寡义。 邹士先不愿意用这些去形容自己的旧主,所以他认为高齐算是高家的一个例外。高齐没那么容易相信人,但那只是身份所致,而他一旦相信一个人,就能付出全部信任!当初他就是那个获得了信任的人。 但就是这样的高齐,邹士先也得承认...那确实不是一个多愿意向外袒露太多的人,这大概是骨子里一点儿不安在作祟罢——高家人总是会想一些糟糕的可能,然后举目望去,全是敌人,都想要害自己。 如今的高晋就是典型了。 这样的性情,让高家的男女们总是要‘留一手’,这几乎无法避免。 邹士先觉得有些反常,但这种反常又只是单纯的反常而已。所以他也只是看了高溶一眼,确定他是真的让他看——他倒不觉得这是高溶试探他有没有臣子谨言慎行的分寸与本分,那不合高溶的气魄,才真是更大的反常。 仔仔细细看过匣子里这些东西之后,邹士先也没有直接给高溶进上计策,而是道:“知道这些倒是好,臣再周详几日,总要完备些才好。” 刚知道情况,立刻就进上计策?不是不能做,但那种‘计策’一般就是个大致的战略方向,或者‘奇计’而已,根本不可能是周详计划。而他们现在要做的事,里面有‘奇计’的发挥空间,但更多还是要靠周密的计划和一丝不苟的执行。 这和如今流行的杂剧中表现得两军对阵,又或者政坛权谋,是完全不同的。 高溶也完全明白,所以也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任何意外。 赵祖光注意到今天这次‘密谈’中,高溶到现在为止都没怎么说话,相比起平日里制定计划,倒是少言了很多。不过他也没觉得太奇怪,现在世上最好的谋士都来帮他们了,有些事是不必像以前那样了。 回头赵祖光还与邹士先偷偷说起这事,感叹说:“幸亏如今有先生,不知省了多少事!” 对于赵祖光这‘推心置腹’的话,邹士先却是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哪里是如此,这是主上已经明了主臣之别,才能如此行事的。” 颇有一种自家孩子长大的愉快。 赵祖光是个聪明人,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高溶还和以前一样,其他人就该难为了罢——要是高溶先说了,哪里说的不好,邹士先要怎么说呢? 明白这个道理归明白这个道理,赵祖光却忍不住道:“德盛不是那般弄小计之人,先生也豁达,哪里就会因为这般小事生了芥蒂。” 邹士先笑了笑:“主上不弄小计,在下也确实豁达,但世上做人是最难的...难免有时会担心,譬如,我知道主上不弄小计,主上也知道我豁达。可我会怎么想主上想我,主上又怎么想我想他?” 话很绕,意思却明显。 这话让赵祖光没话说了,他还真没想那么深,对邹士先也更敬服了。 而就是这样让赵祖光敬服的邹士先,一日之后差点儿让他跳脚。 “说来,当日主上请来的那位与臣对赌的小娘子,原来真不是主上的人么?”邹士先随口对高溶说起了此事,道:“当日那位小娘子虽是戴着帷帽,可臣见她气度、仪态,真天人也!” “臣还以为那位小娘子会与我们一同走呢。” 赵祖光冷汗都要下来了,他觉得气氛一下凝滞了,眼看着高溶沉默了良久,才慢慢道: “她不同我们走。”
第56章 洛阳皇宫…… 洛阳皇宫深夜 深宫内院,最讲究‘肃穆’。与外人想象的莺莺燕燕声不断不同,在宫中,哪怕是后妃居所也以端庄为先,十几岁的妃嫔亦是十分庄重的样子,否则就是‘失仪’——想也知道,皇宫哪能乱来呢?宫里一个喷嚏,天下就得震动!所以这里是最‘一板一眼’的地方,一切都自有规矩。 然而,宫中又可以说是天下最讲规矩,又最不讲规矩的地方。因为主宰这里的是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一家人,根本没有人或事能完全限制他们。一旦居住在这里的一家人决定‘放纵’自己,‘规矩’?不提也罢。 这一夜,大燕皇宫就是这般,本该肃穆沉静的后宫却是十分‘热闹’。 皇子皇孙、后宫妃嫔、内宦...这些人中地位高的,就聚在飞翔殿内,地位低的则是在外面和偏殿候着——飞翔殿内最深处,龙床之上躺着大燕的皇帝,也是此世之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或许连‘之一’都可以去掉。 龙床的帐幔只放下了一层,两位御医,跪在脚踏上,其中一人手搭在了帐中伸出来的手腕上,屏气切脉。过了一会儿,又换另一人上,等到二人都完了。旁边站着的一位美貌妇人立刻揭开了帐幔一角,重又将皇帝的锦被掖好。 美貌妇人年纪已经不轻了,但岁月对美人也会留情一些。即便四十多岁的人了,望着也如三十许,相比起二十岁青春少妇,没那么鲜嫩,却更多一种绰约风情。加上其人气质柔婉妩媚,竟如一朵幽兰一般叫人倾心。 这自然不是别人,而是燕国贵妃赵娥...高晋的皇后在他登基之后不过三年便没了,此后皇后之位一直悬空,她其实就是事实上的皇后。 赵娥此时也是泪眼盈盈、欲泣不泣,看着御医问道:“如何了,陛下如何了?” “贵妃娘娘,恕臣等无能......”两位御医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如此说道。 其中一位道:“如今之计,或许能用针......” 这种时候说这个话,和直接说‘没救了’几乎没有差别。因为这两位御医都是不善用针的,至少御医之中说道针砭之事,肯定有人比他们更厉害。提这个话,其实就是祸水东引! 不能让自己成为那个宣判‘等死吧’的人。 对普通病人可以有什么说什么,对皇家能吗? 这种隐含之意,在场多的是人精,哪能听不出来!但听出来也没有揭穿,所有人都只是想要表现得‘孝顺’‘忠诚’,至于真的救活龙床上病入膏肓的皇帝——或许有人是想的,但更多的人只希望他快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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