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郑王不是死了吗?”一些人在底下窃窃私语。 然而更多人保持了沉默,因为当初高溶那件事本就很有疑点,当初还有不少人觉得是高晋动的手,才不敢追根究底。 此时此刻,闯进来的以王阔为首的披甲兵士纷纷让开两旁道路,走进来的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人慢了另一人两步,并未并肩。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到得前来,目光徐徐扫过殿内众人,然后视线又在华丽的棺椁上停留了片刻。众人看的分明,那人不过二十余岁,眉目深刻,不是一年前‘死’了的汉王高溶,又是谁! 高溶扯下披风,旁边的赵祖光立刻接过披风捧着。 此时,在场的王子皇孙中,年龄最长者是高洪,年十六岁,尚未封王。见得这般情景,脑袋一热便走出众列,道:“九兄何为!?这是要造反么?” 高溶在自家兄弟众行六,但在堂兄弟里却是行九的。 “造反?”高溶轻轻一笑,看着自己这位堂弟。 高洪年龄不大,但十六岁在乱世之中也不算小了!因为乱世朝不保夕么,男女早婚的多、当家主事的也多。高洪的哥哥们,十五六岁封王挺常见的,而高洪偏没有这个待遇,和他的出身有关。 他的母亲原来是宫女来着,高晋酒后幸了一回便抛到脑后了。后来生下他,也没有因此获得高晋的关注,高晋又不是缺儿子的皇帝。 母亲身份低微,连带着他也没甚宠爱,加上近几年高晋精力越发不济,他这个儿子封王的事也就忘记了。 既然高晋忘记了,其他人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不能带来好处的皇子去提醒高晋。想来他封王也只有等高涵到了年纪了——高涵是赵娥的儿子,母宠抱子,在高晋这里很受宠爱,这个儿子要封王的事当然不会忘记。而高涵要封王,他前面的哥哥们当然就连带着一起了。 高洪是这么个情况,自小在宫中就很受排挤。别说是兄弟姐妹们了,就是地位高的女官和内侍也敢慢待他——直接欺负,这些奴婢们是不敢的,高洪到底是皇子呢!但宫里么,不需要欺辱人,只要在排列优先级的时候将一个人放在靠后的位置,就足够让人难受了! 如此一来,高洪就格外心理不平衡,他最嫉妒的就是年纪比他小两岁的高涵。然而高涵受宠,众人都争相讨好,就算是高渭、高潘这些哥哥们对他也很客气,他再是嫉妒也不可能做什么。 所以他的目光就放到了高溶身上...高溶的身份是很尴尬的,说起来非常尊贵,是先帝唯一的嫡子,真要是‘继承权’,他可比高晋还靠前!但问题是,这不是高晋当了皇帝么! 就算没杀了高溶,高溶也注定是个眼中钉肉中刺。 高晋表面上对高溶很好,可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内里对高溶的针对与打压,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高洪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平日里没少给高溶难堪...每次这样之后,高晋都会装模作样责备一番,然而都是‘小惩大诫’,以他还是个孩子含糊过去。 高溶从来就没有恨过高洪,高溶的性格和杨宜君真是一模一样——一旦被他们认为是‘弱者’,那就不用担心会被他们恨了,因为他们向来只和那些很强很风光的人过不去。 高洪在高溶眼里,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跳梁小丑而已。事实上,若不是高洪此次跳出来,他都忘记有他这么个人了。毕竟事先计划此次入洛之事时,要小心对付,杀个措手不及的人里,并没有高洪。 简单来说,高洪连被列入计划的资格都没有。 但此时高洪自己着急跳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正好高溶需要一个立威的对象,这不是很好么? ‘噌’的一声,仿佛是装饰品一样的腰间长剑已经出鞘,剑是宝剑,锋利无匹,一剑封喉。 咽喉被割断之后,高洪没有立刻死,他只是缓缓倒下,因为呼吸不过来挣扎着、挣扎着...死去。 本来应该是哭声一片的大殓之日,殿内此刻却无比安静,连高洪断气前一刻的挣扎也听的清清楚楚。 忽然,宰相徐友臣走出列。跪倒在地,匍匐行礼:“臣徐友臣,奉迎郑王反正!” 这之后,赵集深深看了自己的外孙一眼,也走出了队列:“臣赵集,奉迎郑王反正!” 高溶是带着兵来的,又有王阔支持,可以看作是军队的意见。而现在徐友臣和赵集出列,又代表了文官和勋贵的默认——这种决定当然不是一时下的,赵集这边或许是见风使舵,加上对‘外孙子’的偏重,但老奸巨猾的徐友臣绝对不是! 今日之事,自然是早有铺垫的...他不必明面上支持高溶,不必事先做任何事,双方之间的默契是,到了某个时刻,高溶站到台前了,他得默认。 有了徐友臣和赵集开口,其余人等陆陆续续也跪倒下来:“奉迎郑王反正!” 这其中包括了高秦、高楚两位皇叔...... 而一旦跪下来了,想要再站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高溶慢慢走到大行皇帝棺椁前,他没有跪下行礼,甚至没有再看,他的目光放到了一旁,是他的母亲,亲生母亲,旁边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母后?” 高溶这个称谓教旁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赵娥可不是高晋的皇后,按理来说是不能称为‘母后’的!高溶如此称呼,自然是因为赵娥是高齐的皇后。 赵娥一生都习惯于依靠一个支柱,在家是靠着家族父母,这没什么可说的。嫁人之后,先是高齐,再是高晋,都将她保护着,让她能一直一直做一株菟丝子——现在,换成自己的儿子,似乎也未尝不可。 赵娥双手搭在小儿子的肩膀上,抿了抿嘴唇,和多年以前高晋来见她的那夜没什么不同。她轻声对长子道:“吾母子之命,皆托于郑王。” 高溶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弟弟,轻轻颔首:“弟之富贵安平,母后何忧?” 说罢,高溶转身,看向殿内所有人,这些人都是燕国的王公贵族,是这个国家的支配者,而他现在已经能支配这些人了。 良久,他抬了抬手,有人将所有高家皇子们的尸体收拾走,兴庆殿重回宁静。在高溶的示意下,大殓仪式继续,只不过高溶并没有参与到这场大殓中,他站在与自己身份并不匹配的角落里,看着众人哀哀哭泣,或真或假,就像一个旁观者。 就在所有人战战兢兢时,高溶终于在大殓仪式快要结束时,走上了前,对大行皇帝的棺椁行礼。然后离开,再出现时,他已经换上丧服,而且是最重的‘斩衰’。 大殓之后有所谓‘成服’,即亲属按照与大行皇帝的亲属关系,穿上不同的丧服,越是关系亲近,丧服就要越粗糙,表示哀思越重!这一点上,皇家与民间是一样的。 成服时,新帝就该服最重的‘斩衰’。 很快,关于燕国最新的情报传遍了周边各处: ‘燕主晋殂,其侄溶自立’——自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就在所有人睁大眼睛,打算看看燕国要走向何方时——到底是高溶坐稳大位,还是一场纷乱大戏就此拉开帷幕。 燕国竟然前所未有地平静...就像当初高晋得到了关键人物支持,就能平稳过渡政权一样,现在高溶的情况也差不多,甚至比高晋当初的境况还略好。高晋当初无论怎么遮掩,在‘道义’上也是说不过去的,到底是抢了侄子的皇位,是欺负了人家孤儿寡母。 如今高溶这般,严厉些说,可以批评一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但硬要说是‘拨乱反正’,是他拿回自己本应得的东西,似乎也没问题。 别小看这小小的‘道义’二字,有这一点做事,就是能理直气壮一些! 只能说,有的时候‘道义’二字一文不值,而关键时候又是重逾千斤的。 当然,在这样的平静之下,燕国也有杀人...高溶杀人的刀比高晋锋利一些,但又很克制,他往往只杀暗中搞事的头面人物。而且是不管证据不证据,也不管那人的身份,确定了就杀! 高溶深信的是,要么就别杀,一旦开了杀戒,就别扭扭捏捏!当下看重‘名声’,今后只会后患无穷。 不过,他也不是赶尽杀绝那种杀法,只不过他在杀人这件事上有自己的认知——他很注意控制范围。 看起来大人物杀了不少,但都没有扩大化的趋势,这和当初高晋杀高齐那一朝人时,牵扯到了上万人,那是完全不一样的...为此高晋这一朝还兴出了‘三大案’,这就是为了攀扯下他想杀的人呢! 割了三轮,高齐那一朝的老人,甚至是对高晋继位有些意见的人,就都渐渐销声匿迹了。有的是死了,有的是学会了三缄其口。 摸清了高溶的作为,不少人就心里松了口气...实在是不想高晋继位时伤筋动骨一回,如今高溶再来那么一回,大家族又伤筋动骨一回。松了口气之后,大家也就配合多了——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高溶既没有逼大家上绝路的意思,那他当皇帝,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当然,过去在某个皇子身上的投资打了水漂...但现在的问题是,那些有实力的皇子都死了,就算不配合高溶,那些‘投资’也回不来了! 如此,就连一些高晋的死忠,当年捧高晋继位时没少搞风搞雨的人也收声了——高溶深恨高晋,这一点大家都看出来了,但他在高晋灵前没有任性,而是行了礼,服了斩衰。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承认自己是从高晋手中继承的皇位,既然承认了高晋,那就很难无理由大清洗了。 这就像是旧唐武周之后的皇帝们,大家都对‘武则天’感情复杂,一方面是很不想承认这个老李家的皇后曾经在大唐中插了个‘武周’,也很不爽她杀了这么多李家人。但另一方面,又没法真的否认她、抹除她。 因为武则天之后的大唐皇帝,从血脉上来说,都出自武则天这一脉。 可能是大唐皇帝们都比较要脸,又或者说‘儒家礼教’确实深入人心,总之大家没法做出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的事。 所以,甚至于‘武家’在武则天之后都没有清算,只不过这个家族影响力再没有那样大了——武则天当权时,武家的男子娶李家的女儿,李家的儿郎娶武家的女儿,彼此换着来,就和汉代的吕氏一样,根本没法斩断彼此了。 别说是当时了,就是后来,玄宗还不是有武惠妃。 于是,大丰七年二月初三,高溶继位,群臣赴明堂拜见新君!
第58章 大丰七年,这一…… 大丰七年,这一年的春日似乎和往年没什么不同,春光明媚、万物复苏。但就在天下的中心洛阳,这个春天似乎从未来过,一切依旧是冬天的肃杀。 旧帝驾崩,新帝继位,不正常的皇位继承,让整个洛阳的气氛都陷入到了某种微妙与紧张当中——无论是登基的新君,还是下面或是效忠,或是观望的旧臣,都是刚刚配合到一起,彼此还有的试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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