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胡乱转了两圈儿,脑子里仅能记起季玉禾先前喊的那句“反贼”。 “反贼.......反贼.....他是朝廷反贼,小姐你杀了反贼,为朝廷除了大害,咱们回京城,咱们这就回京城.....” 奶娘这回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也似在混乱之中拉了季玉禾一把,她双目茫然却猛点头,“对,对,他是反贼,朝廷不会怪罪于我,不会怪罪于我的孩子,咱们不能回京城,现在不是时候,咱们要去找崔枕安,他一定会保我的!他一定会!” 这是她长久以来,对崔枕安的信任,即便那男人眼中心中从未有过她,不过她相信,那男人一定会保她,一定! 🔒
第104章 正文完 春末的夜渐渐变长, 黎明来得更早。 援军于半夜里来到黎阳城,无疑是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众人浅眠片刻便醒, 好在姜芙给崔枕安配了些养神的药材,他才支撑到了天亮。 太阳从东面一点点升起,晨曦的第一缕明光同时照在两个人的脸上。 方柳急奔而行, 来到城楼之上,同崔枕安道:“太子殿下,有人来了。” “谁?”崔枕安很是警惕, 这个时候, 出不得黎阳, 北境亦不可能来。 “不知是何人,只知是一辆马车停在城门之外, 仅有一位车夫, 马车里是谁皆不清楚。” “马车.....”崔枕安凝神念叨, “我去看看。” “太子殿下, 怕是有诈,只怕城门一开,万一中了埋伏......”方柳所担忧不无道理。 自前夜起, 停在黎阳城中的兵马便开始戒备, 想来问题不大,崔枕安已经迫不及待要与崔初白一战, 有诈又如何。 “传令下去,兵将整顿,待我下令, 一齐攻出城去。”崔枕安十分干脆, 崔初白若不来, 他便去。 姜芙心里一阵慌乱,忍不住上前,他似听到了身后的步调,侧过头来正与她对视。 恰好看到姜芙眼中的担忧。 他眼中的凌厉刹时化成一团柔雾,似在同她道,无妨。 随之自一侧长侍手中接过长剑,朝城门阶下行去。 姜芙目送他离开,随后又回到城楼之上,朝下张望,城门前的确停了一辆马车,在此刻空荡荡的黄土大地之上,倒显得有些诡异。 不由她捏紧了拳,也跟着提心吊胆,会不会马车里有埋伏,会不会待崔枕安一出门去,便有歹人自里跃出来,会不会有人在里面放冷箭...... 医馆不远便有处茶楼,楼上有位说书先生,声线高亢,每日讲的都是这些,姜芙听了不少。 果真,在生死之间,一切都是可以抛在脑后的。 她现在只是担心,担心那崔枕安真的死在崔初白的诡诈之下。 黎阳城门大开,一队盾兵率先出城,随之崔枕安骑于高头大马之上,单手持长剑。 与那马车还保持了一段距离。 车夫见有人来,忙侧过身到一旁,而后将马车门打开,正是这缓缓开门之际,在场所有人的警惕之心已经提升到了极至。 连崔枕安亦是紧紧握了手中的长剑,随时准备拼杀出去,一双长目似鹰眸般凌厉,直盯着前方,近乎眼都不眨一下,更不放弃任何一个细节。 方柳挡在最前,以防万一。 不过紧接着,让所有人都未料到的是,自马车里钻出来的,竟是一个女子。 她连帷帽都没戴,车门打开后,便由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她手里还拎了件方正的物件,以绸布所包。 虽已到了孕晚期,整个人照比先前丰腴不少,亦带了些浮肿,可五官未变,方柳一眼便认出此人是谁,正是当今北境王妃季玉禾。 更让人惊奇的是,她竟是一身的血污之色,看样子那血色似早就在衣衫上停留许久。 脚踏平地,季玉禾一抬眼便正瞧见那马上之人。 他风光依旧,宽肩直背,一如当年。 而自己,早就成了人妇,怀了不爱的人的孩子,还这样狼狈。 那身血衣她有意没有换下,目的就是为了让崔枕安看着,那乱臣贼子崔初白,是她亲手杀的! 方柳十分谨慎,生怕马车里还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带了两个人,将那马车检查了两遍,确认无事之后,又给崔枕安使了个眼色。 可他仍旧不敢放松警惕,马车里无事,不代表旁处无事,他眼观六路,一处细节不敢略过。 来人竟是季玉禾,还是这副狼狈模样,一时让崔枕安捉摸不透。 想她如此,可是遭逢什么变故前来投靠? 话未问出,且见那形单影只的季玉禾原地跪下,随之将手中绸布物什放在膝前,慢慢将其活结打开,绸布内所包之物,是一方粗糙的四方高盒。 将盒盖打开,相近的官兵皆闻到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儿,兵士们常年征战,对此更是不陌生,一眼便辨认出,里面是一颗人头。 将那盒中之物朝前又推了一推,她颤着手自怀中掏出一样放于掌心,双手捧起高举过头顶,随后扬起所有中气朝前高喊:“反贼崔初白已死,季氏女季玉禾亲自将其斩首,北境兵符在此,还请太子殿下过目!” 这几句话,她说的铿锵有力,近乎用尽了她毕生气力。 马上的崔枕安一字一句皆听得清楚。 在场之人无一不震惊,甚至不敢相信。 那短短时间便夺下几座城池的崔初白,竟会死于北境王妃的手下。 崔枕安生性多疑,更是不敢相信。 方柳下了马,大步前去,大着胆子拎起地上盒中那颗人头,为了好辨认,季玉禾命人将崔初白脸上的血色皆拭去,方柳只肖一眼便认出,是他错不了,方柳又惊又喜,猛扭过头朝崔枕安高喊:“太子殿下,是反贼崔初白没错!” 在外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听方柳这般说,他也一时不敢过于欢喜,仍旧存着一丝疑虑道:“呈上来。” 他就是要亲眼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崔初白。 直到他亲眼见了那颗被快刀斩下的人头,才终于肯相信,那真的是崔初白,不过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方柳将那枚兵符自季玉禾的掌中接过,再次呈到崔枕安面前。 这东西亦是当初晖帝亲赐于崔初白的,不会错。 只是,他仍不懂季玉禾的意图。 见时机成熟,季玉禾终于仰脸道:“反贼崔初白大逆不道,人人得以诛之,季玉禾虽嫁与他为妻,却不愿与之同流合污,更不愿让家族蒙羞,因而斩下乱臣手级,望太子殿下赎妾身鲁莽!” “妾身所求,不过安稳!” 这也是实话,若非崔初白不顾黑白辱她,还要杀了她和她的孩子,她还一时下不了这决心。 长痛还是短痛,她分得清。 与其把命放在旁人手里,倒不如来个主动。 “好,不愧是季氏女!季大人为我朝忠心不古,季玉禾亦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不愧是忠良之后,”崔枕安此刻脸上神情仍旧镇定,目光却似着了火焰一般热烈,“传令下去,北境王妃季玉禾诛逆有功,传书回京,理当重赏!” 令出,尘埃落定。 原本季玉禾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无力坐于黄沙地之上,目朝东方,此刻朝阳正刺目,却好似照干了她身上所有的血污。 朝廷几乎兵不血刃便平反了此次战乱,无疑是近年来最好的消息。 兵符在手,北境军皆重归朝廷之手,毕竟此势之下没人再敢当出头鸟,剩下的那些乌合之众亦草败收场。 季玉禾被人送回京中,与家人团聚。 她亦是凭一己之力,扭转了季家的处境,崔初白造反,连累的自也是季家之名,这回,季氏非但无罪,且还有功。 天下太平,北境落败一事让百姓心安。 因为没有任何事比国泰民安还要重要。 大事一平,原本苦苦支撑着的崔枕安终于再次倒下。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伤病,而是因为他大病才愈,当真吃不消。 以往每次闭眼之后,姜芙都会离他而去,而这次再睁眼时,姜芙仍旧好端端的陪在他的榻前。 与先前每一次的心境皆不同。 这一回他什么负担都不存在了。 手上一阵温热传来,原是在他睡着时,姜芙正拿着温帕子给他擦手。 这种感觉仿若隔世,一下子将他带回几年前,他身上伤病难起,姜芙日夜照料在他身边。 只是彼时他根本看不懂那女子没来由的深情。 “现如今身子倒真是差到极至,见乎见风便倒。”姜芙半是揶揄,半是调侃。 他不怒反笑,“姜芙......你先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什么?”她明知故问。 “我欠你东西......” “你欠我的多了,你指的是哪件?” “欠什么,还什么。” 将帕子朝水盆里一丢,溅起水花,“随你便吧。” 而后起身,出了门去,崔枕安知道,她这便是答应了。 第一次,他笑的合不拢嘴。 ...... 是夜,黎阳安宁,城中百姓燃灯庆祝,比过年还要热闹,城中百姓几乎人人奔到街上,互道欢喜平安。 黎阳城内张灯结彩,站于高阁之处朝下看,似有星辰落凡尘,又似游动错节蜿蜒。 姜芙喜欢这样的热闹,更喜欢站于安静处欢看这太平盛世。 崔枕安以命护百姓平安,在黎阳城内外传为一段佳话。 高阁名为摘星,是立于黎阳城中为了观测火情所建,今日姜芙朝闻会明讨了一道特令,得以登高处观城中夜景。 高处风大,夏初夜里还有些凉,可姜芙全然不在意。 身后木阶传来声响,姜芙知道有人来了,可这步调听着熟悉,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直到那人的身影停在身侧,姜芙才将目光飘过去。 随之肩上一沉,丁香色的披风搭在身上,姜芙看到那人修长的指节。 “到处都找不到你,从闻会明那里才知道,你跑到这来了,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上街?” 他的肩与姜芙的碰到一起,两个人的影子也随之贴到了一处。 轻扯了扯身上的披风,随之手搭在前方粗木栏杆之上,“所有人都在称颂这位太子殿下仁义爱民,可笑的是,他们都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坏。” 现如今姜芙时常便喜欢揶揄他两句,似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她乐在其中。 这些都不错,崔枕安承认。 从前他有愧,无论承受什么都是应该。他无言以对。 骂也好,打也好,只要她愿意理他,就是好意头。 “还好,我活下来了,”他意有所指,总是试图提起前些日子生死之间的话头,“明日我就要率军回京了,你.......会同我回去吗?” 问到这个问题,他十分忐忑。怕她说不,如果她真的不愿回去,也不会勉强,也可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勉强她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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