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初八, 棠意来到后园的梅林中折了几枝新梅,打算拿回去插在细口瓶中放在路行舟的书房中。 她小心踏了树下积雪,探手折技, 且听身后有小婢女唤道:“棠意姐姐, 公子请您快些去书房, 说有要事。” 才伸到花枝上的手便又缩了回来,她回头望去, 这小婢女亦是路行舟园子里的, 竟不知是什么要事, 还要特叫人过来跑一趟。 “说是什么事了吗?”自打入了路府, 棠意行事很是谨慎。 小婢女摇头,“不知,公子只说让您快些过去。” 稍拢了身上的烟柳色斗篷, 棠意踩着积雪回到正路上, 小婢女提手扶了她一把。 自打她同路行舟回了京城,便被他一直留在了路府当中, 对外也只说是带回来一个女子,在书房留用。 这样一来,两个人日日得以相处, 虽有层关系一直未挑明, 但棠意瞧的出来, 路行舟是喜欢她的,她只作出一副善解人意且对他深情的模样出来便可,她需得静静等着,等着路行舟彻底对她放下戒备的那天。 可毕竟心中藏事,凡是有个风吹草动,棠意便会多心,一如此刻。 虽在旁人看来,现在棠意也没个名份,不过不久,想是自家公子就会收她入室,到那时候也算是这府里的主子,因而自打她入府的那天,这园子里就没人敢轻看她。 抖落一身碎雪,棠意素手掀了隔门的棉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才拐过花架,正看着路行舟身影自对面袭来。 两个人走了个顶头,他脸色看起来很复杂。 棠意习惯性的对他扯起笑脸,“这么急着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路行舟薄唇轻抿,头微微朝书房内侧去,低声道:“进去瞧瞧,是谁来了。” 棠意脑子转得快,她自认在这里也没什么熟人,再一看路行舟的面色又无异动,心里竟也有了几分猜测,才要提步往里,却被她一把握住腕子。 路行舟掌心的温度传来,随之他抿嘴浅笑,伸手摘下她发上的红梅瓣,“怎的,去梅园了?” “园子里的红梅开的可好,想着给你折几枝红梅回来,听说你有事找我,我也没顾得上,就匆匆回来了。” “那你歇着,我去摘就是,晚上留着给你观赏。”两个人谈话之间,远不似之前在临州那般生疏,反而似一对新婚夫妻,言语间尽是化不开的浓甜。 棠意笑了笑,以作应答,随后入了书房内室。 入门第一眼,正与姜芙的视线对上。 在棠意未来之前,姜芙显然有些坐立难安,就在棠意出现在她视野的那一刻起,她连忙自椅上站起身来。 显然,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棠意也怔住了,不过接下来便是发自心底的欣喜,随而又是担忧罩到心头,“姜.......” 她下意识回头,见路行舟早就出了门去,这才紧着上前,小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在她印象当中,姜芙当初逃的那般狼狈就是不想再与京城有任何瓜葛,转念一想不对,随即又问:“是路行舟派人将你抓回来的?” 见她这副焦灼模样,倒是与小时候的长相完全重合了。 这种熟悉之感,让姜芙倍感心安,“不是,是我有件很重要的事,不得不回来。” 她如今想要见到崔枕安,只有这个法子,来路府找路行舟。她与闻叔叔整整赶了几天的路,以最快的速度从黎阳到了京城,可她身上没有令牌,自也进不了太子府的门。 原本她心中忐忑不安,却在见到棠意的那刻起化散了一半。 再一想起先前听闻关于棠意后来的种种经历,心头相逢之喜不由又黯淡下来。 既现在两个人心知肚明,姜芙亦不与她拐弯抹角,只是小心的将声线又压低了些,凑上前去,“你真要留在路府吗?” 一早就猜到棠意千方百计的混进路府是要做什么,可是对她一个女子来说,独自面对路家这样庞大的势力太过艰难。 棠意的脸色很快便恢复如常,再看向姜芙时,目光中带着警惕。既姜芙这般问,便是知道了她家发生的事,为保将来,她不能出半点差错。 不过姜芙很快便读懂了棠意眼中的寒意,她很想让棠意知道,自己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于是忙解释,“我回了黎阳旧宅,听说了一些事情,我也终于明白,为何先前在临州的时候,你不肯与我相认。” “我也知道,你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你,但是我只是希望你能保全好自己,我不涉足任何人的因果。” 仅此一言,让棠意那颗紧绷的心渐松下来,这便是说明,她的真实身份,姜芙会装聋作哑。 两个人自小便在一起,虽后来分别多年,可姜芙的心性她如何不知。 旁人或是为了名为了利会害她,可姜芙不会。 “到底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你要回来?”棠意十分不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的理由,同你一样,这个世上,若还有一个人能为我做到这件事,那唯有他了......” 原本想着此生此世都留在黎阳不回来的,可造化弄人,兜兜转转,竟又是这个结果。 “他会如何待你,你可想过?”关于崔枕安与姜芙的事,棠意早在路行舟那里了解清楚,因而不舍得姜芙再吃苦,当初她才将人放走。 “随他,可是有些事,我不得不做。”姜芙一顿,“今日我来,就是想请求路公子带我去太子府,顺路,我也与你道别。” 此话言重,哪像什么道别,更像是阴阳两隔一般。 棠意才想告诉她,若是她想走,现在还有机会,自己也有能力送她出去,但一想到她亦是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便不知该如何劝了。 “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呢?”突然之间,棠意觉着自己很无力,细想少时,两个少不经事的小姑娘,整日玩闹在一起,那时的她们无忧无虑的在一起,从来不会担忧未来,亦从未想过后来的人生各自饱受磨难。 两双微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却也能温暖彼此。 旧友相识,旧亲相认,姜芙觉着值了。 就算崔枕安要杀要剐也随他。 “对了,”棠意忽然想到什么,“你那个叫沈珊的表姐现在还在路府里。” “我听说,原本宫里的意思是将她指给路行舟为妻,但是后来沈家出了那档子事儿,这种女子自是进不得路府的门,但当初那门亲事是皇后给定下的,又毁不得,一来二去便耽搁在这里,路行舟与我透露,说太子有意让他弄些药给药死了算是干净,但我瞧着,路行舟那人下不去手,所以一直就这么留在府里了。” 姜芙现在听不得沈家两个字。 一提到沈家相关的人,姜芙便恨不得将他们徒手撕碎了。 原本崔枕安将姑母和沈珊吊死在树上,姜芙还于心不忍,可如今她只恨当初自己没有上去补起两刀。 事到如今,在此事上倒不觉着崔枕安残忍了,反而觉着是自己更蠢笨。 这么多年,一直被蒙在鼓里,若非回了黎阳,怕是一辈子不得而知自己家毁的真相。 棠意又道:“我与那沈珊打过两次照面,虽不曾言语过几回,可那人城府颇深,自知进退有度,如今她失了沈家的势,当初那门糊涂亲事便成了她最后的庇护。” “现如今,她千方百计的讨好路家主母,自知自己当不成正妻,做妾室她也是肯的。” 这对于姜芙来说,一点儿也不意外,她知沈珊的心思,从来都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一如先前,她深知沈家再也待不得,竟宁可使计毁了自己的清白也要攀到路家来。 甚至不顾自己家人的死活。 沈家有女如此,何尝不是沈齐的福报? “我现在没心思管她,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是你在路府要小心她,沈珊这个人,很阴毒。”姜芙在沈府的那么些年,是见识过的。 棠意却不以为意。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识过,沈珊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两个人紧赶慢赶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两个人情绪默契刹时转换。 门帘自外被人掀动,随而书房的门被打开,竟是路行舟回来,手里还有一把鲜亮的红梅。 入门的第一眼,他看向的是棠意,而后才又将目光落到姜芙脸上。 姜芙看得出,路行舟看棠意的眼神,温和而爱慕。 若搁从前,这两个人的家世样貌是无比般配的,可当姜芙知晓前因后果之后,明知棠意接下来要走的是一条血路,却也无可奈何。 “棠意,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同姜芙说。”路行舟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两个女子心里都在盘算什么。 作者有话说: 🔒
第85章 重见 棠意轻捏了姜芙的指尖儿, 而后出了书房。 在路过路行舟身边的时候,他将那捧红梅放到了棠意的手上。 “方才我见了闻会明,亦知你们此次来意, 若不是你出了事,可还会回来?” 路行舟话中有歧意,听起来不太友善, 姜芙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她现在心里焦灼,一到了京城片刻未歇便来路府,只是为了早些见到那个人。 路行舟不急旁的, 反而扭身坐到窗榻之下, 明眼人皆瞧的出来, 路行舟看向姜芙的目光不善,接着他又说道:“我竟没想到, 你去了黎阳。” 关于那日在山鸣关她一走了之的事, 路行舟始终心存怨恨, “你可知, 崔枕安险些死在山鸣关?” 那日的一走了之,是姜芙的临时起意,绝非蓄意而为, 合理却不见得地道, 这她清楚。 却仍硬着头皮道:“那不是我造成的。” “可若不是为了护着你,他不会伤得那么重, 你可知,直到现在他的双腿仍不能走路?” 这些日子以来,崔枕安日日被伤痛折磨, 路行舟皆看在眼中, 那是他自小的兄弟, 旁人不心疼,他又如何能不在意? “你护他心切,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把所有的错都推在我头上。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若真有错,那就是当初我喜欢他,却未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回我回京,一是为了家父的事,二是也想同他做个了断。如今在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我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路行舟被她堵得哑口无言。细一想,本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自己无权过问,且说感情的事又哪里是能说得通的。 自行发散了怨气,使得路行舟冷静下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又道:“他借口养病这阵子闭门不出,实则他去了黎阳。” 眼见着姜芙眼中的震惊逐渐浓重,随后变成释然,果与她之前猜的不错,能在那种情况之下救下她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只是不晓得为何这次反而没有露面,亦没有急着将她抓回去,是换了什么新花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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