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虽话不投机,可路行舟清楚,有些事他插手不得,于是又自窗榻上站起身来,朝姜芙一招手,“随我来吧。” ...... 虽年下未过,可太子府中一如往常,未挂红结彩,看起来格外凄凉,倒比姜芙走之前还不如。 路行舟将姜芙与闻会名带到太子府,来接应她的,竟是方柳。 方柳一早收到了姜芙回京的消息,对此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只与路行舟交接了几句,随而还算客套的同姜芙道:“太子妃,请随我来。” 这一声太子妃让姜芙心慌。 她早该不是了。 可求人办事要紧,哪有那么多好说的,只随着方柳朝前。 这一路上,姜芙想了千种万种面对崔枕安的场景,他或是会大发雷霆,或是会再像从前那样死死的掐住自己的脖子,或是对她做更恶劣的事...... 即便如此,她也得硬着头皮闯这一回。 上京一路便是忐忑,而今到了这里,姜芙连腿脚都开始不听使唤,她有些后悔了,而此时她赫然惊觉,方柳并非带着他们往长殿的方向行走,更不是往她从前所居之殿行走,这路..... 好像是通往府中暗牢的。 越往深处走,姜芙的脸色便越发不对,直到最后方柳果真将她带到了暗牢门前。 姜芙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方柳回头看她,不明所以。 “芙儿......”见她突然驻足,一直跟在身旁的闻会明不明所以,低声唤她。 姜芙侧头同闻会明道:“闻叔叔,你在这里等着我吧,我自己进去。” “为何?” 未同他多解释,她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她心里清楚,这回这般回来,她就是提早做了打算的,也知后果。崔枕安让方柳将她带到这里来,她便已经想到最差的结果了,不过细想闻会明好歹算是朝廷官员,崔枕安也不能拿他如何。 所有的事她自己承担就好。 “方大人,请你带路。”她当初曾来过这里,知里面黑暗难行。 闻会明自然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既到了京中,且听姜芙如何说便如何是。 故地重游,上一次来此,姜芙还是来看钟元,时过境迁,换成了是她了。 这里有上百种刑具,每只刑具上都沾着血,她仍记得。 方柳只燃了小小的一支烛火在前,时不时提醒她留意脚下,姜芙每踏出一步都心不在焉。 整个暗牢中似仅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却声声震耳。 暗牢中黑暗深长,似如何也看不到尽头,她觉着前路无望,她当真有些悔了。 行至最里处一间刑室,方柳推开门,里面灯火通明,在黑暗中行得久了,乍一见这般光亮,便觉刺目,姜芙下意识的眯了眼,再睁开才瞧看清楚,在她正对面坐了一个人,那人即便背对着她,亦可一眼看清。 是崔枕安。 而他的对面,正吊着一个人,那人头垂着,四肢像后配的,只悬在身上似的,周身血肉模糊,看不清面容。 每每见他,总是这般场面,姜芙甚至已经习惯了。 方柳适时退下,还不忘将刑房的门关严。 一时间,这房中也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有那个半死不活的陌生人。 姜芙心寒,她当初如何就觉着,应该来找他? 是因为他给许家翻案而给了她信心与勇气吗?是他做了这件事,让姜芙觉着他还算个人吗? 在入这刑房的那刻起,姜芙当真肠子都悔青了,以此人心性,下一刻被吊在上面的,将会是自己也说不定。 安然坐在前面的人,当然不知此刻姜芙的复杂心性,良久,他才启唇道:“回来了。” 平静无波,似在闲话家常,让人觉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不必回头,仅听脚步声,崔枕安便知她现在应是何种表情,一千万个不情愿,不高兴,不自在,或还是会恨得自己牙痒,既厌恶,却又不得不回来。 “路行舟已然将事情都同我讲了。”他亦未想到,姜芙不幸的童年,竟是由沈齐一手造成。 所有的事,好像皆是因得沈齐之手,一如当年姜家之事,一如当年姜芙嫁给他冲喜。 “如果不是因着沈齐,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回来?” “是。”素来坦荡,也没什么可骗的,她如实应下。 且听前面那人轻笑一声,良久才言,“原来你真是连骗我都不愿意。” 其实姜芙从来不知,哪怕她说句软话,哪怕是哄他的假话,崔枕安亦可照单全收。 可是她没有,她连假言假语也不屑与他多说一句。 目光下移,姜芙看向他的双腿,不同以往,他的腿上此刻搭着一张毯子,虽未见他面容,可姜芙清楚感到,崔枕安照比先前似瘦了很多。 “你......”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姜芙又道,“那日在黎阳,我知是你派人救下我。” 避了黎阳一事未答,崔枕安侧过头来,仅用余光看清她的身形,“你这次回京想要的是什么?” 他语气平静的似换了一个人,这出乎姜芙的意料。 原本假设的东西皆不存在,他只是平静的问她想要什么。 虽如此,姜芙仍旧十分谨慎的说道:“我想要沈齐的命.....”这是第一次,姜芙迫切的想要一个人的命,迫切的想要杀掉几乎毁掉她一生的人。 为她家人报仇。 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 “好,我如你所愿。”崔枕安正过面容,伸手指了前面那人,“你去看看他是谁。” 头皮一炸,姜芙的目光很快又投在那人身上,莫非...... 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姜芙脑海中徘徊,暂顾不得旁的,她大步上前去,还未到近前,便觉着那人周身泛着一股腐肉的气息,身上伤口无数,隐隐有白粒在翻绽的伤口之上,似盐。 正所谓伤口上撒盐,要比用刑还要疼上几倍不止。这人比远瞧着还要惨烈些。 似听到动响,一直垂着脸的人终颤着头抬起脸,即便他脸上血痕无数,却也是化成灰姜芙也认得他! “沈齐!”她惊呼一声,近乎同时,沈齐也认出她来。 “芙......芙儿.......” 昔日无恶不作的姑父,如今成了阶下囚,而当年被她全家苛待的侄女此刻在他看来,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芙儿......救我!”沈齐近乎喊破了音,姜芙就是他眼前唯一的光亮,许是他脑子当真被打的傻了,竟觉着姜芙有本事有能力救他出去。 在这之前,姜芙如何也没想到,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沈齐,一早就丢妻弃女跑得无踪的沈齐竟近在眼前! 一时想不通透,姜芙猛回头看向椅中端坐之人。 四目相对,这是二人相隔了许久之后,第一次的对视。 崔枕安不若素日的杀戮森寒之感,眼中竟是姜芙看不懂的情绪。 因回转身猛了,她耳珠上的坠子摇幅巨大,“他怎么会在这里?” “自你走后不久,仇杨便将他抓到了,”又是一声轻笑,“抓到他时,他正躲在青楼里逍遥。” 冷漠一如崔枕安,想到沈齐当初丢下妻儿逃了,亦是说不出的滋味。 虽那对母女并不值得可怜,可一想到他们,还是让人觉着可悲。 一生不曾真心待人,自也不会被人真心对待。 突发感悟,套在他自己身上,反而更贴切了些。 “姜芙,你方才不是说,想要他的命吗?”崔枕安稍扬下巴,“我给你。” 作者有话说: 🔒
第86章 崔枕安, 你真是讨厌透了 “沈齐的人头现在是你的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崔枕安身子前探,单手撑了圈椅的扶手, “你的手边正悬挂着一柄长刀,拿起它,做你想做的事。” 这么简单? 她竟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这么简单。 来京这一路上, 她甚至怀疑,沈齐一走了之,杳无音讯, 或再难寻踪, 反是见到他这一刻起, 姜芙才意识到一切竟可以这般轻易。 一听要拿刀,沈齐再一次慌了, 他自从被人抓来, 日日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受刑, 不知何时是个头, 明知前方死路一条,可求生的欲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姜芙不敢置信的望在他的脸上,不知为何, 眼眶竟然湿润了, 眼前的那个人的轮廓也跟着模糊起来。 一切就像是梦一样。 再扭正过身,她看向沈齐, 无边的恨意在心中蔓延开来。 自小深受苛待,她也从未想过报复,可当得知自己家破人亡皆因这个人之后, 便再也不能忍受半分。 姜芙提起一旁悬着的长刀, 将刀柄双手紧紧握着, 这是她第一回 提刀,看似轻薄的铁片,实则远比她想像的要重得多。 寒光起,刀身上照出沈齐血肉模糊的半张脸,他近乎吓破了脸,似一只将死的老鼠,吓得惨白了脸,却无路可逃,最后竟慌不择言,对着姜芙破口大骂:“姜芙,你这个畜生,你要弑亲吗!我可是你的姑父!自小将你养大,你竟要杀我!” 声声入耳,句句扎心。 姜芙只觉着讽刺。 刀尖儿指向沈齐,她未急着下手,反而先问道:“我问你,我爹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齐为官多年,身背人命数之不清,哪可能每一条都记得清楚,可唯有一件,是他此生至死也忘不了,那便是姜之航...... 明明他被抓来时,已经将能招的全部都招了,他亦知姜芙或是现在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可他竟还恬不知耻的想要再博一把,用了全部的气力求饶道:“芙儿,念在咱们亲情一场,你可得帮帮姑父,留我一条命,我就是当牛做马也好啊!” 昔日高高在上的沈大人,如今成了阶下囚,竟想着在姜芙这里讨要一条生路,当真可笑。 没心思听他说这些,姜芙只又重重问道:“我爹,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尾音高扬,她已然没了多少耐心。 刀尖儿同时又逼近了一寸,直抵他的心口处,只要她手上稍稍用力,立即便能扎入他的心口,她只想听沈齐亲口说一句实话! 既这般问,自是什么她都清楚了,沈齐不傻,知道姜芙再良善亦不会就此放过他,干脆什么也不顾,睁大了布着血丝的一双眼道:“我也不想那样做,谁让他不识时务!” “你爹愚蠢,偏要去查我,我曾不止一次劝过他,咱们是血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他偏偏不听,偏要大义灭亲!他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顾,我又为何要顾念他?” 脑中嗡地一声响,原本姜芙心中还稍有迟疑,可这回,偏就一点疑虑都没有了,她只是恨自己蠢,恨自己笨。 一滴泪自右眼落下,正好滴在刀柄上,姜芙轻笑一声,“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沈齐,到底是我高看你了,你连妻儿都能狠心抛下,更何况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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