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子回来得早,已倚在龙床上翻看着奏折,见她独自回来复命,撩起眼皮问道:“溪儿宿在福寿宫了?” “是啊,老祖宗带着小殿下同塌而眠,有说有笑的,没一会儿就熄灯了。” 陈述白没再多问,看她脱下鞋袜,踩上新换的白绒毯,脚踝的铃铛发出细微克制的响动,十分动听。 趴在陈述白脚边的御猫盯着泛光的金铃铛,做了一个假扑,被殊丽按在绒毯上。 看着她娴熟的动作,陈述白有点惊讶,这女人抓猫抓鸟毫不含糊,没有一点儿小女儿家的惊怕。 从她进来,他再无心手中奏折,于是扯过衾被盖在身上。 殊丽上前落了帷幔,又点了安神香。 陈述白闭上眼,习惯性闻了闻被子的味道,今晚少了殊丽身上的木质香,心里空落落的,他从不委屈自己,伸手探出帷幔,一把拽住帐外的女子。 “啊……” 殊丽来不及反应,身体失了平衡,扑倒在锦衾上,额头磕在某处,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可想而知,被她撞到的人该有多疼。 下巴痛麻起来,陈述白没有表现出异常,靠近殊丽几分,轻嗅她颈间的香气,“你到底用的什么香料?” 殊丽老实道:“奴婢没用香料。” 陈述白沉了眸子,倘若她用了特殊香料,即便不愿告知,他也能让香料师研制出来一模一样的,可偏偏她的香气带着体温和心跳,独一无二。 她成了他的一个例外,一个不愿意承认的例外。 这时,有将领带着榆林那边的密报赶来。 陈述白松开殊丽,让她穿上鞋袜后,才淡淡道:“进来吧。” 将领卸去佩刀和铠甲,只穿中衣走了进来,跪在绒毯之外,“启奏陛下,末将有要事禀报。” 显然,将领是在提防天子之外的人。 殊丽主动退到外殿,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将领躬身退了出来。 她站起身,想要回到内寝,却被披甲挂刀的将领挡住了去路。 出于礼仪,她等在斜后方,没有催促对方,更没让对方让路。 穿好铠甲,将领才注意到身后的殊丽,难怪刚刚闻到一股好闻的气息,他转头想要打声招呼,却在瞧清殊丽的面容时怔住了。 女子宝髻松绾,婉如春桃,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 他们这些在外廷的将领很难见到殊丽一面,面对美人,一时迷愣,盯着人不放,黧黑的面庞泛起深红色。 殊丽垂眸,声音柔和,“还请将军让让路。” 将领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侧开身子,“姑姑请。” 殊丽颔首,甫一挑帘,就见天子倚在龙床前看着他们。 似有所感,将领略一转头,正对上一道不咸不淡的视线,登时背脊一绷,“末将告退。” 等人从帘子外消失,陈述白才看向脱了鞋袜走过来的殊丽,似笑非笑地拍拍床侧,示意她上来暖龙床,还重复了一遍将领的话,“姑姑请。” 殊丽颤了一下眼睫,不知怎地,隐隐觉出天子好像不大高兴了。
第12章 翌日休沐,寝殿内除了巴哥的碎嘴,落针可闻。 殊丽盯着漏刻,恨不得将还在熟睡的天子掐醒,都几时了,还让不让小宫人回去练舞了?今夜太皇太后要约天子听戏,不是摆明了要她去献舞么。 御猫又来脚边蹭脑袋,殊丽动动眼皮,弯腰揪了几下白绒毯,将揪下来的毛戳成球,故意砸向龙床。 御猫以为她要同自己玩耍,哧溜一下扑了过去,伸出两只猫爪去抓毛球,哐当一声撞在帷幔上,撞响了悬挂的玉钩。 帷幔中传出一声低沉的鼻音,像是带着起床气儿。 殊丽状若无辜地跑过去,捡起毛球搓成碎末,散开吹飞,整套动作又快又准。 “陛下醒了?” 帷幔内传出陈述白的嗓音,还带着晨早的沙哑,“刚刚怎么回事?” 殊丽抱起瞪圆眼睛的御猫,敛笑道:“猫儿调皮,撞到了玉钩,奴婢这就抱它出去晒太阳。” 她内心的小人儿在咆哮,若是辰时,她也没什么怨言,可这都巳时二刻了,日光璀璨,还睡什么睡,她可一夜未眠! 帷幔被挑起,陈述白冷着脸看向一人一猫,总算发了一次善心,“带它去尚衣监透透气。” 殊丽求之不得,她福福身子,抱着御猫退出燕寝,一路上脚步轻盈,还颠了颠猫身,玉肌伴轻风的模样映入每个路过之人的眼中,也包括又来求谅解的元利康。 “以渔,以渔!” 殊丽闻声回眸,见黄瓦红墙内,自己的三舅舅做贼似的跑过来。 看他一脸焦色,殊丽轻抬黛眉,摆出漠不关心的模样,“元大人有事,可去往司礼监询问。” 元利康摇摇头,递上一个纸袋子,“这是你舅母烙的馅饼,家常味道,你回去尝尝,要是觉得好吃,我以后多给你带些。” 他们会亲自烙饼送给她?殊丽笑笑,笑意蔑然,“可我习惯吃大锅菜了。” 回到尚衣监,殊丽睡了个回笼觉,之后就跟着女师傅练习起热辣四溢的艳舞,看得木桃几个小绣女目瞪口呆,脸红心跳。 临到掌灯时分,天子移驾福寿宫用膳。 膳后,太皇太后邀天子去往御花园的阁楼听戏,说是从外城请来个戏班,以后专为皇室唱戏。 天子陪着听了一场,看着极有耐心,算是很给太皇太后面子了。 名角儿们退场,戏台突然安静下来,太皇太后屏退其余宫人,只留下一个老尚宫,之后笑着与天子解释:“哀家知道陛下不喜欢听戏,便又为陛下安排了一支舞。” 陈述白转了转玉扳指,低笑一声:“皇祖母不会是要送美人吧。” 什么事能瞒得过天子啊,太皇太后撇嘴:“若真如此,还希望陛下能哂纳,别嫌我老太婆的眼光不好。” 说着,她拍了拍手,戏台上方忽然垂下百尺轻纱,轻纱拂动间,几名女乐师板着木凳登台,坐在了角落里。 陈述白知道这是太皇太后的故弄玄虚,却没急着离开,颀长身躯慵懒地倚在玫瑰椅上,拿起角几上的果酒,漫不经心地看着若隐若现的舞娘。 舞娘身穿碧蓝相交凤尾裙,原地起舞时凤尾蹁跹,如流线划过繁红,激起层层凡欲。 舞姿虽平庸,但那曼妙身姿,皙白肤色,亦能让观者收尽惊艳之色。 这舞娘看着有些像殊丽。 一想到那个时刻防备自己的女子,唇边溢出一抹嗤笑,刚要起身,就见那舞娘背对阁楼,侧头转眄,抬手捻住自己的衣襟,慢慢向外褪去。 陈述白顿住身形,复又坐回椅子,眼带审视地看了过去。 柔韧的腰肢继续扭着,衣衫层层叠叠落在脚边,只等舞裙之中的靡欲香艳。 太皇太后偷瞄天子一眼,见他目不转睛盯着戏台,深觉有戏,暗自拽了一下老尚宫的衣袖。 老尚宫会意,走到御前执起酒壶,“老奴去换酒。” 陈述白没有在意,依旧盯着宽衣解带的舞娘,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层层衣裙下,舞娘并未穿上露脐舞装,而是穿着一件让人败兴的普通宫装。 太皇太后眸光一凝,流露出不悦。 身侧的天子倒是浅浅笑开,饮了一口老尚宫新递上的酒。 酒味发膻,并不可口,男人瞧了自己的皇祖母一眼,将酒放回了原处,眼中的笑意敛个干净,却始终没有一句责备。 一曲毕,舞娘和乐师跪安,依次退了下去。 太皇太后脸色愈发难看,却不好当场发作,待天子起驾回寝后,才让老尚宫将殊丽传了过来。 此时,殊丽已经换回自己的衣裳,亦步亦趋跟在老尚宫身后。 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语调转冷,愠眉质问:“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殊丽故作为难,“陛下早已给奴婢立下规矩,不准奴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老祖宗也知陛下的脾气,顺者昌……” “那你可知哀家的脾气?” 殊丽跪地,露出无助和焦虑,“奴婢一直是按着老祖宗的意思练习,也试穿了那件舞衣,可临到头上,还是打了怵,怕陛下当场发怒……不瞒老祖宗,奴婢很惧怕陛下,怕陛下砍了奴婢的脑袋。” 她脸色惨白,像是惧怕到了一定份儿身体的本能反应。 太皇太后缄默,细细揣度她的想法,若真是因为惧怕掉脑袋而临时改意,也情有可原,毕竟陛下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一旦发怒,杀掉一个宫婢如捏死一只蚂蚁。 罢了,是自己心急了,殊丽一直听话乖顺,胆子不大,也是为难她了。 “你退下吧,若陛下问起,就说是哀家强迫你的。” 殊丽垂目,擦去泪水,福身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陛下还能杀了自己的皇祖母?” “诺……” 殊丽站起身,弯腰行礼,可转身之际,就冷了眸子,太皇太后对她有恩不假,但也没到非要为之卖命的地步,命是她自己的,别人说的不算。 回到燕寝,她如没事人一样服侍陈述白更衣,眉眼比寻常淡了两分。 陈述白低头看她,在她双手搭在裤沿上时,还是叫了停,“舞跳得不怎么样,老祖宗还真敢让你登台献丑。” 殊丽抬眸,目光与那双深邃潋滟的眸子相碰,带了一点儿委屈道:“奴婢尽力了。” 她没有辩解,摆明了是不情愿的。 陈述白知道太皇太后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想要他尽快接纳女色,充盈后宫,便不想去追究这件事,不过…… 他忽然掐住殊丽的下巴,略往上抬,迫使她扬起头,“朕身边不留他人眼线,你要想好立场,左右不定会让你很快丧命。” 殊丽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又一次察觉到他对她的纵容,不禁更为疑惑,不过眼下,她总要表明些什么以消除他的顾忌,“奴婢是陛下的人,一直都是。” 女子依顺乖巧,带着讨好和示弱,美目盈满水汽,让人凭生怜惜。 陈述白抚上她纤细的脖子,收紧虎口,虎口下的“生命”脆弱如瓷,稍一用力,就会支离破碎,“殊丽。” 感觉呼吸变得困难,殊丽攥紧裙摆,有气无力地回应着:“奴婢在。” “要记着自己的立场,你是朕的人,不得有二心。” 被扼住脖子,殊丽看着眼前这张如珩如瑰的脸,嘴上说着最恭维的话:“陛下是曦光,奴婢愿向光而生。” 陈述白眼底带笑,笑意幽暗,他指腹向上,以虎口托起她的颌骨,两指掐住她的面颊,迫使她微张红唇,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记住你今日的誓言,朕不会给人一而再再而三犯浑的机会。” 殊丽靠在屏折上喘起粗气,胸口起伏不定,袒领旁的小痣映入男人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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