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感涌至胸腔,挥散不去,他忽然大力推开了她。 殊丽跌坐在地上,绸纱落腰,乌发散开,有种破碎感。 见她这副盈柔模样,陈述白更为异样,超出了他原本的自制力。 倏然,殿外传来冯连宽的苛责声:“大胆刁奴,你藏匿刀片,意欲何为?!”
第15章 殿外,冯连宽逮住一个藏匿刀片的小太监。 小太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这是小奴削指甲的刀片,夜里守夜无趣,用来打发时间的!” 冯连宽抓起他的双手查看,指甲长长短短,的确是没有修剪好。 在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坐了多年,什么样的刁奴没见过,冯连宽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是不是用来修剪指甲的,审讯后就会知晓,来人,将他带去司礼监!” 这时,一名西厂的管事太监拦下侍卫,看向冯连宽道:“内廷审讯该交由我们西厂,大总管越矩了。” 冯连宽虽不贪权,可不代表他会将立功的机会白白让人,“司礼监统领内廷,西厂不过是一个执事衙门,该听由上头调遣,咱家越矩个屁!” 西厂管事据理力争,“西厂听命于孙总管,孙总管又是司礼监的提督,真要论起来,也该是他老人家接手。” “你放肆,西厂最该听命的是陛下!”冯连宽气得翘起兰花指,刚要骂脏话,忽然意识到天子还在殿内,不禁冷哼,“那就交由陛下定夺吧!” 说着,他让侍卫将小太监带去内殿,又拽着西厂管事不放,“求陛下给老奴做主啊!老奴身为司礼监掌印,统管内廷大小事务,如今却被西厂管事欺到头上,可见西厂有多目中无人!” 珠帘内,殊丽已穿戴整齐退到一旁,双手双脚都在发抖。 陈述白也已顺了气,坐直身子整理好衣冠,“把人带进来。” 帘外众人愣住,冯连宽劝导:“一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哪能碍了陛下的眼。” “带进来,别让朕说第三遍。” 冯连宽赶忙揪住小太监的后领将人拖了进去,丢在毛毯之外,“陛下,就是他。” 陈述白走过去,附身抬起小太监的下巴,平静的外表带着摄人的威仪,“谁指使你的?” “小奴冤枉,小奴真的没有刺杀天家的狗胆儿啊!” 陈述白笑了,笑意沉沉,附在小太监耳边随意说起了西厂、刑部、大理寺的审讯方法,以及每种方法所要承受的时长和痛苦程度,他语调平稳,不疾不徐,落在小太监耳畔却如冷刀子,一下下刺穿他的耳膜。 天子以矜冷示人,凸显一个“矜”字,可此刻,他却说着接地气的耳语,有些狎昵,狎昵中又带着阴凉的威胁。 小太监吓得直哆嗦,下一息双眸猛睁,眼白充血,疼得面部抽筋。 殊丽站在不远处,看着天子卸了小太监的下巴,也吓得浑身发抖,恍然间才想起,天子在登基前,曾在刀口度日,哪会是和善宽厚的人啊。 陈述白像个没事人,咔嚓两下,又接好了小太监的下巴,“还不说?” 小太监早已魂飞魄散,磕磕巴巴憋不出一个字。 陈述白掏出锦帕擦拭手指,“来人,丢出去喂狗。” 小太监惊吓过度,双手撑地使劲儿磕头:“小奴说,小奴说!” 陈述白顿觉无趣,摆摆手,让冯连宽将人带下去审讯。 冯连宽万万没想到,半炷香不到,天子自己把事办了。他不敢耽搁,拎着小太监退了出去。 半晌,回来复命:“禀陛下,那刁奴说他是大殿下的人,他们还有同伙,散落在宫中各处。” 周遭的气息停了一瞬,静得落针可闻。殊丽斜睨陈述白一眼,见他表情寡淡,没有起伏,暗想他并不相信。 陈述白站在窗前,用一根翎羽逗弄着鸟架上的巴哥,“所以,皇兄的疯病是装的?溪儿一进宫,他就要杀朕,是想让自己的骨肉给朕陪葬?” 冯连宽吭哧瘪肚了会儿,“老奴也不是很相信那刁奴的话,或许他是在嫁祸大殿下,也或许是在掩人耳目。” “那就再去查!” “诺……” 等冯连宽离开,殊丽手捧茶盏走到陈述白身侧,“陛下润润喉。” 陈述白盯着茶盏,忽而抬手,将茶盏掷在地上,“反了!” 茶盏碎裂,茶汤迸溅在男人昂贵的龙袍上。 殊丽赶忙蹲下收拾,却在手指即将碰到碎片时,被男人猛地拽住。 “别伤了手,让别人收拾。” 话音一出,两人同时愣住,殊丽凝着陈述白那双狭长的瞳眸,不懂他为何又来关心她,明明那会儿还嫌弃她嫌弃的要命。 陈述白默了下,松开她直起腰,烦闷感更为浓重,他怎会做出下意识去关心她的举动,实在匪夷所思。最近诸事缠身,想是累昏了头。 “你先退下,今晚无需守夜。” 殊丽应了一声,让人进去收拾茶盏,自己回了尚衣监。 卧在竹编的窄床上,殊丽枕着一只手臂,漫不经心地瞧着窗外摇曳的灯影。 宫中到处潜藏杀机,还要熬上八个年头才能彻底脱离,在这期间,她需处处提防,谨小慎微才是。 可天不遂人愿,眼下就有人勒住了她的命门。 “别动,不许出声。” 不算醇厚的嗓音炸开在耳畔,殊丽觳觫一下,绷紧了背脊。 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的侧颈,带着森森寒光。 是刺客?逃窜时躲进了尚衣监?听声音像是个太监。 敢行刺圣驾的太监…… 来不及多想,殊丽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好汉手下留情,有什么事都好说。” 那人收了匕首,单手扼住她的脖子,“我需要一件衣袍,给我储衣间的钥匙。” 殊丽指了指不远处的亮格柜,“钥匙在那里面。” 话落,她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旋即视线一暗,她被那人蒙住了眼睛,“我带你过去,莫要耍花样!” 殊丽算是明白了此人的意图,无非是身着夜行衣无法在宫里随意走动,便溜进尚衣监“盗”一身便装。 打开柜门,殊丽伸手摸到一排钥匙串,默念了几个数后,捏住其中一把,递了出去。 那人接过钥匙,抬手一劈,将殊丽劈晕在地,提步奔向储衣间。 储衣间与耳房连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殊丽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揉了揉发疼的脖颈。 她没有喊人捉拿刺客,而是假意昏迷,力求保命。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她可不想惹麻烦,放此人离开,也是一种自保。 “砰”的一声,一串钥匙被砸在地上,殊丽假装挺尸,听着脚步声渐去,才慢吞吞坐起身,解开了蒙眼的布条,捻了捻指腹。 被挟持那会儿,她无意中摸到刺客来时穿的粗麻衣服,那粗麻的手感,与前些日子木桃抱来的布匹极为相像。 因长期接触布料、针线,她对此极为敏锐,立马找到之前剩下的粗麻边角料,反复确认手感后,心中有了答案。 那刺客是西厂的太监! 若是这样,他背后的主子很可能是……孙总管。若真是孙总管,那他们背后的真正金主又会是谁? 殊丽敛眉,不管是谁,她都能借机报复那个老阉人了。 深夜柳暗花遮,陈述白梦见自己身处平芜之中,跨马追逐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跑得极快,脚踝上戴着一对金铃铛,在黑夜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是殊丽! 没顾及那么多,他纵马追去,将逃跑的小女人拦腰抱起,按坐在身前马鞍上。 殊丽剧烈挣扎起来,拼尽力气,彻底掀开伪装,没了平日里的乖顺。 他不懂她为何逃跑,却极为不喜她的排斥,大手扣住她颌骨,抬高她的脸,让那娇美的容颜浸润在月光中,“跑什么?” 冰冷的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深哑,哑得连自己都诧异。 殊丽扭动腰肢,试图脱离他的桎梏,“放开我,不要碰我。” 她语气很急,将对他的厌恶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被人嫌弃是件很恼火的事,尤其是被这个女人嫌弃。他披甲纵马,不是上阵杀敌,而是来追她,还被嫌弃厌恶? 可笑,荒唐。 他再次抬高她的脸,让她背靠着自己的铠甲。 意境浑浑噩噩,不见曙光,他彻底沉浸入暗黑,附在她耳边问道:“朕在问你为何要跑,怎么不回答?” 殊丽挣不开,语气却异常坚定:“我年岁到了,要出宫。” 宫人年满二十五,需致仕离宫,可殊丽才十七,离出宫的日子还早。 “跟朕回去。” 他跨下骏马,将胡乱挣扎的女人扛上肩头,大步流星地朝宫门走去。 可四下荒芜,哪里有宫门。这是什么地方? 不等他多想,耳边传来一道痛意,他被殊丽咬了一口。 胆子变大了。 薄唇溢出冷笑,他弯腰将人放在地上,见她又要跑开,伸手拽住她手腕,硬生生将人拉回自己面前,说出了潜藏已久的心里话,“想出宫,朕同意了吗?” 从传她御前承伺那天起,他就没想过放她离开。 殊丽怒目而视,“你卑鄙!” 敢骂他,胆子越来越大了,可这样鲜活的殊丽,反倒激起他的征服欲。 他揽住她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将人搂进怀里,连拖带拽地朝前走,“跟朕回宫。” “你到底想要什么?”殊丽厉声质问,染了哭腔。 印象里,殊丽从未哭过,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脆弱?他怔忪一晌,竟见她松了宝髻,松垮着外衫靠过来。 “是想要我吗?我给你,你放过我。” 说着,她踮起脚,凑近他的唇。 他猛地别开脸,唇角触碰到一抹软柔,带着体温和胭脂的香气。 她涂抹了口脂,妖调艳丽,跟平时素净打扮的她相去甚远。 这样的殊丽,是他不熟悉的,甚至掌握不住,似幻化为人形的花妖,学会了勾缠人心。 可他从不会让人牵着鼻子走! 抬手捧起殊丽的脸,用手背擦拭她唇上的口脂,直到露出唇的本来颜色才罢手。 殊丽唇角染了口脂,有些狼狈,却不减瑰色。 心口狂跳起来,并不舒服,可他这会儿没有在意不适感,一直盯着殊丽的脸,虚无、梦幻、不够真实。 大手忽地扼住女子的后颈,迫使她扬起头,高大的身躯倾覆而下,再无克制,攥住了那红艳欲滴的唇。 辗转碾磨。 女子没有挣扎,垂下了手。 他吻得毫无章法,不知如何能纾解内心的翳气。 燃着沉香的燕寝内,御猫窝在枕头旁,顶着锃亮的猫眼,盯着龙床上发出细碎声音的天子,张大猫嘴打个哈欠,继续用他的耳垂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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