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有木桃在宫里,她真该趁机逃跑,再也不回那个是非之地了。 双手手腕被抓住压于枕头旁,她呼吸变得紊乱,挣扎的力气消失殆尽,如砧板的鱼等待野兽的啃食。 元佑支起一侧膝,悬于她上方,耳畔除了蚊虫声还有剧烈的心跳声,似要跳出胸膛。 “老实点。” 他拽下车帘子的系带,在她手腕上缠了几圈,才起身去燃灯。 殊丽被灯火晃了眼,慢慢睁开时,闻到一股浓香,应是驱蚊虫的熏香。 她站起身,被男人一推,又倒回塌上,“你……” 元佑坐在长椅上,掸了掸指尖的灰,“燃香了,蚊子不会再咬你,安心睡吧。” “给我解开。” 元佑抱臂后仰,后脑勺抵在车窗旁,感受着夜风徐徐吹向后颈,“再吵,腿也给你绑了。” 以他的厚颜无耻,肯定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殊丽没再动弹,侧身蜷成一团,闭上了眼。 那香里有安眠的成分,殊丽本就睡眠不差,相辅相成后更是一宿好眠。 一觉醒来,腕上空空,连个勒痕都没有,殊丽动动眼皮坐起身,发现自己睡了足足四个时辰。 清早鸟语花香,伴着丝丝凉风,是一日最清爽的时段。元佑和钦差们聚在食桌前吃着油泼面,纡余的气度在众人中极为显眼。 礼部官员是各大府衙公认最有气度的一群人,可在元佑面前就有些黯然失色了。 殊丽收回视线,拿着洗漱的皂角、牙具去往溪边,男子们出行不会在意细节,但姑娘们不行。 来到溪边时,殊丽瞧见了由小厮陪同的庞诺儿,再定眸一看,那名小厮长相秀丽,是个女儿家。 也是,大小姐出行怎会不带婢女。殊丽没多在意,距离她们一丈外站定,蹲身鞠起一把溪水。 潺潺溪水清冽清凉,打在脸上很是舒服,殊丽浸湿帕子擦起脖颈。 庞诺儿瞥她一眼,气不过她站在自己上游,带着婢女往上走,站在了殊丽的另一边。 殊丽没去较真,洗漱后准备离开。 “等等。”庞诺儿叫住她。 殊丽转身,“庞姑娘有事?” “陛下让你跟着元佑同吃同住,是有意将你送给他做妾吗?” 问话时,她语调带笑,明显带着雀跃和戏谑。 殊丽眸光转冷,“陛下作何打算,不是你我能揣测的,还望庞姑娘掂量轻重。” 从两人初见,她就句句不离“陛下”,庞诺儿哼一声,挖苦道:“元佑是新贵不假,也未娶妻,但官宦最讲究门当户对,他也逃不过世俗,不会给你正妻名分的,你啊,一辈子都是任人摆布的物件罢了。” 这话虽难听,还有些刻意,但的确在理儿,殊丽没有反驳,也不想争口舌之快,况且,元佑是个彻头彻尾的斯文败类,她可不想与之有牵扯。 庞诺儿终于扳回一局,得意地扬起下巴,带着小厮离开。 回到车队前,庞家几位兄长招呼庞诺儿来食桌前坐,“诺儿,别光吃干粮,吃点热乎的。” 庞诺儿在人前要保持端庄温婉,故而没有拒绝,忍着嫌弃拿起木筷,夹起碗里的油泼面。 又油又辣又廉价,她从未吃过这么差的伙食,要不是太后姑母勒令她前往榆林镇,以此攒些口碑,她才不想遭这个罪呢。 她皱皱眉头,将油菜和葱姜全部挑了出去,换成自己带来的酱料,又掏出一对玉筷,勉强吃了两口。 隔桌的礼部尚书伸长脖子瞧了一眼她碗里的昂贵配料,笑道:“你和我家丫头都这样,被养娇惯了,口味极为挑剔,这不吃,那也不吃。” 其余官员打起哈哈,话里话外带着嘲讽。 庞诺儿扯扯嘴角,心道你个老家伙就不能装作没看见么! 坐在礼部尚书对面的元佑瞥了一眼庞诺儿碗里的食材,又看了一眼她想要掩饰又忍不住流露嫌弃的嘴脸,淡淡收回视线。 一名年轻官员看不过去,呛道:“吃不了苦就趁早打道回府,别在这里出丑态。” 话落,庞诺儿涨紫了脸,庞六郎立即瞪了过去,“呵,我当是谁这么大的脾气,原来是……连认识都不认识。” 一个名不转经传的礼部小官,比起功勋赫赫的大将军府,算个什么东西!庞六郎满眼不屑,损尽了对方脸面。 礼部尚书虽不满庞六郎的话,但也不愿与大将军府交恶,笑着充当起和事佬,“出门在外,别伤了和气,都少说两句,快吃完也好赶路。” 庞六郎冷笑一声,拍拍妹妹的脑袋,“别理他,你吃你的。” 被怼的年轻官员轻哼一声,“如此矫情的女子,怎配做皇后的候选。” “啪!” 庞六郎拍了筷子,不顾其余庶兄的劝阻,走到年轻官员旁,二话不说拽住他衣襟,皮笑肉不笑道:“再说一遍。” 官员们相继劝解起来。 那年轻官员也是个倔脾气的,犟道:“说就说,怕你……” 话未讲完,瞳仁里突然出现拳头的虚影。 庞六郎挥拳砸去,正对年轻官员的鼻子。 “砰!” 拳头砸下时,众人目瞪口呆,眼看着一旁的元佑出手扣住了庞六郎的重拳。 两人力量相搏,眼底带着较量,庞六郎身高不及元佑,又因沉迷享乐,疏于锻炼,力量上也差了许多,被元佑捏着拳头向外一翻。 “啊!!!” 一声惨叫,惊飞路边树枝上的雀鸟。庞六郎趔趄倒地,被庶兄们扶了起来。 因出手的人是天子近臣,庞家几个庶出郎君没敢直面与之起冲突,带着庞六郎回到自己座位上。一旁的庞诺儿气得直哭,狠狠剜了元佑一眼,却不敢呛一句,颇有些欺软怕硬。 惨叫声同样惊动了马车里的殊丽,她看向那边,目光落在元佑那张刀削斧凿的俊脸上,万万没想到,他还挺仗义。 元佑拍拍年轻官员的肩头,让摊主又煮了一碗面,拿到了马车上。 殊丽犹豫了下,接了过去,不想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车队启程,因车厢闷热,不少官员选择徒步,元佑也不是铁打的身躯,太过闷热时,他扯开衣襟,松了腰封。 对面的殊丽警惕道:“你做什么?” 元佑嗤一声,解开衣衽,将外袍丢在小塌上,抽出殊丽手里的缂丝流苏团扇,自顾自扇起来。 这人总喜欢欺负她,殊丽伸手去夺,“还给我。” 她还热呢。 元佑抬高手,诱她站起身去抢,仰头欣赏着她生气的样子,“用冰饮跟你换,如何?” 殊丽愣住,这种时候冰饮弥足珍贵,“你带了?” 元佑用扇面遮住她的脸,将她推回对面的长椅,从小塌底下拽出一个木箱,木箱里装着一个散发寒气的冰鉴,他打开冰鉴,舀出里面的酸梅汤,递给殊丽,“喝吧,特意给你准备的。” 特意给她准备的?殊丽可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脱口道:“你跟谁都这么说吧。” 好心当成驴肝肺,元佑不自然地别开头,冷了语气“到底喝不喝?” “不喝。” 谁要他的假好心。 从未对谁用过心,甫一用心还被回绝,元佑面上过不去,伸手将人拉到跟前。 殊丽挣扎起来,觉得他莫名其妙,“说了不喝……唔……” 唇齿忽然尝到酸甜的口感,还稍稍带涩,是酸梅汤的味道,冰冰凉凉,极为降暑,可殊丽不想接受他强行的好意,扭头吐在车底板上,没有去看黑了脸的男人。 元佑掐住她的雪腮,逼她看向自己,“陛下是否叮嘱过,路上不许浪费食材?看看你干的好事。” 殊丽气不过,“是你硬要喂给我,要怪就怪你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 元佑胸口像被堵了一团棉花,又闷又胀,加上被拂了好意,一时气极,舀起一勺酸梅汤自饮一口,随即扣住殊丽的后脑勺,作势要喂她。 眼看着那张菱唇就要靠近,殊丽使劲儿往后躲,耳畔传来“咕咚”一声。 男人喝下了那口酸梅汤,凸起的喉结因为吞咽上下滚动,极具诱惑。 殊丽别了别头,还是躲不开他的手。 紧接着,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是葫芦瓢沾着酸梅汤贴上了唇。 她紧紧咬唇,却还是被男人以两指掐开。 深色的汤汁从嘴角流出,滑落至下巴,殊丽被彻底激出脾气,狠狠推开他,夺过葫芦瓢舀起酸梅汤,扬在男人身上。 以牙还牙。 看着雪白中衣上晕染开的汤渍,元佑漠了脸色,周身迸溅出威严,一字一顿地砸在殊丽的心弦上。 “洗干净。” 殊丽哪会依他,起身想要坐到对面继续刺绣,却被捉住腕子。 实在是气急败坏,她不管不顾地拿起绣针,刺了过去,伤到了元佑的手背。 骨节分明的大手徒然多了一条血粼粼的口子,元佑压了一下发胀的颞颥,夺过绣针扔到马车外,按住殊丽背后的蝴蝶骨,不让她逃离。” 他抬起手,显露出伤口,语气夹了霜,“两条路,道歉或嘬净。”
第37章 道歉或嘬净? 像是听了刺耳的话,殊丽更为恼火,谁要给他道歉或……那两个字她都不好意思讲出口,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堪。 果然是风月场上的老手,竟挑下作的话讲。 僵持了会儿,元佑看向被自己桎梏住的小姑娘,发现她脸上流露出了恼羞、鄙夷,还有点冷冷的清傲,交织起来汇成了呆呆的样子,一时消了气性,掐住她的腮往外扯了扯,“心里骂我呢?” 殊丽推开他的手。 元佑没顺着她,又掐住她另一侧腮帮,如愿看到她皱起了秀眉。 “给你选择了,快点。” “谁要给你道歉!” “那嘬掉。” 殊丽做了一个深呼吸,点点头,“好啊。” 这回,换元佑愣住,她会听话? 殊丽抬起他的手,先是掏出帕子在伤口上使劲儿擦了擦,随后瞥他一眼,眼尾带着点点犀利,忽然张开嘴,咬在那处伤口上。 痛意在手背上蔓延,元佑拧下眉,任她可劲儿折腾,临了,还不忘问一句:“舒坦了?” 殊丽抬眸,对上男人广袤似星辰的凤眸,闷闷的“嗯”了一声,算是舒坦了。 元佑偏过头笑了声,笑音醇厚,带着殊丽不懂的愉悦,“你舒坦了,换我了。” “?” 没等殊丽反应过来,男人忽然抓起她的右手,对着与自己手背上相同的位置,毫不怜惜地咬了一口。 殊丽疼得脸蛋发白,感觉他有颗很尖利的牙齿,可从表面上,他的牙齿整齐洁白,没有虎牙,暗想那就是里面的牙齿尖利了。 属狼……狗的? 看着女子白皙手背上的两排牙印,元佑满意了,拽开染了污渍的中衣,丢在她肩头,“附近有溪流,拿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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