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鹄故作推却:“这……不太好吧?厂臣是何等身份,您作为父皇身边的私医,本王这点小伤岂敢劳烦您?” 朱桓目光微凝,不由分说就按住赤鹄的脉门,赤鹄一惊,还没来得及挣脱,朱桓便松了手。 “王爷最近肝火有些旺,大概是因狼牙的余毒未清,微臣稍后就开几副清热解毒的药方给您,您按时服用就行。” 赤鹄不好意思地笑道:“厂臣盛情,本王便不推辞了。” 朱桓又转向面色无波的晏凌,他注视着晏凌,忽而低声轻叹:“王妃您气虚血弱,合该好好调养,不然……将来或许不利于子嗣。” 约摸是朱桓的故弄玄虚在作祟,晏凌的心尖不禁沁开一层凉意,她一哂:“厂臣原来不但精通观星和医术,还会看相呢。” 朱桓幽幽叹息:“王妃肯定以为微臣危言耸听,也罢,微臣倘若真会看相就好了,那样的话,也不必大费周章搜拿刺客,还因此开罪了王妃,到时只需看着人面就能交差。” 在他们头顶上方,一根粗壮的横梁上,萧凤卿仰面躺着,神思半是恍惚半是清醒。 听着晏凌和朱桓虚与委蛇,他心绪十分纷杂,脑中循环闪现着沈淑妃的殷殷期待,眼前却浮光掠影地走过自从跟晏凌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刚刚晏凌要去见朱桓的时候,他其实是想阻止的,他想拉住她,可他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旁人,那一刻的萧凤卿,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右手臂的疼痛加剧了,萧凤卿的心跳越来越快,但意识模糊中仍旧告诫自己要收敛气息,不能令晏凌的努力付诸东流。 额头冷汗迭出,他略微侧头,恰好听见了朱桓告诉晏凌她子嗣艰难的谶语。 萧凤卿心口一缩,既害怕朱桓看穿晏凌长期服用避子汤的隐秘,又担心晏凌日后真的无所出,遭遇夫家刁难,失神间,胳膊用了力,于是胳膊上的一颗血珠猛地滑落下横梁! 好死不死,那颗血珠砸落的方向正是朱桓站着的地方,千钧一发之际,萧凤卿忍痛旋身,伸出腿用靴面捞起了那颗血珠,血珠渗透靴面,他咬着牙用轻功再次飞跃到横梁。 与此同时,朱桓终于踱步离开了晏凌的正房。 晏凌同赤鹄不敢轻易松气,紧步跟着朱桓出了屋子,三个人在屋外又是一番暗流汹涌。 …… 当晏凌再度回到屋子,萧凤卿已经被白枫送到了地面。 春袖正面色凝重地给萧凤卿切脉,柳眉紧拧成一团。 月吟本来想站在萧凤卿床头,抬眼瞥见晏凌,她抿抿唇,站到了春袖身侧。 见到月吟在晏凌跟前低眉顺眼的模样,秋眉心头火起,看着晏凌的目光满是冷讽。 晏凌垂眸,眸光淡淡落到萧凤卿苍白如纸的脸孔:“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春袖一脸沉重:“化血腐骨散。” “化血腐骨散?中了化血腐骨散的人最多一日就会化成一滩血水。”白枫紧紧攥拳:“朱桓居然给王爷用了这种夺命奇毒,这是存心要王爷的命!” 月吟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萧凤卿:“你能配置解药吗?” 春袖犹豫片刻,轻声道:“我可以,只要……” “不管你能不能,解药都配置不齐。”晏凌淡声打断了春袖。 秋眉没好气:“王妃何出此言?” 晏凌对秋眉的不善无动于衷,冷静地分析道:“朱桓既然盯梢了宁王,那么这座别苑的四周肯定还有他的眼线,我们若是派人出去找解药,朱桓会不知情吗?每座别苑分到的伤药和避暑药都是造册过的,就算我们借故混淆了视线取药,朱桓还是会得到消息。” 花腰认同晏凌的看法:“王妃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们现在万万不可自投罗网。” 月吟面色焦急:“那……那王爷岂不是……” 她的语气太过惶然,晏凌忍不住瞥向了她,触及晏凌探寻的眼神,月吟镇定地补充道:“淑妃娘娘还不晓得王爷遇险的事,倘若朱桓那头存心讹诈娘娘,娘娘会不会因为担心王爷而露出破绽?王爷而今这般模样,我们要不要通知淑妃一声?” 说着,月吟低低切切地无声饮泣:“淑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生照看王爷,当时我还满口应承了的,谁晓得眼下王爷却生死不知,我该怎么向娘娘交代?” 月吟本就秀色动人,哭起来时泪盈羽睫,瘦削的肩膀一颤一颤,病西施的美态惟妙惟肖。 秋眉连忙轻声安慰月吟,花腰不悦地蹙眉:“哭什么?王爷还没怎么着呢,这也太不吉利了。” 月吟似是没想到花腰会这么不客气,她微微一怔,侧过身去用衣袖抹泪。 晏凌收回视线,再次望向缄默不语的春袖:“你还有别的办法救他吗?” 春袖愣了愣,她抬眸仰视着晏凌,忽然发现晏凌和萧凤卿真的很像,哪怕处于腹背受敌极其艰难的境遇,依旧能够从容不迫地衡量,最后做出最有利的取舍。 “办法,其实还是有的,只是……”春袖吞吞吐吐:“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晏凌挑眉:“例如呢?” 春袖踌躇一会儿,道:“王妃也听过关公刮骨疗伤的典故吧?” 晏凌恍然大悟:“你要替萧凤卿刮骨?” 春袖抿了抿唇:“王爷中毒之后,幸亏及时用内力封住了心脉,所以毒素尚未蔓延,依然附着在胳膊的骨头上,然而此法无异于扬汤止沸,并不能杜绝根本,一旦内力失和,被短暂压制的毒素反而会变本加厉在体内肆虐,届时,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王爷性命。” 晏凌目色沉沉:“那你所说的风险是怎么一回事?” 春袖的表情更为难了:“人体的骨骼筋络都是相伴相生的,我刚才检查王爷的伤口,发现毒素已经有向骨骼下方的血脉流窜的趋势。如果我要替王爷刮骨就得一并祛除筋脉沾上的毒素,可是那些筋络太小了,一旦不慎,王爷或许会有筋脉破损之虞,甚至承受血尽而亡的危险。” 一语出,众人皆骇! “筋脉破损不就是整条手臂都废了吗?”秋眉掩嘴轻呼:“王爷他……他绝不能有事!” 眼看大仇即将得报,萧凤卿距离皇位也没几步之遥了,假若他废了一条手,那还如何当皇帝? 天下臣民会接纳一个身体残疾的君主吗? 萧凤卿倒台了,北境一族的冤屈又该找谁来洗雪? 这么多年的倾力追随,不就是为了替她的族人们复仇吗? 月吟面色微白,无助地抓着春袖乞求:“春袖,你再想想法子,王爷他素来心高气傲,哪里能接受自己身有缺陷呢?” 春袖握住月吟的手,缓慢地摇了摇头:“月吟,并非是我学艺不精,而是这化血腐骨散实在太厉害了,除非能研配解药,否则刮骨是唯一的出路,不然……王爷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响在月吟耳畔,将她炸得理智全无:“不可以!他不能死的!春袖,你要救他,一定得救救他!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眼看月吟情绪失控,春袖慌忙连声保证:“我当然会救王爷,王爷待我们如父如兄,这份恩情即便是赴汤蹈火都还不清,月吟,你不要担心!我能救他!” 晏凌有多敏锐,春袖早就见识过了,她生怕晏凌会察觉到月吟的真实身份从而对她不利,所以极尽言词地形容萧凤卿的厚德,同时暗暗提醒月吟注意隐藏自己的情态。 得到春袖的承诺,月吟稍稍平静下来,可眼圈依旧是红的。 与激动的月吟相比,身为萧凤卿发妻的晏凌,她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淡漠了。 从头至尾,秋眉都没看过晏凌掉一滴眼泪,神情也是冷冷淡淡的,好似床上躺着的根本就不是她的新婚丈夫,而是一具跟她毫无关系的活死人,除了过问病情,再无多余字句。 秋眉在心底暗自啐了一口:平常在萧凤卿面前装得多么清新脱俗,这下一碰上濒死的萧凤卿,她就立刻原形毕露,显出了凉薄本性,这样的女人,哪里能与月吟相提并论? “事不宜迟,春袖,你赶紧为王爷刮骨。”白枫催促:“我们几个都为你护法。” 话落,晏凌又出声反对:“不行,你们都在这里,很容易引起那些眼线的怀疑,除了春袖留下,你们都各回各屋,举止务必如常,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纵使是再关心王爷的安危都得忍着,反正目下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到时候你们再过来。” 秋眉本来就对晏凌特别反感,此时听见她从容自若地发号施令,她顿时把自己的不满表露了出来:“王妃,我们是王爷的人,是走是留,貌似也不该由你来决定。” 言下之意,晏凌没有资格调派他们。 晏凌冷淡抬眸:“你们是王爷的人,王爷却是本妃的人。” 她晲着春袖:“置之死地而后生好过坐以待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废掉一只手也好过失去整条性命,你们的王爷不是纸扎的,没那么脆弱,动手吧。” 众人:“……” 秋眉一噎,对晏凌的厚脸皮完全无力反驳。 花腰娇笑着接腔:“王妃说的在理,夫妻一体,听命王爷还是听命王妃,区别不大。” 白枫一向是跟花腰穿一条裤子的,闻言便道:“是啊,王妃是王爷的妻子,照顾他理所当然,我们这些人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并且也太显眼了,我们还是回自己屋子等吧。” 月吟局促起身,试着去拉秋眉:“不错,我们就别打扰王爷疗伤了,大家各司其职吧。” 秋眉甩开月吟的手,横眉冷对:“你们还真挺听她的话,既然如此,倒不如换个主子。” 气冲冲地丢下这句话,秋眉拂袖而去。 月吟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她勉强笑笑:“王妃,秋眉也是担忧王爷,她口气一向都很冲,您不要放在心上,她就喜欢钻牛角尖,等缓过来便好了,我也会说她的。” 晏凌眼波微动,漫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吧。” 白枫对晏凌施了一个大礼,郑重其事:“王妃,王爷就拜托您照顾了。” 晏凌点头,侧目瞥着昏睡过去的萧凤卿,眸色温软了一瞬:“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白枫等人依次退下后,晏凌深吸一口气,拉过绿荞细声叮嘱几句,尔后折身走进了内间。 春袖拘谨地站起身:“王妃,我没带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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