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下,屋脊上,两个同样高大挺拔的男人战得风生水起,长刀攻势迅猛,大开大合,利剑横扫挑刺,刁钻阴毒,他们的身形都快得宛若暴烈旋风,移形换影间瓦片粉碎、树木颓折,漫天的树叶狂乱飞舞! 这一战,打得近乎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直到白枫等人解决掉了七星堂的其余刺客,他们依旧没能分出胜负。 “呵,七星堂的堂主?说白了,一群谋财害命的草莽罢了,真当自己有多了不起的排面?不过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魔而已,如今还帮着晏云裳助纣为虐,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萧凤卿反手一剑递过去,冰凉的剑锋宛若灵蛇缠上了狐狸面具的手腕,眼见即将挑落他的面具,狐狸面具紧忙侧头避过,于是萧凤卿的剑便在他的脖子边划下一条血痕。 “缩头缩脑的鼠辈,而今连露脸都没胆子了?” 萧凤卿冷嗤,挺身又是一剑刺向狐狸面具。 狐狸面具见己方大势已去,也不再恋战,虚晃一招引开萧凤卿的注意力以后,他猛然踏着萧凤卿的剑借力而起,犹如乌鸦飞过头顶,仅倏忽就不见了踪迹。 夜空中长久地回荡着狐狸面具的刺耳寒声: “杀姐之仇,没齿难忘,萧凤卿,总有一天,我要取你狗命祭奠我姐姐!” 萧凤卿迎风伫立,面色淡漠。 花腰款步近前:“王爷,您认识他?” 秋眉自从进了墨阁受罚,性情变了很多。 看到萧凤卿唇边在流血,她主动送上手帕。 “他是莹嫔的弟弟,本王曾经的伴读。” 他没接手帕,不以为意地抬手撇去嘴边的血迹,睨向仲雷:“把那狗东西给本王带出来。” 仲雷沉声领命,不多时,就提拉着黄文涛的衣领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王爷!”永定伯世子从东面疾步走来,一身冷肃,同样是杀红了眼:“我们的人已安顿好了,死伤不多。” 萧凤卿淡然点头。 客栈内的人几近跑了个没影儿,剩下的几个目睹这血淋淋的画面都忍不住小腿肚发抖。 黄文涛早被满地的尸体吓得屁滚尿流,看见萧凤卿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跟前,他先是一怔,尔后欣喜若狂:“太好了,王爷什么事都没有,微臣生怕回去交不了差!” 萧凤卿径自瞥向仲雷:“在哪儿找到他的?” “在马厩,彼时他正想从马厩逃跑。” 萧凤卿淡淡地瞥着黄文涛:“本王老早就怀疑你了,不揭穿是想看看你玩了什么把戏,你是晏云裳的人,此行一早就奉了她的命令加害本王。” 黄文涛冷汗如雨,他彻底放弃了狡辩,脸色灰败,颤巍巍跪在萧凤卿脚边,砰砰磕头。 “王爷,皇后逼微臣这么做的!” “皇后拿微臣的家小相逼,微臣也是没办法!” “皇后说了,她只要、只要您的命……微臣就是她脚底的一只蚂蚁……微臣也反抗不了啊!” 萧凤卿不为所动,他持剑,缓步走到了磕破头的黄文涛跟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黄文涛。 黄文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银光烁烁剑刃还滴着血珠的临渊,他怕了,连连后退:“王爷饶命!微臣知错了……微臣不该被猪油蒙了心!王爷!微臣是朝廷命官……您三思啊!” 他原本笃定七星堂的人能顺利取得萧凤卿的首级,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露出马脚。 萧凤卿听若不闻,他扬起唇,分明是笑着的,黄文涛却只感觉到了流淌在血液骨髓中的寒意,萧凤卿步步逼近,颀长的身影像魔爪捕住了他。 他牙齿咯咯打颤,也顾不得尊严,当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求萧凤卿放他一马。 萧凤卿玩味地挑起眉峰,然后举手挥剑削掉了黄文涛的脑袋,圆溜溜的脑袋沉沉坠地,震惊的眼睛依然圆睁。 凝着临渊沾上的些许血渍,他嫌弃地撇撇嘴,往花腰面前伸手,花腰递上帕子。 “将客栈留下的这点人都给银子打发了。”萧凤卿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剑,忽道:“白枫,你不是想吃烤乳猪吗?去,点把火,把这家客栈还有黄文涛全烧了。” 白枫错愕,瞥一眼黄文涛身首分离的尸体,他嫌恶地皱起眉:“属下就知道王爷不会平白无故大方,这么油腻的猪,属下可没胃口。” 说完,他跑进了客栈后厨找火油。 萧凤卿漫步到廊下,凝望着一弯新月,月光凉薄地洒了他满身,他淡声道:“段佐,你带着赈灾的人先走,本王随后就到。” 段佐心领神会:“王爷是要兵分两路?” 晏皇后派了杀手前来行刺,接下来的路途还不知有多少未知的艰险,分开行路的确能避免很多麻烦。 萧凤卿颔首,沉吟片刻,又看向秋眉:“黄文涛的笔迹能模仿吗?” “能的,哥哥已经把黄文涛与晏云裳联络的方式拷问出来了。”秋眉抿抿唇,还是问道:“但七星堂的人他们应该也会告诉晏云裳您安然无恙。” 萧凤卿意味深长一笑:“他不会,倘若七星堂的人真想要本王的命,也不会只出动这么点人手。” 花腰了然:“切断晏云裳跟黄文涛的消息渠道,就能为我们赢得时间。” “这应该只是第一茬刺客,黄文涛之所以那么着急,希望本王连夜赶往潭州,是因为潭州还有更大的罗网在等着瓮中捉鳖。”萧凤卿轻描淡写地补充,就好像在说一件格外微不足道的小事:“把黄文涛的亲信都处理掉。” 正说着,白枫已经拎了一桶火油过来,花腰则顺手打碎酒坛,将酒液悉数倾倒在四方角落。 仲雷手持火把,火球燎过那些浇了火油的地方,迅疾蔓延成一大片火堆,火堆的火舌相互舔舐连成熊熊火海,红光浓烟冲天而起。 滔天大火顺着风势肆虐蔓延,仿若连风都被烈火灼红,热浪扑面,呛鼻的焦味飘得老远。 萧凤卿骑在马上,立于草丛,冷眼盯着被火烧塌了一半的客栈,眸底映着赤红火光,俊美的面容冷峻坚毅,宛若有霜雪凝固眼底。 这毁尸灭迹的勾当,在他过往的人生做过无数次,他在晏凌跟前所展现的面貌并非全然真实,眼下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 草菅人命,满手血腥。 他和晏凌是截然不同的人,他是万丈深渊中终年不见阳光的苔藓,她是天山峰顶浸润在太阳下的迎春花。 萧凤卿伸手进衣襟,修长的手指勾出一块半圆形的玉珏,玉珏分割齐整,玉白无瑕,雕刻精美的云雀图案,质地温润,触感仿若那女子凝脂般的肌肤,让他心痒难耐。 火浪弥天,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刺眼的火光,三层楼的客栈摇摇欲坠,遍地横尸被尽数吞噬。 “我们走!” 萧凤卿将玉珏重新收入怀中,整肃神情,一声轻喝,在圆月下飞马疾奔,衣袍簌簌,背影矫健挺拔,以决然之姿投入了属于他的天地。 第162章 她,就是他的天下第一 十日后,未央宫。 晏皇后的桌案前放着一份迟来的情报,她斜倚着美人靠,一双美眸森寒凝冰,窗外的大丽花上所冻结的沁骨白霜也不及她眸底的冷意。 她派去在潭州蹲守的人并未等到萧凤卿,黄文涛的来信中声称萧凤卿这一路游山玩水,完全没把赈灾的事放在心上,拖拖拉拉的,根本不能按时抵达潭州。 晏皇后此人生性多疑,她觉得萧凤卿扮演了这么多年不学无术的纨绔迷惑众人,既然明知她对他有了杀心,有可能仍旧会以浪荡子的面目示弱,所以她对黄文涛的回禀并未起疑。 直到东厂的人把客栈起火的消息禀告给朱桓,朱桓敏锐地察觉到事有蹊跷,遂吩咐下头的人循着这条线索追查,这才发现原来黄文涛早就被萧凤卿杀了,至于萧凤卿全然不见踪迹,领着钦差一行到达潭州的是永定伯世子段佐,于是未雨绸缪埋伏好的杀手也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他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晏皇后至今都不敢置信,这些年,她在朱桓的扶持下顺风顺水,杀过不少忠臣良将,后宫的动向也全在她的掌握之中,乍然因为萧凤卿一再吃瘪,素日成竹在胸的心态都不免产生了动摇,她蹙眉看向朱桓:“真的只有靖远侯府在辅佐他?” 朱桓亦一脸凝重,闻言便道:“除了靖远侯府,还能有谁帮他?这也是微臣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萧凤卿的学识、手段、谋略、功夫皆令人出乎意料,说句实话,就算是娘娘精心教导的睿王比起他,也难以企及多矣。” “可这二十多年,他们母子都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监视,萧凤卿究竟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学会那些的?除非……景仁宫‘别有洞天’。”晏皇后提起这一茬就觉得气堵,她自以为整座后宫在她的掌控下所有人事都一目了然,熟料现在居然察觉这后宫还藏着许多她未能发掘的隐秘,当即便是火冒三丈:“搜!给本宫把这座后宫仔仔细细、彻彻底底地搜查一遍,挖地三尺都要把景仁宫的密室翻到地上,本宫倒要瞧瞧,还有何处隐匿着见不得人的牛头马面!真是好大的狗胆,竟敢在本宫面前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查出来,看本宫不扒了她沈缨的皮!” 罗嬷嬷领命而去,卉珍也知趣地退到外殿。 朱桓近前,看一眼双目喷火的晏皇后,温声安慰:“娘娘稍安勿躁,潭州的死士尚未撤走,只要萧凤卿现身,他们定能拿下萧凤卿的项上人头,反正此去潭州路途遥远,届时就算我们在潭州布下天罗地网要了萧凤卿的命,靖远侯府照样有口难言。” 晏皇后冷冷地睨着朱桓:“相同的话,本宫已经听过无数次了,本宫不希望这次再失手。” 朱桓被她冰冷的目光蛰了一下,垂眼,恭声道:“请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全力以赴。” 晏皇后的脸上并无动容,毫无感情的目光凉凉地拂过朱桓面庞,寒声道:“如果刀钝了,便要磨一磨,可这人若不中用,也就只剩下两条路可走,朱厂臣,本宫的意思,你能懂?” 不怒自威的声音像一把喂了美人毒的尖刀插进朱桓心口,他不适地皱眉,迅速借着垂首的机会掩去眼底的痛色,近乎一字一顿:“微臣明白,娘娘所愿亦为微臣心之所向。” 倘若真有那一天,当他彻底失去了陪伴她的资格,无需她发话,他自己也会动手了结自己。 …… 出了未央宫,朱桓抬头睇了眼头顶的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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