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朱桓盯着方含嫣纯媚的脸庞,开门见山道:“嫣儿,你今年十八了,你阿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的终身大事,本座既然答应她会好好照顾你,你的亲事,本座合该替你谋划妥当,你可有什么想法?” 方含嫣又愣住了,看着朱桓关切的眼神,半天说不出话,来骊京的路上,她曾想过朱桓会不会利用她的婚姻联姻给他谋好处。 眼下听朱桓这口气,似乎是允许她婚姻自主。 这可真是太让她惊喜了。 “嫣儿初来乍到,又还在丧期里,暂时还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方含嫣抿了抿唇,脸色绯红,迟疑一会儿,轻声道:“以后嫣儿的婚事全凭舅舅做主。” 朱桓不露痕迹地松了口气,他方才还在担心方含嫣对自己的婚姻也许另有想法,不过而今得了她的答复,他也算少了件烦心事。 不然方含嫣不愿意嫁给陆北,他还得下苦功劝说她应允,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总不好太过逼迫,打定主意,朱桓的面色越发和蔼。 方含嫣讨好地给朱桓又夹了一块云片糕:“老班主说了,以后盼着我能多去几回四喜班,舅舅,您也可以抽空去四喜班坐坐。” 朱桓点了下头:“既然你喜欢,那就去吧。” 此时,朱桓并未料到,他的一念之差将会铸成多可怕的大错,竟把方含嫣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第163章 一滴血 入了霜降,骊京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晏凌从小生长在气候温暖的江南水乡,本身的体质也并非特别耐寒,所以非常不适应。 加上小日子来了,她的心情越发低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葵水不太正常,每次来时,腹部都会疼得特别厉害。 王府也有女医,给晏凌看过之后,只说是她的体质有些毛病,给晏凌开了不少温补的药。 萧凤卿走了十来天,以前看到他在身边晃悠,不是觉得烦就是觉得别扭,如今真看不到他人了,倒是偶尔会想念。 不过晏凌这人素来理智,她很清楚自己将来要走的是条什么路,也明白自己与萧凤卿的这场缘分只是镜花水月,注定无疾而终。 昙花再美,终究永远都迎接不了黎明。 像美轮美奂的泡沫,再绚丽,也还是会破碎。 晏凌允许自己想那个人,也允许自己怀念,但是绝不允许自己沉溺。 “王妃,这是这一季王府绸缎庄的收支。” 绿荞把账本送来给晏凌,看到她若有所思地正摩挲着那块半圆形的玉珏,不觉笑了:“您又在睹物思人了。” 初始,绿荞没认出这玉珏是哪儿来的。 后来绿荞才恍然记起,这是她家王妃从出生就佩戴的玉,是国公府的姑娘都有的身份标识,没想到而今却一分为二给了萧凤卿。 自晏凌处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绿荞便暗暗叹服萧凤卿哄女子欢心的本领,怪不得晏凌都会沦陷其中,如此深情缱绻,又有几个女子不动心? 晏凌把玉珏重新放回妆奁盒,面上并没有被绿荞撞破的尴尬,她淡淡道:“真是奇了,他往日在我跟前,我觉得心烦,如今去了潭州,我倒总感觉他还在我身边似的。” 绿荞迟疑:“王妃……当真喜欢王爷?” 晏凌沉吟片刻,声音平静无波:“喜欢的,他应该也有四五分喜欢我。” 绿荞并不认为晏凌是在自恋,她很了解晏凌的性格,遂闻言失笑:“为何只有四五分?” “为何只有四五分……”晏凌意味不明地勾唇,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幽光:“那就得问他了。” 她抬眸看向绿荞,话锋陡然一转:“庄子上的账本送来了吗?过几天就是寒衣节,祭祀的事你要帮我提前打点好。” “都送来了,就和绸缎庄的放在一块儿。”绿荞说着又认真打量了一眼晏凌的气色:“王妃,您是不是还很不舒服?要不叫御医?” 晏凌嗔怪:“傻丫头,御医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叫来的,小日子不舒坦罢了,要是被人晓得,得背后议论我小题大做了,况且,咱们王府里女医现成的,何必舍近求远?” 绿荞细想也是,蔷薇苑那位如今有皇嗣在身都没动辄惊动御医,晏凌本就处于风口浪尖,还是不要再给人把柄了。 “那奴婢稍后再给您熬点红糖水补补。”绿荞将一个精致的手炉用毛布包好贴着晏凌的腹部放置:“紫苎去给您取药了,您喝了就不会再那么痛,瞧这脸色,得补补血。” “阿胶能补血,但女子葵水期间不能用太多,我不是嘱咐过你,要你别拿了。” 绿荞道:“奴婢晓得了,是我娘不放心您。” 晏凌仍是病恹恹的,漫不经心地打开账册看了几眼,还没看完一半,紫苎脚步匆匆地跑进来:“不好了,有丫头在药房打起来了。” …… 紫苎本来是要去取药的,走到一半肚子疼。 她急着去茅房解决,又担心小厨房等着给晏凌煎药,恰巧看到二等丫头杜鹃在附近忙活,便将此事交托给了杜鹃。 杜鹃当时满口答应,谁知一转身就出了岔子。 王府的药房药材都是有定量有份例的,不能任人任意领取,整个王府,现在就只三个女眷需要用药。 晏凌是因为小日子来了导致身上不利索,最近在按照女医的方子调养;温月吟余毒发作,这些时日也是缠绵病榻,隔三差五拿药养着;剩下那个就是自诩为王府金疙瘩的沈若蝶,她口口声声为了腹中胎儿着想,滋补的药材没少拿,而且份例比晏凌还多。 紫苎深知沈若蝶的秉性,平时被挤兑了,她也不会争一时之气,但杜鹃不同,她的心思本来比较活络。 她仗着晏凌得宠,又看不惯温月吟一个区区通房还在药房拿药,兼之有了沈若蝶的丫鬟琥珀的挑拨,她对温月吟的丫鬟侍琪动了手。 侍琪不乐意忍气吞声,再听到杜鹃对温月吟的谩骂羞辱,她气不过,当即便还了手。 春花秋月虽名义上是萧凤卿的通房,但她们各自的身边都是有丫头服侍的。 当晏凌赶到药房的时候,药房一片狼藉,府医对着满地的珍稀药材心疼得唉声叹气。 侍琪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旁琥珀稳坐钓鱼台看好戏,杜鹃还在指着侍琪的鼻子破口大骂。 “什么玩意儿,你家那主子就是个被王爷弃如敝履的破鞋,样样都比不过我家王妃,居然还敢妄想跟王妃平起平坐?我呸!” 话音刚落,空气突然寂静得可怕。 须臾,杜鹃听到了府医们齐刷刷躬身行礼:“见过王妃。” 杜鹃一惊一愣,转过身,晏凌面沉如水地立在门口,那模样,不必细瞧,便知她动怒了。 “王、王妃。”杜鹃结结巴巴,可转念想到自己也是在帮衬晏凌,顿时又变得问心无愧起来。 “王妃,奴婢过来药房取药,药房只剩下半盒阿胶了,沈侧妃要用,温月吟的丫鬟也要拿,还跟奴婢说什么先来后到,让奴婢别抢。” 晏凌越过杜鹃,目不斜视地走进药房,弯身,亲自扶起了倒地不起的侍琪。 “王妃……”侍琪泪眼汪汪的,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她受宠若惊地站起来,随即又跪倒,哭诉道:“奴婢对王妃并无不敬,是杜鹃她欺人太甚!” “明明奴婢已经拿了药准备走人,结果琥珀在边上说‘药房的阿胶没了,杜鹃要是想拿就直接问侍琪要去,一个王妃,一个侧妃,她们用药取药是正理儿,但月吟一个被打入冷宫的通房还配用这么好的药吗?’,杜鹃听了就来问奴婢要阿胶还说了很多难听话,奴婢不肯给她,她就打了奴婢。” “你胡说!”杜鹃下意识反驳:“我分明是好言好语劝你把阿胶让给我,你却执意不愿,话里话外还影射王妃霸道,我也是听不过去才会忍不住与你理论一二。” “哪儿有人这样理论的?”侍琪哭得厉害,指着自己满脸的伤,愤恨道:“你处处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压根儿不给我解释的机会,走过来就想抢阿胶,而且对我们姑娘冷嘲热讽,我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你就撕了我的脸!” 这边两人争执不休,那边琥珀亦是心绪不宁,她原本是想挑唆杜鹃跟侍琪的,没想到两人真打了一架,她一时忘形就留在了此地看热闹,结果一转眼晏凌就来了。 琥珀尽可能缩小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墙根,以此减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天不遂人愿,晏凌抬头便瞥见了她,视线凉凉飘过,她侧头吩咐绿荞:“去蔷薇苑,把侧妃请过来。” 琥珀望进晏凌仿若浸着冰水的凤眸,不由得激了个寒噤,但一想到自己有沈若蝶撑腰,她的腰杆子立刻硬了。 晏凌冷冷一哂,转眸看向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杜鹃和侍琪,沉声道:“都给本妃闭嘴。” 她语调不高,可透着一股冰冷的震慑力,杜鹃同侍琪都不约而同地收了声,仅用目光瞪视着对方,谁都不服输,像斗志昂扬的斗鸡。 晏凌轻声询问府医事情的经过,对着宁王妃当然没什么可隐瞒的,于是府医巨细无遗地说了一遍。 大致上就是侍琪讲的那么一回事,杜鹃仗势欺人,琥珀则负责扇阴风点鬼火。 晏凌身体不舒服,情绪也不太好,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萧凤卿,心里更是憋气,他去了外头逍遥快活,倒是把她留在这里面对这些破事。 府医迅速把地面的药材清理好,分出了一条小道,晏凌径自走过去坐上了太师椅,见状,绿萝连忙捧来一盏热茶给她。 晏凌接过热茶,淡淡地扫过三个丫鬟:“都给本妃跪下。” 琥珀不服气,可发话的是王府的女主人,她不得不跪在另外两个丫鬟的身边。 不多时,沈若蝶便领着好几个婆子丫鬟趾高气昂地走进门,她刚迈过门槛,温月吟也闻讯赶了过来。 两人在门口打了罩面,四目相对,心思各异。 沈若蝶在没嫁进王府前就知悉了春花秋月的存在,那是萧凤卿无论去哪儿都雷打不动带着的人,十分受宠。 她非常嫉妒她们,也想过要发卖,奈何萧凤卿明言这四女对他意义非凡,她为求萧凤卿的欢心,只得选择隐忍不发。 后来也想过利用晏凌对付她们,没成想,晏凌根本就不在乎她们分宠,再之后……春花秋月四女在王府形同虚设,直接被晏凌秒成渣。 曾几何时,沈若蝶诡异地希望四女能复宠压制晏凌的风光,可惜她们太不争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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