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卿深深看了她一眼:“被石块堵住了。” 这意味着,除非上面把路清出来,否则两人都出不去,凭借她昏迷前的记忆判断,贺兰徵若想派人清理碎石,只怕要好几天。 暗河是由溶洞及地下河道组成,石壁则是大量的石灰岩堆积的,凿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晏凌觉得自己置身的环境真是糟糕透了,哪怕换个人来和她待几天,她都没这么抵触。 目光无意识凝定在双腿,晏凌再一次痛恨起自己身残的事实,她连走出这里避开萧凤卿都做不到! 眼前突然覆下一大片阴影,晏凌反应比脑子更快,不假思索射出了银魄。 雪亮的银光犹如一扇银屏凌空铺展在逼仄的山洞内。 萧凤卿早就领教过银魄的厉害,他的伤口到现在还没好,所以毫不犹豫拿临渊格挡。 锋利的银魄触到临渊光华清冽的剑身,发出一声铮然绕耳的嗡鸣,只恨锻造临渊的底料世无其二,故此奈何不得它。 “你已经恨我恨到动不动就要性命相搏刀剑相向了?”萧凤卿立在深暗的光影中,脸颊陷在那片阴翳里辨不清表情。 晏凌冷眸瞥着萧凤卿:“本能罢了,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说完,她潇洒撤手,银魄便如吞吐的银蛇缩回金钏,尔后面无表情地倚着石壁坐好。 萧凤卿的喉结滑珠般滚了滚,近前两步,将手中的烤鱼递给晏凌:“饿不饿?垫垫肚子。” 晏凌面无波澜地接过,萧凤卿失笑:“不怕我下毒?刚才不是挺防备我的?” “本宫眼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杀了你,本宫要靠谁给本宫觅食?又有谁能替本宫开路?”顿了顿,晏凌冷淡地笑笑:“本宫说了,杀你是一种本能,可本宫理智还尚存,不到万不得已,在本宫的仇恨还能被理智控制之前,本宫不会让自己的手沾上你的血。” 又是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插进萧凤卿的心,当杀他已然变作本能,仇恨只能是深入骨髓。 “你就不怕我丢下你一个人走掉?” “你会吗?”晏凌似笑非笑:“人皮面具掉了,你宁王的身份藏不住了吧?沈之沛肯定也会主动透露你的来历要求秦帝救人,届时,宁王不计被糟糠休弃的前嫌反而与她同生共死的事迹一传出去,你就能一雪前耻了。” 萧凤卿低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黯然。 生平头次尝到这种在一件事上被钉死永远都不得翻身的苦果,他豁出命来救她,她没半句感激,她眼里,竟还当他在利用她做戏洗白。 喉口有股腥甜翻涌,萧凤卿若无其事地坐回火堆旁。 晏凌旁若无人地吃着烤鱼,吃完以后,她想起自己的伤还没料理。 晏凌拿起金疮药,通过凹凸的触感断定其必然价值不菲,拔出瓶塞,发现瓶里没剩多少。 默了默,晏凌把金疮药都涂了。 第406章 静静地看着她,守着她 傍晚,落霞溶金。 贺兰徵带着一众亲卫经过一番浴血奋战之后,终于将刺客就地狙杀大半,剩下的几个被卸了下巴以防咬舌自尽。 目下这情景,继续赶路是不行的了,入了夜,危险会更多,所以只得退回皇庄再做打算。 这场山崩地裂的灾难令不少官员都受了伤,甚至被石头给深深掩埋在地底,哪怕生还无望,秦帝也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贺兰徵主动请命留下来,秦帝沉吟片刻应了,临走前,秦帝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平南王亦是呵呵一笑,耐人寻味道:“太子多仔细的人,没想到这次会犯下这么大的错,唉,这可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信国公装模作样地拍拍贺兰徵肩膀:“太子留在此地好好善后,这几个重臣是朝廷肱骨,这次遭飞来横祸,性命与前程都丢了,着实是令人痛心。” 贺兰徵腮帮紧绷,眸色沉沉地盯这两人一眼,一言不发地抓着剑去了山石堆叠的另一头。 负责搜救清场的侍卫留下了几十人,还有几人在天门山搭起帐篷暂做休憩之地。 身受重伤的秦夜被送回帐篷医治,短暂清醒的间隙,他用血肉模糊的手做出请罪的动作。 “属下……没、没能救到公主……” “行了,你不用多说,孤都懂。”贺兰徵打断秦夜,看着在一个战壕出生入死多年的同伴,脸色不太好看:“你且安心养伤,孤不怪你。” 冷风卷来落叶飘零,刺鼻的血腥味随风荡开。 贺兰徵踽踽伫立在夜色下,神色空茫。 “太子!”晏瑶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发髻散乱,眼眶湿红:“你能不能多派点人搜救?我阿姐现在危在旦夕,这里的积石太多了!” “晏瑶你别胡闹!”沈之沛紧跟着追过来:“那么多人都埋了,搜救的就这么丁点人,太子也很难做,你别添乱了!” 晏瑶甩开沈之沛的手,哭道:“我管他们做什么?我只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阿姐,我阿姐九死一生,腿脚也不好……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都怪我!我为什么不陪阿姐坐一起?如果有我陪着,我绝对不会让阿姐出事!”晏瑶自责不已,满面都是泪痕:“阿姐如今也不知道情况怎样了,为什么早不山崩晚不山崩,偏偏今天就山崩了?还有刺客都是打哪儿来的?西秦人争权夺势为什么要殃及我阿姐?” 贺兰徵神情晦暗不明,侧脸越发冷硬。 “你别乱了阵脚,吉人自有天相。”沈之沛忙着劝慰晏瑶,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老七去救晏凌了,晏凌下落不明,老七不也没出现?他们肯定就在一起,我其实比你还着急,老七倘若出了事,我也不必回大楚了!” “他会救我阿姐?他不伤害她就不错了!”晏瑶倏然睁大眼睛:“指望那个人渣救我阿姐,还不如我自己亲手去挖石头!” 闻言,贺兰徵眉心一跳,猛然回过神来。 他方才的心绪一直没从山崩走出来,整个人都有点精神恍惚,脑子乱糟糟的。 眼下听见沈之沛的话,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 他方才都没留心,此时游目四顾,确实没看到萧凤卿的人,原来他跑去救晏凌了。 晏瑶还在继续啜泣,沈之沛耐心安慰。 贺兰徵纹丝不动,眼底的暗光愈加深沉。 萧凤卿如果真的被石头砸死或者被石堆困死,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 贺兰徵突然想起了晏凌。 心中那架天秤经过一番摇摆不定后,贺兰徵吐出一口浊气,快步走到自己的暗卫跟前。 “你们用不着保护孤了,都去找安阳公主。” …… 洞外的世界天翻地覆,洞内的世界却渲染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火堆还在噼啪燃烧,橘红色的火焰时高时低,光影像无数只鬼魅攀附石壁张牙舞爪。 萧凤卿仍背对晏凌而坐,凝视着柴火。 火光映在他黑眸中跳动,仿佛狩猎的野兽于黑夜伺机而动。 山洞里有轻浅的呼吸漾开,萧凤卿侧耳倾听一霎,眸中细碎的涟漪闪烁。 于是,野兽小心翼翼收起了自己锐利的爪子。 他用树枝拨了拨火堆,努力让洞里的温度高一些,然后侧过了身。 终于能放心回过头,也能大胆地把视线胶着在那个女人身上。 对于萧凤卿而言,这便是来之不易的甜蜜。 他静静地看着她,守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晏凌的身子忽然一抖。 第407章 萧凤卿,我好疼 一开始,晏凌并不想睡,毕竟和萧凤卿待在同一个地方,她的警惕性非常高。 可大概太累了,她原本是闭目假寐不去看萧凤卿的,结果不知不觉真睡了过去。 出乎意料,这迷迷糊糊的一觉睡得很安稳,也没有梦魇。 如果能忽略那种熟悉的疼痛,这将是她来到西秦睡过的最踏实的觉。 绵绵密密的痛楚从膝盖以上蔓延到周身,像千万只蚂蚁在骨髓里啃咬,又酸又胀。 晏凌在睡梦中不自禁痛吟出声,冷汗涔涔。 萧凤卿面色一凝,三两步奔到晏凌身边。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到晏凌全身颤抖,汗如冷浆,秀眉蹙紧,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阿凌?”萧凤卿的目光在晏凌身上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最后滞涩地顿在她软绵绵的腿。 晏凌对萧凤卿的呼唤毫无所觉,她想睁开眼,但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黏住了眼睫,疼得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与此同时,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都伴随着腿疼蜂拥而至,侵袭着她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晏凌的眼角有一抹水痕蜿蜒,整个人都颤得厉害,好似在经历一场难以想象的浩劫。 萧凤卿面上的血色又消退了几许,他把晏凌搂进怀中,用袖子擦掉附着她眼皮上的汗水。 “阿凌,”他柔声轻唤,嗓音微哑:“快醒醒。” 晏凌挣扎着掀起眼帘,她陷在他温暖的怀抱内,鼻端能嗅到熟悉的松柏香。 看到萧凤卿脸庞的那一刻,已被剧烈疼痛折磨得神志不清的晏凌,想到梦里的情景,忽然鼻酸难耐,一股委屈和心酸从心底窜到舌尖。 “萧凤卿……” 萧凤卿浑身一震,他垂眸注视着晏凌,苍白的薄唇翕动,然而好半晌都没能吐出一个字。 他不敢开口,他知道晏凌在做梦,他害怕自己再一说话,晏凌就会彻底清醒。 他怕她会离开他的怀抱,会继续对他露出嫌恶的表情,他更怕她独自咬着牙承受痛苦。 晏凌还没自梦中醒来,他又何尝不是在做梦? 四个月以来的魂牵梦萦,终于在此刻得到了些许慰藉,即便依旧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圆满,也足矣。 晏凌抓紧萧凤卿的衣襟,体内是拆骨削肉的巨疼,她脸颊惨白,迷蒙地仰视他,眼里凝结着透明的水壳,喃喃:“我好疼……” 咕哝完,晏凌的面孔一片潮湿,泪如雨下。 来到西秦这么久,她从没喊过一句疼。 彼时双腿尽废地躺在床上,她想过就此死去,可终究是不甘心,心中的恨意矢志难消。 或许就连那个时候的晏凌都说不清,她对萧凤卿的恨,到底是源于爱亦或仅是背叛。 她几乎夜夜都在做梦,梦到杭州,梦到骊京,也梦到萧凤卿,梦见他们做的每件事,说过的每句话,时间流逝得越久,那些点点滴滴就越清晰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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