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萧凤卿开口,音色喑哑。 萧凤卿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一时忘了自己该说的话,而就在这空当,晏凌称心如意地退开了。 晏凌若无其事地舔舔唇,故意做出费解的表情:“撩人,也不难嘛。” 萧凤卿一愣,目光越加深沉。 晏凌挎起大木箱,轻步越过了萧凤卿。 擦肩而过的瞬间,晏凌忽地驻足,啧一声:“王爷,您不擦擦口水吗?” 萧凤卿下意识抬手,手刚擎到一半,立时恼怒地瞪向晏凌。 晏凌笑吟吟的:“王爷,是太久没流连花丛了?您这定力,越来越不济事了,唉,遇到美人计,可怎么办?千万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一番装模作样后,晏凌步伐雀跃地离开了偏房。 萧凤卿望着晏凌的背影,好气又好笑。 他低眸凝着食指上残留的口脂印,鬼使神差的,竟有种吻上去的冲动。 这想法刚一浮现脑际,萧凤卿嘴角的笑意却倏然凝固了。 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都情不自禁减缓了流速,甚至有种彻底停滞的错觉。 窗外明亮的阳光撞进窗格,在地面均匀铺洒光斑。 萧凤卿眯起桃花眼,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再不复方才的轻松愉快。 他与晏凌成亲大半月,一直以来都是打打闹闹的日常,从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至此刻,他猛然发觉,其实晏凌已经开始在无形中渐渐影响他甚至是干扰他了。 初始,他和她嬉笑是为了迷惑旁人,后来,则是晏凌真的能令他感到欢悦,每次同晏凌相处,他都觉得心情分外轻快明朗,展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在晏凌面前,他顶多是个有夺嫡野心的戏子王爷,而非背负无数北境子民血债的镇北王世子,所以他的情绪、生理会慢慢因晏凌发生改变,也许这些变化很细微,目前还不足以真正成为他的绊脚石,然而一旦信马由缰下去,便会如同滴水穿石,水珠终有一日能凝聚成汪洋。 到时,汪洋一泻千里,恐怕会搅得他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萧凤卿深吸一口气,心里不禁泛起寒意。 不能再这么继续了,说不定连沈淑妃都察觉到这一点,是以隔三差五都差遣胡嬷嬷送“补汤”。 萧凤卿闭上眼,脑中浮光掠影地飞逝过这二十年的忍辱负重,他是萧胤唯一的骨血,萧胤的旧部不惜放弃自己儿子的命来求得他的苟活,他活在世上唯一的意义,就是替北境一族复仇。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将来,任何人都不可以阻碍他的计划。 尤其是晏凌! 半晌,萧凤卿冷冷睁开眼,眼底寻觅不到丝毫温情。 阳光微斜,仿若穿透了前世今生投在他表情寡淡的脸上,短短片刻,那个嬉笑怒骂皆成风景的男人,少了唇红齿白的少年意气,又恢复了以往冷酷淡漠的样子。 …… 一盏茶后,贺兰谌两兄弟连同李哲一并来了大理寺。 殷泽昆吩咐曾一鸣领着衙差搜山,他自己则到了停尸房。 仵作已经将白醋泼洒到了门口的炭火上,停尸房内充溢着辛辣的酸味。 晏凌缓步走到女尸前,定定神,弯腰剥去了她身上的麻衣。 不过三日,这具尸体早就没了先前的丰润白皙,取而代之的是半青半黑的沉瘢,石斑比起之前要深刻鲜明许多。 晏凌用水和酒醋重新清洗了尸体,又用葱白拍打在尸身上。 每一个步骤,晏凌都做得格外认真,面容也是肃穆沉静,就好像她面对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给予了对方应有的体面。 晏凌身着一袭天青色的锦衣,眼眸清亮,在这一季盛夏中,宛若能涤荡尽所有阴暗。 阳光都不及她温暄明朗。 在场人都不由得微微侧目,诚如贺兰谌曾经所言,验尸是最肮脏的下九流行当,但凡有的选,没人会愿意和死人打交道,更何况,仵作本来就是贱籍,世人打心眼瞧不起。 然而,晏凌贵为风光无限的宁王妃,却能面不改色地触碰晦气的尸体,且神情正直凛然,毫无对死人的鄙弃,此情此景,纵使是李哲与贺兰谌都不免略有动容。 贺兰徵站在门框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晏凌。 余光里,一角月白色渐行渐近。 贺兰徵眼眸一动,偏头,是萧凤卿朝这边走来了。 “宁王殿下。”贺兰徵拱手一礼。 萧凤卿淡淡一笑:“八皇子对仵作也感兴趣了?” 贺兰徵笑笑:“任何行业都有其存在的意义,本殿曾经也对仵作不屑一顾,如今看到宁王妃的作为,倒是对仵作刮目相看。” 贺兰谌斜乜萧凤卿:“宁王的确是艳福不浅,世间美人无数,但像宁王妃这样的,怕是独一无二,你们大楚的闺阁千金娇花照水,宁王妃反倒令人眼前一亮。” 萧凤卿但笑不语,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晏凌专心专意地忙活着,大半边身体都挡住了众人视线。 就在这时,一个穿藏蓝色锦袍的男人跨进了门槛。 萧凤卿的目光随意扫过去,来者是李哲的弟弟,李谦。 和亲使团一行里,李谦负责翻译大楚的官话,相貌儒雅、文质彬彬。 李哲见到李谦,眼底暗了暗:“不是要你待在四夷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李谦的眸子落在晏凌手下的那具女尸上,抿抿唇:“我担心大哥,也想知道公主疑案的进展。” 殷泽昆快人快语:“李公子莫着急,宁王妃已查到了一些线索,这会儿正在提审公主的婢女,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真相大白。” “提审婢女?”李谦目露狐疑:“不是已经审过了?” 闻言,众人奇怪地看向他,李谦敛去忧色,连忙讪讪摆手:“大理寺办案自有一套章程,是我关心则乱,僭越了,不过……” 李谦话锋一转,忧虑更重:“夏露、夏翡对公主忠心耿耿,她们应该不会谋害公主。” 李哲的面色更不悦了。 “她们是否是凶手,你我说了都不算,得靠证据,忠仆弑主也不算稀奇事。”清清淡淡的女声突兀响起,晏凌转头瞥向李谦:“李公子似乎特别关心那两个婢女?是相识的人吗?” “有吗?没有吧。再说了,夏翡与夏露是公主的侍女,我怎么可能和她们相熟?”李谦尴尬地笑了笑:“宁王妃误解了。” 晏凌意味深长地审视了李谦片刻,轻笑:“本妃是开玩笑的,瞧李公子这反应。” 李谦攥了攥手,勉强笑道:“宁王妃挺幽默的。” 晏凌不置可否。 她重新望向尸体,朗声道:“公主的身上没有外伤。” 殷泽昆发愁:“为了查清死因,岂不是要剖尸?” 话落,李哲立刻出声反对:“不行!我们事先就说好了的,绝不损害公主的万金之躯。” 晏凌老神在在:“本妃也没说要剖尸,她是被人捂住口鼻闷死的,身上没伤,脸上有伤。” 她示意仵作取来油灯,然后拎着提手,将燃亮的烛火凑近玉华公主的脸。 “玉华公主死前就失去了知觉,被闷死的时候,她连最基本的反抗都没有,因此指甲缝找不到丝毫挣扎的痕迹,杀她的人是内力高手,很懂得把握力道,这也就是为什么首次验尸没能显出淤痕的原因,指痕太浅了。” 殷泽昆忽然提议:“宁王妃,咱们不如让西秦使团的人都挨个儿来试试这掌印,倘若大小契合,是不是就说明此人非凶手莫属?” 贺兰徵沉思,贺兰谌却不满道:“为何只让使团的人来试?首当其冲的不是睿王吗?” 萧凤卿淡淡哂笑:“放心,我们大楚自会一碗水端平。” 晏凌断然否定:“这些指痕隐隐约约,并不清晰,是以没法儿比。” 李谦忙不迭接腔:“那岂不是死无对证?” 晏凌眉眼骤亮:“非也。” “莫非宁王妃有良策?”殷泽昆将信将疑:“如果王妃真有办法,还请明言指教。” “指教不敢当。”晏凌神色肃然,煞有其事:“我在杭州得师父倾力教导,他是坊间奇人,知晓不少偏门秘技,其中有一项,就是恢复死尸身上不完整的伤痕淤迹。” “哎呀,宁王妃你可真是……”殷泽昆大喜过望,看着晏凌的眼神简直像在膜拜神仙:“救星,我们的大救星啊!” 贺兰谌高声道:“宁王妃有什么绝技就请拿出来,不要再吊胃口了。” 晏凌弯唇,目光灿若星辰:“三皇子稍安勿躁,本妃确实有法子复原玉华公主脸上的指印,然则需要一点时间,最迟今晚,今晚我就能凭这指印揪出凶手。” 贺兰谌哼笑:“宁王妃不要夸夸其谈,这儿这么多双耳朵都听着,届时宁王妃失信于众人,怕是对宁王也不好。” 萧凤卿倨傲地扬起下巴:“王妃丢脸,丢的也是本王的脸,本王都不觉着有什么,三皇子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晏凌胸有成竹:“三皇子务必心安,本妃绝非夸海口。” 李谦看了一眼女尸,垂眸思索片晌,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仅凭掌印就能判断凶手吗?” “李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有掌痕与指痕。”晏凌张开自己的青葱五指,大大方方在一干人眼前徐徐晃过:“指痕,就是手的‘脸’,每人的指痕掌痕都不相同,只要用我那个法子清晰还原玉华公主面颊上的痕迹,我相信凶手必定无所遁形。” 殷泽昆抚须点头:“不错,本官也从相关的刑狱典籍上读到过指痕一说。” 贺兰徵微微低眸:“如此,便有劳宁王妃了。” 晏凌笑了笑:“质子莫客气,要说操劳辛苦,恐怕我们几人今夜都有的熬了。” 贺兰谌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晏凌从容解释:“那种秘制的药水虽能显现伤痕,可却需要耗费十来个时辰。”她转眸看了眼窗外明亮的天光:“三皇子着急替公主讨公道,难道要回四夷馆吗?” 贺兰谌毫不犹豫:“小王就在大理寺等着!” 贺兰徵也同意了贺兰谌的意见,李哲自是相随。 李谦又看了那女尸一眼,神情颇为微妙。 晏凌走到竹塌旁,似模似样地取出荨麻纸在那颗人头上拓印指痕。 李谦盯着晏凌忙碌的身影,眼底不知不觉漫上了一片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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