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问道:“老人家,你为何认定我不是这里的人?” 那老人咳嗽了几声,慢慢道:“这里的士子,是绝不会来这藏书阁的。” “为何?”秦婉诧异道。 那老人抬眼看她,语气听不出冷热:“因为工部,并不是他们想去的地方。” “为......”秦婉正想追问,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打探到的消息。这藏书阁平时很少人来,几乎已经是废置了。 她默了一默,忽然明白了其中缘故。 工部虽掌管天下一切兴作,在六部里,却是地位最低、最被人看不起的。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它权力有限,日常接触最多的,不过只是一堆不会说话的工料,和一群地位极低的匠人。能做出的最大成就,也不过是建造一栋恢弘奢华的房子而已。 这对很多抱负远大、企图在朝堂搅弄风云的士子来说,着实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哪怕是工部尚书,在朝堂上也说不上几句话;哪怕是工部尚书,在面对漫天的脏水时,也无力为自己辩驳几句。 哪怕是......工部尚书。 秦婉甩了甩脑袋,将突然涌上来的情绪甩到脑后,拿起手边一本册子。 果不其然,册子的最后一页,角落里有一枚印迹,显示着它来这里的年份。 这样就好找多了。 秦婉向老人道了声谢,随即快速翻找起来。 她找到五年前的书格,逐一翻找,终于找到了那本记录着所有工匠身份信息的造册。 秦婉松了口气,扫了一眼那老人,正想藏进怀里带出去,忽然看见那册子后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她伸手进去,小心地掏了出来,待看清那书册的名字时,愣了一愣。 这也是五年前的造册。 秦婉快速翻了一翻,却见两本册子,内容几乎一模一样。有几处打了红圈,似乎是有改过。她来不及细想,便将那两本册子一并塞进怀里,小心地向门外走去。 那老人坐在椅子上,正闭目养神。秦婉犹豫了一瞬,还是没忍下心威胁,便带着那两本册子,匆匆离开了。 * 天已经亮了,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为了不引人注意,秦婉没用轻功,而是揣着那两本册子,疾步往燕春楼赶去。 她一路避开人群,转入一条小道。只要在尽头拐个弯,便是二楼窗下,算是隐蔽又安全的一条路。 她快步走到窗下,借着旁边那树枝的力量,飞身跃上了二楼。 她打开窗户,轻声跃了进去,随后又将小心将窗户关好,正要转身。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秦婉吓了一跳,立刻转身看去,便见沈羡之正双手抱臂,闲闲靠在墙上。 见到她的瞬间,沈羡之明显讶异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这打扮,从哪儿学的?” 秦婉本来浑身紧绷,袖箭已经拿在手心,见来人是沈羡之,瞬间便松了下来。 她白了他一眼,破罐子破摔道:“你们朝中之人,不都长这个样子么?发冠束得老高老高,显得自己很有本事似的。” “这是庸俗之人的作派,本侯从不这样。”沈羡之看着她,开门见山道:“东西呢?拿到了么?” 秦婉正在擦拭脸上的胡子,听见这话,不由得有些气愤。“沈小侯爷,要命的事儿都我去干了,你就在这里坐享其成?也真好意思。” 沈羡之嗤笑了一声,“不然你去和丁诚打交道?本侯也乐得清闲。” 他俩自从达成合作,说话便直白了很多。 要说信任,那是没多少的;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加上两人都是为了金发塔而来,目标一致,便有了合作的基础。 再加上,沈羡之碍于身份,有些事情不方便去做;秦婉碍于地位,很多事情又插不上手。两人刚好互补,这样一来,合作便是利大于弊的事了。 秦婉本身就不喜欢那些弯弯绕,如今这样,倒也乐得简单。 她背对着沈羡之,从镜子里瞪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来的时候有人看见么?” “还能怎么进来?”沈羡之闲闲地说道,“本侯从不做梁上君子。” “你从正门进来的?”秦婉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道:“这大清早的,你就光明正大来逛花楼?不怕别人闲言闲语?” “本侯怕什么?”沈羡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玲珑姑娘对本侯情根深种,竟以死相逼,本侯便只好赴约了。” “......”秦婉沉默了一瞬,怒气冲冲地转身道:“沈羡之,你要不要脸?” 这是秦婉第一次不戴面纱,以真实的面貌,出现在沈羡之面前,不由得让他愣了一愣。 此时的秦婉已经卸掉了胡子,又将眉毛擦去,描上了一对干净简约的远山眉。秀发被高高束起,更衬着脸蛋娇小玲珑。大概是长期戴着面纱的缘故,秦婉的皮肤极为透白,仿佛月光一般清亮。 沈羡之心里忽然烦躁起来。 他扭过头去,语气有些不耐:“东西呢?” 这突然的态度转变让秦婉有些不满,她拿出怀里的造册,有些不乐意地说道:“拿是拿到了,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奇怪?”沈羡之看了过来,“哪里奇怪?” “不知为何,这工部的造册有两本。我大概看了一下,内容好像基本差不多。” 沈羡之蹙了蹙眉,起身走了过来。
第16章 瞒天过海 “喏,你看。”秦婉将那两本造册递了过去。 沈羡之翻了一翻,眉头渐渐蹙起。“这两本造册,都是在藏书阁找到的?” “嗯。”秦婉坐下来,给自己沏了杯茶,“一本好端端放着,一本却卷成一团塞在角落,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沈羡之冷笑了一声,“当然是为了瞒天过海。” 见沈羡之面色严肃,秦婉不由得坐直了起来。“瞒天过海?什么意思?” 沈羡之却并不回答,将那两本册子递还给她,“你仔细看看,这两本造册有何不同?” 秦婉疑惑地接了过来,快速翻了一翻,随后扬了扬其中一本,“这本有几处画了圈,另一本没有。” “还有呢?” “画圈的地方都作了修改,应当是修订的意思。” “所以?” “一本是原稿,一本是修订稿,对么?” 沈羡之微微颔首,“工部有惯例,造册初稿拟定以后,会交由工部尚书审阅。若有需要调整之处,便以圆圈圈出,退回重改。” 听到“工部尚书”四个字,秦婉愣了一愣。 她低下头,盯着那册子上的圆圈,似乎有什么情绪在心里搅动。她轻轻抬起手,似是要抚摸那已经褪色的墨迹,又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抽回了手。 她呼了口气,抬起头道:“按如此说,那这两本册子并无问题了?” “不尽然。”沈羡之将她刚刚的动作尽收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道:“你看看这两页。” 他将两本册子翻到同一页上,轻轻点了一下其中一行。 秦婉仔细一看,不由得愕然道:“这行字没有打圈,竟然也改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便是他们做的手脚。”沈羡之面色微沉,“你可听说过,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名为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秦婉看向手中两本略有不同的造册,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 “这造册内容繁多,逐字校对实在太费时间。所以每次修改之后,工部只会检查圈出来的地方,而不会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重新检查。” “所以,写这本造册的人,故意写错了一些地方,等工部退回以后,再把其他地方偷偷改掉?” 秦婉说完,错愕地抬起头道:“这不是故意诓人么!” 沈羡之冷哼了一声,“岂止故意,简直贪赃枉法!” 秦婉默然。 若果真如此,这其中漏洞便很大了。这本造册是记录工匠明细的人,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增加或是删掉几个人的名字,岂不是轻而易举? 那个购买木头小人的工匠,想必便是用这个手段,才得以逃脱的吧。 可问题是…… 这本原稿,本应销毁才是,可为何却出现在了藏书阁,还与那终稿放在一起?这不是明晃晃的给人留下把柄么? 秦婉忽然想到藏书阁的那位老人家,想起他说的那句“就当没见过你。” 他们素味平生,那老人为何要如此帮她?藏书阁既早已无人前去,他又为何天不亮就待在那里? 秦婉觉得有些蹊跷,但一时也想不出原因,只好暂时将这事搁置一旁。她翻着这本造册,“这册子没署名,否则只要找到写的人,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恐怕不能。”沈羡之看着她,“当年参与建造的人,或被流放,或被处以极刑,应当都已经找不到了。” “可是丁诚不也......”秦婉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却忽然止住了话头。 沈羡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果然调查过。” 秦婉默了默。丁诚当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员外郎,若不是有心调查,怎会知道他同当年之事有关?这话一出,更坐实了她是为当年之事而来,是有意接近丁诚。 幸好她之前已经半真半假地交代过了,如此倒能证实她所言非虚。想到这里,她便摊了摊手,无所谓道: “我说过,我们目的是一致的。不过眼下,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沈羡之打量着她,半晌才颔首道:“吴安已经找到那人,造册一事,一问便知。” 秦婉点了点头,回内室换了花魁的衣服,又将面纱戴好,这才重新走了出来。 此时还未到晌午,燕春楼本没什么人,可她一打开房门,却发现一楼早已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正对着二楼指指点点。见她出来,那些人瞬间来了精神,伸长了脖子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秦婉留心扫了一眼,见这些人大多士子打扮,手中还拿着礼物和拜帖,心下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些士子平常最瞧不起花楼,一口一个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生怕靠近花楼会败坏自己名声。今日却突然蜂拥而至,肯定是为了一个特别的人—— 沈小侯爷从不轻易见客,要想和他攀上关系,简直比登天还难。今日好不容易碰上,可不是得抓紧混个脸熟? 至于花楼这地方,连沈羡之都来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怕? 秦婉了然地笑了笑,回头看向那人。只见沈羡之眉头微蹙,表情很是不虞,似是对这蜂拥而至的人群十分不耐烦。 他难得露出烦躁的表情,秦婉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她缓步走过去,对着那人打趣道:“小侯爷果然名动京城,连逛个花楼,都有许多人慕名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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