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内,钱儿被吓得低呼了声:“谁啊?” 秦鸾站起身,问:“国公爷到了?” 既如此,林繁没有走正门,翻身过墙,穿过塌了半边的东屋,走到廊下:“秦姑娘一席话,自成逻辑。” 秦鸾行了一礼:“师父教的,我认为很有道理。” 林繁抿唇。 他语速不紧不慢,有些字眼甚至会拖一下,友人曾点评过他说话的方式,定义为挑衅、找事。 遇到心里提防着的,只听他这口气,就会跟被踩着尾巴了似的。 林繁对此评价“欣然接受”,谁让他当的就是个没事找事的官。 可现在,林繁在秦鸾身上没有察觉到一丝的防备意图。 是她没有听出来? 倒也未必。 官场上,林繁与很多人打过交道,得势的、不得势的,年迈的、年轻的,各种各样。 而一个人,在小聪明被人拆穿后的反应,最见其性格品行。 有人恼羞成怒,有人咬死不认,有人顾左右而言他。 也有秦鸾这样的。 那夜,他问秦鸾讨符纸看,又点麻穴表明自己都看穿了,她不急、不躁也不恼,认得很爽快。 从这点来看,永宁侯的这位长孙女,是个为人做事立得住的人。 林繁还了一礼,示意秦鸾坐下,自己也坐了。 “秦姑娘在信上说,”林繁先道,“对忠勤伯府上的一些事,有些疑惑?” 秦鸾有求于人,倒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我听说,二殿下与伯府的公子素有往来,不知国公爷如何看二殿下与他的表兄弟们?” 闻言,林繁的眼底,讶异一闪而过。
第21章 瑰卫 忠勤伯翁家。 当年先帝起兵之时,有像秦家、林家这样立刻就响应、拥护的,也有握着些兵权、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观望了几年的。 翁家便是后一种。 虽是后来者,但翁家自打下决心后,就一往无前,立了许多战功。 先帝建朝,翁家封伯,还有一女做了皇家媳妇。 这一女,就是如今的顺妃娘娘,也是二皇子的母妃。 有那么一瞬,林繁不解秦鸾此问的缘由,下一刻,他便想起来了。 秦鸾与二殿下有婚约。 皇家没有正式下聘,不过皇上金口玉言,永宁侯当年亦应下了,这亲事板上钉钉。 “秦姑娘这么问,”林繁道,“与其说是忠勤伯府,不如说,更想知道二殿下的事?” 秦鸾颔首:“我想,国公爷兴许会知道得多一些。” 林繁了然。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姑娘家做不了主,只能接受,但也想对男方多些了解。 这是人之常情。 秦鸾若去问祖父、父兄,所得答案基本就是二殿下在臣子前展现出来的那一套。 真倒都是真话,却不是作为女方想了解的那些。 女方成亲,不是做君臣,而是过日子。 而他这边,因着职务,确实容易多些其他人不清楚的消息。 林繁斟酌用词:“二殿下与忠勤伯府上确实走得近,年纪相仿,又是表兄弟,殿下对熟悉之人大方,性情直接……” 倏地,秦鸾笑出了声:“我听出来了,国公爷不擅长阿谀奉承,而二殿下又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夸赞的地方,让你想夸都难。” 夸赞失败,林繁略一沉吟,给了个客观评价:“文武功课,二殿下的确不拔群,但他贵为皇子,原也不以此谋生,再者,夸难夸,若要贬,其实也无从贬,更何况,兄弟是兄弟、臣子是臣子、妻子是妻子。” 秦鸾听完,不由又笑了声。 “国公爷不用这般为难,”秦鸾收了笑意,神色严肃,“我想听的,只有二殿下的坏话。” 林繁不由意外,偏秦鸾的神情很是认真,不似胡说。 “秦姑娘,”林繁谨慎,“所谓的坏话是指……” 秦鸾极其干脆:“足以让我能够退亲的。” 话音一落,林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定了定神。 相较于秦鸾的镇定与认真,钱儿已然是惊呼了声、又赶紧捂住了嘴,显然,连秦鸾的丫鬟都不知道她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秦姑娘真是出人意料,”林繁看了眼四周,道,“难怪要选在西四胡同。” 也只有在连耗子都不愿来的入夜的西四胡同,才不用担心走漏消息。 秦鸾道:“我心意已决,想来国公爷手上,会有一些二殿下见不得光的把柄吧?” 林繁没有承认,当然,也没有否认。 他这份差事,手中情报很多,每一件查多少,怎么查,他有一定的自主权,但也必须考虑到皇上。 起码,他不会直接跟皇子们过不去。 “如此大事,”林繁的语速又慢了下来,“秦姑娘就这么直接告诉我了?” 秦鸾颔首,道:“既然是我有求于国公爷,自然不来那些虚的,再说了,我那点儿小把戏也不一定能瞒过你,不如开诚布公,彰显诚意。” “诚意?”林繁想,果然是诚意十足了。 如此也好,互有所求,才好做事。 夜风重了。 此处避风,除了凉意,并不会直接吹着。 月光又被云层遮去,淡得几乎不可见。 饶是知道此刻的西四胡同断不会有旁人出现,习惯使然,林繁还是屏气凝神,仔细分辨了下周边状况。 除了风与枝叶摇晃的沙沙声,再无其他。 林繁重新看向秦鸾,问道:“秦姑娘听说过‘瑰卫’吗?平阳长公主的‘瑰卫’。” 秦鸾听此问,心中差不多有底了。 表面上,话题从二皇子的把柄变成了浑然不相干的瑰卫,实际上,是定国公愿意出点力的意思。 若林繁不想牵扯其中,直接拒绝就是了,根本用不上转移话题。 毕竟,她与林繁之间,实在不是什么能在大晚上、在西四胡同这么个地方,东拉西扯一堆各家长短的关系。 也没有那样的必要。 就如做买卖,诚心想做成,顶多是一番讨价还价。 秦鸾便点了点头:“幼时曾听过。” “令堂、忠义伯世子夫人,都是瑰卫出身,”林繁顿了顿,又道,“她们与我的母亲、姑母,都是同袍。” 秦鸾问:“国公爷为何提起瑰卫?据我所知,如今几乎无人会再提了,瑰卫也不存在了。” “是,瑰卫散了,”林繁缓缓道,“最后一位是我姑母,再往前,应是世子夫人。” 秦鸾虽不知林繁用意,但对方既然大有细说瑰卫的意思,定有其缘由。 “我母亲走得早,她的旧事,我很多都是听兰姨讲的。” 瑰卫,来自于平阳长公主的名字、赵瑰。 前朝末年,战事颇多,兴兵而起的也不止先帝一支,最“热闹”的时候,群雄割据。 军阀彼此敌对,又互相牵制,另有许多草寇山贼,百姓生活十分辛苦。 男人们讨冦、征战,女人孩子们也没有闲着的,想在乱世活下来,能力与运气,都不能少。 赵瑰作为赵挥的女儿,武艺出众,胆识过人,聚集了一众小姐妹日日操练。 最初,没有人把这些最大不过十四五岁,最小也就四五岁的孩子放在眼里,但大人有大人的忙碌,无暇照顾她们,也就默许了。 不管如何,练些防身本事总是没错的,再者,大的带小的,大人不用惦记着。 尤其是,赵挥收兵回来时,见她们有模有样还夸了几句,让赵瑰越发有信心。 瑰卫的组成,也从最初林芷、徐矜这样有父兄在赵家麾下奋战的武家姑娘,到文官家的小姐们,再到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复杂且壮大起来。 终于,在一次敌人趁着大军离开、守备不足而偷袭驻地城池时,少女兵们打出了气势,与少量守军、并城中老人、妇人们一块,硬是守到了大军回救。 赵挥把女儿和她的护卫少女兵们夸上了天。 赵瑰有了自己的旗帜,上书一个“瑰”字。
第22章 我是谁 在乱世之中,瑰卫不止守过城,还调粮、运粮,打过支援,人人都夸赵挥虎父无犬子、更无犬女。 直到战祸渐渐平了,赵挥建朝大周,定了京师,瑰卫们的身影才从战场上慢慢消失。 很多姑娘嫁人、生子,只有少数又在赵瑰身边做了几年女官。 “我母亲只做了不到两年的女官,兰姨比她久,她是最后离开的,”秦鸾回忆着听过的往事,“国公爷的姑母、文定乡君是唯一一位至今还陪伴长公主的。” 而乡君,从制度上来看,其实也不算瑰卫了。 她是长公主的女官。 “她们这几位做过女官的瑰卫,彼此之间十分熟悉,”林繁抿了下唇,道,“我若想打听一些与我母亲、姑母有关的事,想来忠义伯世子夫人或能给些答案。” 秦鸾眨了眨眼睛。 果然如此。 林繁没有拒绝她想要的与二殿下的把柄,而她则需要拿信息来换。 如此倒也好,秦鸾并不喜欢欠人情。 “我有一处不解,”秦鸾开口,见林繁示意她只管问,她便道,“我母亲不在了,她的很多事,我只能听兰姨说,国公爷与我不同,令堂、乡君具在,有事直问就好,本不用经兰姨那处。” “正是母亲与姑母都讳莫如深,才不得不另辟蹊径。” 秦鸾又问:“国公爷确定兰姨知情?” “其实,并无多少把握,”林繁的眉头蹙着,“二十年都出头了,又都瞒得紧,除了亲历者,很难说还有知情人。世子夫人那儿,若能对当时状况有一丝一毫察觉,都是我的意外之喜了。” 秦鸾飞快地算了算。 如今是庆元二十年,林繁口中二十年都出头了,那事情就发生在先帝还在位的建隆五年。 “这么算来,彼时不止是兰姨,连我的母亲都还在长公主身边做事,”秦鸾说着,便问,“那么国公爷想打听的是……” 林繁端坐着,周身再无一丝散漫,开口之时,一字一字、没有半点拖音:“我想知道,我是谁。” 这一次,轮到秦鸾愣住了。 她看着极其认真的林繁,不由转头再看钱儿。 钱儿的脸上满是问号,小脑袋瓜子显然是不够用了。 又是一阵寒风,虽未吹到钱儿,却还是让她打了个寒颤。 钱儿捏着手指,不停给自家姑娘打眼色。 西四胡同当真太邪乎了! 好好的定国公,才这么一会儿,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等下是不是连他们在哪儿都不晓得了? 得让姑娘给他贴张符纸! 秦鸾给了钱儿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再一次正视林繁。 “国公爷,”秦鸾也不确定该不该继续这么称呼林繁,只是一时之间,实在不好纠这些细节,干脆道,“你很认真,很严肃,你是真的在怀疑自己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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