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那几句,徐公公也是这么一个意思。 提一桶水给皇上,泼出去了,是脏是净,看就是了。 哪知道皇上非要问个清楚…… 若是往日,徐公公绕着圈子打几个哈哈,皇上也就不深究了,偏今日,这沉闷气氛,显然是憋着了。 由不得徐公公绕,他只能苦思冥想。 东想西想,东看西看。 徐公公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博古架上。 那层上头,摆着个乌木盒子,里头装的是皇上的几块玉章。 倏地,徐公公心念一动。 “或许、或许是先帝爷的一块印章?”徐公公道。 皇上皱了皱眉头,道:“不可能。” 先帝有大大小小的印章十五枚,用处各不相同,除了传国玉玺交到了皇上的手中,其他的都一并收起来,清点过后,随先帝入葬了。 这事儿是皇上经手办的,亲自对过册子,确认无误,亦有文书可查。 林繁若拿一块印章说是先帝留给他的,太假了。 至于是什么“偶尔把玩、并未在册”的印章,那还不如不拿出来呢。 徐公公的心思没有停下来。 既想到了印章,那么…… “诏书,”徐公公几乎要重重拍自己的大腿,他可真是太机灵了,“先帝若有遗诏呢?” 皇上抬手,重重锤了下大案。 茶盏被震得哐当作响。 落在徐公公的耳朵里,让他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同时,又有一股子雀跃在心中升腾起来。 谁会不喜欢看热闹呢? 哪怕他自己就在热闹之中,哪怕他前一刻还被皇上的怒气逼得喘不过气来,但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心中的雀跃。 皇上并不知道身边的太监在想什么,或者说,他被“遗诏”吸引了所有的心思,根本顾不上别的。 他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先帝驾崩前。 彼时,太医们对先帝的病情束手无策了。 先帝征伐多年,直到建朝后才远离战场,但他并没有闲下来,百废待兴的大周,政务繁重,让他日夜辛劳。 早年征战时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在这几年里“卷土重来”。 先帝自己也清楚,命不久矣。 尤其是在赵临死后,先帝的状况越发差了。 最后的几个月,朝政都是皇上在打理,先帝则在休养。 期间,先帝召见了一些臣子,或几人一块,或单独谈话,皇上也经常参与其中。 皇上记得很清楚,先帝直到咽气前都在寻找吴王妃的下落。 先帝派了不少人手去,每每回禀毫无收获时,他都会不满、生气,那种急切的情绪,在皇上看来,不像装的…… 可若是,他的父皇从头到尾都在骗他呢? 父皇可能确确实实不晓得房毓在哪里,但他相信,房毓在林宣的掌握下。 那时林繁还未出生,在不确定是男是女的状况下,父皇会做什么安排? 或许,真的会是一张诏书。 诏书给了林宣? 林宣死后,诏书落在谁的手里? 文定、还是平阳? 林宣死时,秦胤就在他身边,他会不会把遗诏托付给了秦胤? 各种猜测在皇上的脑海里翻来覆去,拼凑着各种可能,无论哪一种,都让他的五脏六腑,犹如大火炙烤一般剧痛。 父皇若那样做了,那他、他这个儿子,在父皇眼里,又算什么? 最后半个月,整整半个月,父皇都会叫他到病榻前,问他对大周、对朝野的各种看法,考他治国之策。 父皇从来没有流露过不满意。 不满他这个小儿子继承皇位,不满他的治国治世想法,半点都没有! 父皇接受了他的继任,把辅政大臣们叫到身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口述传位书,由徐太傅写下来,盖上玉玺。 他的继位大典,礼数周全、议程完整。 父皇亲自定下来的事儿,难道背地里还藏了一封遗诏? 这是哪门子笑话! 皇上越想,气越不平。 可思来想去,能让秦胤那个硬骨头相信、肯为林繁出力,也必须得是“遗诏”一类的死证了。 是了。 秦家还有一只鸾鸟! 人人皆知的凤凰命,与身份不够“明朗”的林繁,真的“强强联手”了,各取所需了。 这么想来,当年顺妃两次求娶,秦胤那万分不情愿的态度也就有了根源。 秦胤原本看上的,就是林繁。 甚至,那什么算命的高人,都是秦胤自己“引”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给林繁的身世添一层说法? 启儿坚持取消婚约,是取消在了秦胤的心坎上了吧? 在御书房里厥过去? 十之八九,秦胤那时候心里乐开了花! 不、也不全是…… 如果秦胤在秦鸾出生时就做了准备,那他知道得必定更早,就不可能是林宣死前说给他听的。 那秦胤是听谁说的? 父皇亲口说的吗? “上次……”皇上倒吸了一口气。 秦胤主动说了父皇临终前单独召见的事儿,句句恳切,他信了。 可是,秦胤说的是真话吗? 不,秦胤一定在骗他! 皇上怒气上涌,咒骂道:“好一个耿直的秦老头,朕被他骗了!” 徐公公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他刚才是骂林繁、赞永宁侯的吧? 怎么皇上沉思一通,骂上了永宁侯?
第225章 鄙夷 一时之间,徐公公无法理顺其中关系。 见皇上怒气冲冲,徐公公倒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而是顺着皇上的话,问:“照您的想法,永宁侯才是、才是握着遗诏的那一个?” 皇上一言不发。 他倒是没有那么想。 只是觉得,父皇临终前极有可能与秦胤提过一句。 不过,徐公公的设想,也并非毫无可能。 如今看来,文定、平阳、秦胤,甚至林繁本人,都有可能是握有遗诏的那一人。 就是不好说,到底在谁手中。 徐公公把皇上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他皱紧眉头,反反复复想,想了好一会儿,道:“皇上,如若您是永宁侯,先帝给您的遗诏,您会收在哪里?会带去飞门关吗?” 皇上的眸子倏地一紧。 “你是指,”皇上舔了下干裂的唇,“东西还在永宁侯府里?他就不怕朕发现了,把他那宅子夷为平地吗?” “永宁侯在前线领兵,除非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京中动他府上亲人,此乃大忌。”徐公公道。 伤士气,乱军心,甚至于,秦胤直接造反都显得名正言顺了。 “他一日不反,朕一日奈何不了秦家那些人?”皇上哼道,“等他和林繁做好准备,他那一家老小,抱着东西就跑了!” 徐公公亦吸了一口气。 他得替皇上分忧解难呐。 皇上要奈何秦家人,他就得替皇上想法子。 “先前安排的人手,还在府外盯梢,只是,这日盯夜防的,总归被动了,皇上您说得是,得主动些,”徐公公一字一字,说得很慢,恨不能脑袋再转得快一些,“侯夫人老辣,不好对付;几个年轻的,秦大公子在后军都督府当值,小公子常去棋社,两位姑娘近来也出门,多是去城外骑马……” 皇上问:“秦鸾也去骑马?” “是,”徐公公答道,“常去。” 皇上思考一阵,道:“还是得从这丫头下手。” 什么鸾鸟,什么凤凰,掐住脖子砍了翅膀,还想上枝头? 徐公公眼睛一亮,忙恭维道:“您说得太对了,年轻一辈见识少,行事不够机敏,看不穿局,况且,听说侯夫人很不喜欢长孙女,对长孙女的事极不关心,等她反应过来,怕是事情都办妥了。” 这几句话颇为顺耳,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徐公公长松了一口气,垂着头等皇上具体吩咐。 等了一阵,皇上再无发话,徐公公只能暗暗揣度。 也是。 才刚提议的事。 饶是皇上,也不可能立刻思考周全。 如何设局,如何扩大,如何能名正言顺地进永宁侯府搜一搜,都要考虑周全。 皇上确实在思考。 可惜,几番琢磨下,依旧未有进展。 临近午膳时分,皇上起身,出了御书房。 他预备去淑妃宫中用膳。 这半年里,与皇太后因着各种事闹得很不愉快,但母后总归是母后,皇上并不打算与皇太后交恶。 他不去慈宁宫,一来是不耐烦听母后说这道那,二来也是怕听烦了、再起争执,越发矛盾。 既然皇太后宠爱淑妃,夸淑妃懂事,皇上便给这个面子,去淑妃那儿坐坐。 淑妃那性子,断不会冲撞他。 他不糟心,也是向母后示好,两全其美。 穿过御花园,皇上脚步匆匆。 行至岔口,他不由顿了顿,往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是顺妃曾经住的宫室。 而现在,那个女人已经搬去了冷宫。 一想到那些药丸,皇上阴沉着脸,心里不舒坦极了。 “启儿这些时日在做什么?”他问。 徐公公忙道:“二殿下在念书。” “他念什么书?朕还不知道他?”皇上冷笑一声,根本不信这种话,“晋氏快生了吧?” “太医说,还有一个半月。” “没点儿当爹的样子,”皇上骂了一句,“明儿让他来见朕。” 既提到了赵启,皇上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念头。 虽还朦胧,但总归有了方向。 他要先下手为强,他要师出有名,那么…… 不懂事的儿子,再不懂事一次,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宫室外,淑妃恭迎皇上。 对皇上的到来,她的脸上满是惊喜,受宠若惊模样。 一顿午膳,皇上用得自在又恰意,淑妃说话、行事,恰到好处,不惹他烦,不会积极替皇太后说话,也不会像那些年轻的妃嫔,恨不能时时刻刻讨他的欢心,弄得他烦躁。 见多了烦心的,淑妃这样本分的,倒显得独特起来。 以至于,午膳之后,皇上也没有急着走,而是留下来在榻子上小憩了会儿。 他睡他的,淑妃在窗边看书,不吵不打搅。 待皇上入眠,淑妃才从书页里抬头,睨了榻子上的人一眼。 唇角微微一扬,艳丽的五官越发动人,而她的眼睛,清清澄澄,没有一丝爱慕,更不会透露出一丝恶感。 哪怕,知晓了所有一切的她,对皇上鄙夷极了。 作为平阳长公主安插的一枚棋子,她当然厌恶皇上弑兄夺位的行为。 但是,古往今来,皇室倾轧,成王败寇,太多了,皇上是“胜利者”,她本身不讨厌这种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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