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官员,再学再上心,毕竟没有在祁阳矿场里待过,真看不穿那些有心设计好的文书。 “太早的别管了,”汪尚书道,“先从近几年的入手,十年吧,就看这十年……” 柳殷和郭淮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边上,黄太师与范太保亦在翻阅,他们工部侍郎哪有躲懒的道理。 黄太师一页页看,时不时与范太保低声交流两句。 外头,响起匆匆脚步声,以及内侍、侍卫们问安的声音,是皇上回来了。 皇上大步迈进来,一看到那满地的文书,以及急急忙忙要从地上爬起来的汪尚书等人,他的脸拉得老长。 “成何体统!”他不满极了,又问,“看出名堂了吗?” 汪尚书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废物东西!”皇上骂了声。 汪尚书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确实看不穿颜氏的把戏,但他多少还有点心眼。 “皇上,”汪尚书道,“虽未掌握具体状况,但臣刚刚翻看时,隐约抓到了些线索,太模糊了,也不知道怎么表述,臣想即刻回衙门,与其他相关文书比照比照,兴许能有些收获。” 柳殷活络些,当即接了话:“臣等带来的文书,不够全面。” 皇上嫌弃地看了眼被文书弄得乱糟糟的地面,手一挥:“赶紧收拾了,滚回去!” 汪尚书忙应了,招呼两位侍郎匆匆整理完文书,怎么抱着来,又怎么抱着走。 御书房里,范太保与黄太师没有走。 “您去见了太后娘娘吗?”范太保问。 “辅国公也在慈宁宫,听他和母后的说法,对祁阳之事毫不知情。”皇上道。 黄太师对此并不意外,他以试探的语气,问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话一出口,黄太师就从皇上的眼神中抓到了一丝不忿。 “母后请太师出手。”皇上顿了顿,把皇太后的想法一一讲了。 黄太师摸了摸胡子。 别听皇上说得还算平和,但眼神中闪过的情绪,瞒不过黄太师。 皇上对现今的局面束手无策,不得不听从皇太后的指点,同时,亦对皇太后的指点心存不忿。 在他与范太保不断提及皇太后“有理”、“可行”之后,皇上的这种不忿,会继续扩大。 这一点,倒是与当初皇上与徐太傅之间的处境颇为相像。 不得不接受对方的越俎代庖,又心存逆反…… 还维系住这份关系的,不过是“母子血缘”而已。 黄太师便道:“娘娘的想法,不失为眼下的一个应对之法,但要真正破局,还远远不够。” “太师有什么好主意?”皇上问。 “老臣先前就说了,老臣连驳斥谢羽的檄文都无从下手,现在,也就是遵从娘娘的意思,”黄太师苦笑,而后,深吸了一口气,道,“有一事,老臣始终没有想明白。 在老臣看来,老侯爷他们清君侧,是对当日那道圣旨的反击。 他们对大周无疑是忠诚的,皇上当时为何坚持说,他们一定会造反? 皇上能否给老臣们一句准话? 您真想要他们的命,还是这事儿还能缓和? 倘若可以缓和,那就借着此次机会,派老臣也行,太保也行,或是其他人,明面上共同剿灭祁阳颜氏,暗处去谈和,看看能不能谈拢。 倘若真就是不分胜负不收手,哎,老臣还真就是想不通……” 黄太师说得长吁短叹,范太保亦是一脸为难。 皇上咬着后槽牙,心烦极了。 他何尝听不出这两人的意思? 他们在怪他当日不顾反对之声,坚持下那道圣旨! 可他们懂什么? 他们又不知道他坐在龙椅上,担心什么,不满什么?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冲口把林繁的身份点破,让两个老头子知道,林繁早就盯着皇位了。 话到嘴边,皇太后那厉声的质问在脑海中回想,皇上硬忍着,把话都咽了下去。 不能说。 一旦说破,他们会向着哪一边? 会不会偏向林繁? 皇上说不好。 二十年几年前,三公心中,的确更满意他而非赵临,皇上也很想说,时至今日,三公依旧如此。 再说了,赵临在林繁这个年纪,得到的功业更多更大。 连赵临都输给了他,何况赵临的儿子。 可是,皇上不敢赌…… 见皇上忍下了冲动,黄太师在心里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皇上去慈宁宫前、与回来后,两次试着引导皇上把林繁的身世说破。 此事若能从皇上的口中说出来,事半功倍。 可惜,都没有成功。 还是火候欠了些。 那就,只能再炖着。 炖到火候够了,掀开锅盖,自是香气满堂。
第373章 没见识也很好 从御前告退,黄太师与范太保回到了千步廊。 两人特特绕去了工部衙门,里头,依旧是热火朝天景象。 书房里,文书堆得极其夸张。 汪尚书从中抬头,惭愧道:“太乱了,都不知道怎么请两位坐下。” “不妨事,”范太保道,“你们继续看,我们也回去琢磨琢磨。” 说完,两位老大人又出了工部,范太保回衙门,黄太师走了另一个方向。 他得去寻黄逸。 黄逸离京许久,又是征战,今日一回京城,自然老实地待在太师府里,听长辈们一通絮絮关切话。 有什么见闻,受没受过伤,辛不辛苦…… 黄逸耐性很好,被围在中间,一一作答。 黄太师赶回府中,就使人把黄逸叫到了书房里。 黄逸立刻便去了。 离上一次,祖孙深谈,已经过了半年多。 当时对祖父的各种不理解,也在这期间渐渐有了些许的转变。 他依旧不能完全接受祖父的做法,但他试着从祖父的位置、祖父的处境上来思考,也明白一些祖父的不得不做、无可奈何。 同时,他亦对祖父佩服不已。 祖父推断出了林繁的身份,做出了选择,又努力把讯息递到他的手中。 这份勇气与决断,不是谁都有的。 毕竟,黄逸比任何人都清楚,祖父曾经有多么信任皇上、推崇皇上。 上前一步,黄逸对黄太师行了一大礼。 黄太师受了礼,才把他扶起来,认认真真打量着他。 半日前,在广场上只匆匆说了最要紧的几句话,根本顾不上旁的。 原想着,反正是自家孙儿,想说什么,还怕没有时间吗? 哪里想到,今儿时间还真就宝贵无比。 “老夫很想听你说此次出征的经历、想法,现在却顾不上了,”黄太师拍了拍黄逸的肩膀,道,“你对祁阳状况了解多少?他们到底是如何知道祁阳矿采状况的?工部里头至今看不出端倪来。” 黄逸答道:“我听念之提过两句,最大的破绽在庆元十九年、也就是西山矿场矿难的第二年,中原大水,祁阳府的农产减产,远胜水情更严重的官州……” 依着对内政的熟悉,黄逸这么一说,黄太师一下子就明白了。 “难怪工部毫无头绪,”黄太师连连点头,“原来问题不在矿上,而在田里。” 他们只盯着矿看,没有去看田,更没有以祁阳的田去比照同年间周围州府的田,自然就被瞒过去了。 “长公主不愧是长公主,真厉害。”黄太师夸赞道。 黄逸问道:“皇上想如何应对?” “太后拿的主意,”黄太师简单说了说,道,“她也是尽力了,只是,大势已去。” 黄逸一听,不由又问:“您如此乐观?” “胜负之相,已经显现,不难判断输赢,当然,老夫也不是眼看着高下定了,才顺着杆子往上爬。”黄太师叹道。 人生嘛,可以抉择,可以审时度势,甚至看起来像一株吹两面风的墙头草,但是,至始至终都不能忘了扎根,得记得根在哪儿,心在哪儿。 “坐上那把椅子,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是最困难的了,”黄太师又道,“最难的是坐上去之后,要去做些什么,那才是他必须认真、努力的方向。” 黄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黄太师笑了笑:“老夫回千步廊去了,事儿还得继续办。等空闲下来,老夫一定要好好听你说说这趟感悟,听听你这一路、寻到了什么答案。” 黄逸沉声应了句“一定”。 离开家,黄太师匆匆回衙门,先与范太保嘀咕了一通。 范太保与他长年默契,自不用多言,起身独自去了工部衙门。 见汪尚书还在文书堆里遨游,范太保把人叫出来,指点道:“我也是刚想起来的,不妨另辟蹊径。 挖矿要人力,冶炼、运输也要人力。 他们祁阳府现在到底有多少劳力?只开他们报上来的数的矿,余下的人力,总不能白养着吧? 商业该如何、农产又能得多少,不妨也比照着算算。” 汪尚书的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 他们现在就是缺个思路,范太保与他们提了个醒。 “还是您灵光。”他道。 范太保笑眯眯应下了这句夸赞,绝口不提黄太师,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到黄逸。 工部有了新方向,很快,他们便发现了端倪,顺着再查下去,合不上的数字就越来越显眼了。 而这个结果,又被汪尚书报给了黄太师。 老太师“恍然大悟”,总算知道怎么提笔写讨伐祁阳颜氏的檄文了。 谢羽那儿写得慷慨激昂,有理有据,他们京城里的这一篇,怎么也得再添些证据,不能太过敷衍与落后。 黄太师提笔准备,又听辅国公絮絮安排了一通,得了初稿,先送去与皇上过目。 皇上也算弄清楚了祁阳官府是如何做的手脚,气恼地在心里骂了一通。 眼看着到了晚膳时候,他起身,往淑妃宫中去。 淑妃娘娘的宫室里,小厨房上噗噗炖着小梨汤。 皇上一坐下,淑妃就让人送了上来。 “清热润肺。”她笑着道。 皇上接过去,用了个干净。 没法子,他今日真的觉得这肺都气炸了。 从早到晚,每一件顺心事。 淑妃柔声道:“臣妾近来觉得,您总憋着事儿,不太畅快。” 皇上的眼神暗了暗。 邓国师死了,徐六不知所踪,估计也死了。 现在,他遇着大小事情,连个能说道的人都没有。 “都是些朝堂上的事。”皇上冷声道。 “您若不嫌弃,不妨说与臣妾听?”淑妃笑容温和极了,“只是,臣妾见识少,就只能听着,不能替您分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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