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深吸了一口气。 出人意料,又是情理之中。 只是…… 低低的,林繁喃道:“我没有见过他们。” 闻声,秦鸾的长睫颤了颤。 林繁不用往下说,她就能够明白他的想法。 那一个个名字,落入他的耳朵里,但他的脑海中,却无法勾勒出他们的模样。 临终无奈的祖父,神勇无双的父亲,下落不明的母亲…… 这些本该他无比熟悉、亲近的人,在他的记忆里,一片空白。 连缅怀都无从回忆。 秦鸾经历过丧母,所以她懂。 可她又远比林繁幸运,她那年三岁了,饶是能记住的事儿少之又少,但隐隐约约,她还能想起母亲的微笑。 也正是因此,她格外爱听兰姨讲故事。 兰姨话语中的母亲的形象,让她眷恋不已。 人,生而为人,便有父母。 想要了解他们、靠近他们,是人之常情。 推己及人,秦鸾道:“国公爷,或许可以问问老夫人,她应是能说很多先太子妃的事。” 林繁摇了摇头:“母亲轻易不会说的。” “这世上,若还有知情人,且绝不会害你的,”秦鸾道,“就是平阳长公主与文定乡君,我祖父的猜想对是不对,当年还发生了什么,只能去问问她们。” 把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林繁缓缓颔首。 秦鸾说得对。 永宁侯知道的只是一部分,还有其他的未知需要探明。 问一半、藏一半,不是他的性子。 永宁侯把选择权交给了他,那他就再多问、多听。 “我现在去长公主府,”林繁的视线落在秦鸾身上,一瞬不瞬,“秦姑娘与我一道去吗?” 秦鸾一怔。 在她给出答案之前,林繁心念一动,直接道:“我想你一块去。” 听林繁这么说,秦鸾自不好拒绝。 再者,她应当也算一说客吧。 她能向那两位证明,林繁的询问并非是诈她们,祖父确实全盘相托,且手握遗诏。 “好。”秦鸾点头。 林繁悬着的心落了下去。 今夜,已经有太多让他心神起伏的消息,短短时间内涌入,再是当机立断的人,都难免犹豫、彷徨。 这种时候,他想让秦鸾陪着他。 夜,越发沉了。 月色被云层遮住,没有落下一点清光。 长公主府笼在这片黑暗之中,静悄悄的。 这个时辰,又是如此隐秘事,显然不方便去敲门。 林芷的住所在府内东北角,林繁站在东墙下,看向秦鸾。 这墙比安国公府的都高,没有高树,秦鸾跃不过去,林繁琢磨着得主动帮她。 原也不是没帮过。 只是,当时他并未体会自己心意,光明磊落。 现在就不同了。 当然,他绝对没有唐突秦鸾的意思,也绝不可能仗着带她翻墙就占什么便宜,但他问心有愧。 这种愧,让心跳咚咚加快。 以至于,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了秦鸾说的、老侯爷与父亲确定他身份的那段话。 他是秦家的东床。 之前光想着先太子的事,没顾上这一桩。 此时此刻想起来…… 林繁抿了抿唇。 不是窃喜,而是紧张。 秦鸾说那段时,语气、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她似乎并未把这事看作“约定”,仅仅只是“试探身份的话术”。 再说了,他喜欢秦鸾,不是“约定”,也不是先太子遗孤与凤凰命,他就是喜欢秦鸾这人。 他也会寄望,秦鸾能看到他这人。 当然,那些都是纷纷扰扰之后的事,眼前,他得先带秦鸾过墙。 “秦……”林繁才刚开口,就见秦鸾后退两步,再往前一冲,脚尖点在外墙上,整个人腾空起,翻过高墙,落在内侧。 惊讶之后,他定了定神,赶紧也翻身过墙。 “你,”看着秦鸾,林繁清了清嗓子,“在练身法?” 秦鸾浅笑:“不能总让国公爷帮忙,那日之后,一直在练,有些进步。” 比不上秦沣,甚至比不过钱儿,但秦鸾满意自己的进展。 习武,无论是修内还是修外,拳法棍法,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有进步就是好的。 一时之间,林繁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想来想去,答了句“秦姑娘客气”。 因着姑母的缘故,林繁来过这里几次,知道方向。 两人迅速赶到林芷的院子。 林芷还未歇息,屋里亮着灯。 听见动静,侍女提灯出来,突然见了林繁与一陌生姑娘,险些吓得叫出声来。 略定了定神,侍女进屋里去报了声,很快又出来,将两人请进了屋里。 林芷从内室出来,没看林繁,只盯着秦鸾。 眼前的小姑娘,穿着道袍,眉宇之间,像极了徐矜。 她忽然想到,去岁秋日,她曾听林繁提到过,阿矜的女儿救了楚语兰。 当时就这么一听,没成想,这才过去多久,林繁就带着这姑娘,大半夜寻到了她这儿。 与秦鸾温柔一笑,林芷一把拽住林繁的胳膊,把人拖到边上,压着声音,咬牙切齿:“你欺负她了?”
第106章 长公主 很久很久以前,父亲曾说过,文字是有力量的。 有些话语,或化为刀,或化作蜜,掷地有声,余音绕梁。 随着年岁增长,林繁也渐渐地感受到了这种力量。 现在,亦然。 “欺负”两字,像是熊熊燃烧着的火,让他耳根子发烫。 不用看,他就知道,定是红了。 林繁暗暗啧了声。 明明,他没有做任何唐突秦鸾的事儿,怎么叫姑母一说,还心虚成这样。 “姑母,”林繁的喉头滚了滚,道,“您能别说这么奇怪的话吗?这词儿歧义有点多……” 林芷观林繁反应,好笑不已。 她知道林繁是什么品性,绝不可能做任何强人所难之事,真是两情相悦,亦知道分寸,不会昏头到那个份上。 她自然也不会以此怀疑林繁。 林芷口中的“欺负”,不涉及男女之情,大抵就是小孩儿胡闹。 毕竟,林繁前科太多了。 小时候,上门哭鼻子告状的数不胜数,林宣带林繁不知道往多少人家赔过罪。 当然,让子弟修习武艺的人家,不会因为孩子打输了就对林繁父子吹鼻子瞪眼,反而还很乐呵,至于孩子,睡一觉就都忘了,第二天照样一块耍玩。 这段经历,一直留在林芷的记忆里。 以至于,大半夜的,见了秦鸾,林芷的第一反应还是这个。 明明,自从林宣去了,林繁再没有当过孩子王了。 再者,京中习武的姑娘少,小霸王林繁的手下败将里未出现过小姑娘。 思及此处,林芷又看了秦鸾一眼。 站姿挺拔、重心稳定,显然是练过些基础,但离练家子还差得远。 林繁就算找人比试,也不会选这样的对手。 永宁侯那一家子,林繁寻秦沣过招,哪怕把秦沣打得三天站不直,秦家都不会多一句话,可若是与不是练家子的秦鸾动手,老侯爷可不管什么爵位高低、长辈晚辈的。 各种思绪绕了一圈,林芷对两人的来意越发好奇。 轻轻在林繁背上拍了下,林芷在桌边坐下,示意秦鸾也坐。 “这么晚了,是出了什么事?”林芷问。 秦鸾没有立刻答,抬眼看向林繁。 林繁坐下,眼中笑容收了,只余沉静与严肃:“我想问吴王与吴王妃的事。” 林芷的呼吸凝了凝。 这两个称呼,她太久不曾听过了,她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在林繁的口中听到。 她想问“为什么”,可她看着如此认真的林繁,问题被咽了下去。 能是为什么呢? 因为林繁都知道了。 稍稍定了定神,林芷道:“你比我想得要平静。” 二十年了,忽然知道自己并非父母亲生,怎么都该更起伏些。 林繁知道林芷的意思,道:“您还记得吗?庆元八年,父亲出征前,曾与您在书房对话,说皇太后起疑了,我那时在外头都听见了。” 林芷的眼中透了惊讶,意外之后,又觉情理之中。 “这样啊,”林芷扯了扯唇角,对林繁露出温和笑容,“难为你小心翼翼地追寻了十二年。” 一个半大孩子,带着身世的疑惑,不敢多问,想自己找答案,又不知道敌我未明下能向谁打听。 这条路很难。 也正是因为难,她们才守口如瓶。 现在,真相被掀开了一个角,她们不能、也不该再闭口不谈了。 “我带你们去见长公主,”林芷道,“那才是你嫡亲的姑母。” 夜露浓重。 平阳长公主刚刚歇下,就被林芷的到来打搅了。 身边都是信赖之人,长公主只让她们守在外头,便让林芷将林繁与秦鸾带到她面前。 长发披散,她用簪子随意一挽。 没有半点胭脂点缀,明艳之气少了,更多的,是凤眼顾盼间的英气。 能带领瑰卫打出一片天地的女子,靠的不是容貌,不是身份,而是她的豪情与胆识。 “你追寻多年,”长公主定定看着林繁,“是谁给了你答案。” 林繁直视长公主,道:“是永宁侯。” 长公主眉梢一扬,凤眼看向秦鸾。 秦鸾颔首:“祖父说,天时地利人和,他认为时机到了。先帝曾传遗诏与祖父……” 等听秦鸾讲完,长公主支着腮帮子,笑弯了眼。 “父皇可真是,”她摇了摇头,灯火在她眼中闪耀,除了笑意,似有隐隐泪光,“我又不傻……” 她知道父皇担心什么。 怕她拿着遗诏,抱着襁褓中的侄儿,联合赵临的近臣们,起兵逼赵隶退位。 可她真不会那么糊涂。 她不是没有见识过乱世残酷的闺中娇女,她知道生灵涂炭是什么样,也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她不会傻乎乎地,以为手握遗诏,有几位臣子相助,就能替皇兄报仇,替侄儿把所有的一切都拿回来。 如果那么做,才是辜负了父皇对她的培养。 深吸一口气,平阳长公主道:“永宁侯说了他知道的,那我就说说我知道的。” “那时父皇重病,皇兄与赵隶至泰山祈福,林宣把出事的消息传回来,让阿芷把嫂嫂藏起来。” 林宣在先帝爷跟前不曾说过的真话,与长公主和林芷是说了的。 赵临咽气前,悄悄告诉林宣,他坠马不是意外。 十八般武艺,赵临样样精通,对骑术更是格外擅长。 不管别人做得多么小心,赵临坠马那一刻,他就知道问题不在自己身上、而在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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