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捡了件还能看的鹅黄湘裙换上,总算脱掉他的衣服,不用紧绷着了。 她走出内室,只见外间的大方桌上摆放了许多小吃,鱼干儿、酥黄独、带骨鲍螺等等,估摸着街上卖的都见样买了一份。 余晚媱嘴角微抽了抽,还是走近坐下捡着合胃口的零嘴吃,她早上只用了碗白粥,这连日来也没吃上什么正经膳食,饱一餐饿一顿,这会子腹中饥肠辘辘,能吃自是多吃些。 腹中半饱,屋门被敲响,“夫人,陈大人派人送来六百两银子,大人说送过来给您,余家的引岸要不回来了,这是余家引岸折合成的钱两。” 余晚媱噌的起身,忙打开门,那小厮递上银票,“夫人请收好,大人让奴才知会您,等您明儿身子好些了,他带您回余家宅子看看,那头他已令陈大人解封了,该还的东西也都物归原主。” 余晚媱攥紧银票,胸腔里心跳快的她想忽视都难,他替余家出气了,他竟然会做这种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 —— 隔天余晚媱又休息了半日,黄昏时天不热,陆恒换上便服,带她走衙门后头去余家宅子。 这条道人比较少,陆恒不大认得路,余晚媱在前头引路,两人一前一后都默契的不做声,余晚媱是不想搭理他,陆恒则是话少,想跟她说笑,又担心她会抵触。 就这么走了有一截路,出了巷子,折到左侧,两人还没走多久,半道儿过来个老婆婆,背着竹篓,一把拉住陆恒道,“年轻人,我饿得慌,你能不能带我去前头巷子买碗馄饨?” 陆恒半愣,看她衣衫褴褛,只当她乞讨,“这钱你拿着。” 那老婆婆死死揪着他的衣裳,脸上快哭出来,“我自个有钱,只是前头不大认得路,只求你带我过去。” 陆恒看她可怜,往前瞧了瞧,那地儿不算远,他送这老婆婆过去也不打紧,正准备答应她。 余晚媱搁前边实在听不下去了,冲那老婆婆冷着脸道,“光天化日,拍花子③就敢出来骗人,信不信我叫人来抓你进大牢?” 作者有话说: ①养廉银:养廉银的来源来自地方火耗或税赋,因此视各地富庶与否,养廉银数额均有不同。 ②引银:预行提引商人交纳余息银两,这个钱是官员私下向盐商收的,朝廷并不知情。 ③拍花子:就是拐子。(这里说一下,这个拍花子是女主认知里的拐子,以前也有那种故意绑了有钱人家的少爷,要赎金的,这个过程需要好几人合作,先是老弱妇孺出来装可怜引人同情,然后带着被忽悠到的人到他们指定的地方去买东西,基本就出不来了,这个放到现代也有发生,有的小姐妹心善,路上碰见什么老人或者小姐姐过来找你拼车,她叫的车都是同伙,或者让你带她去指定的地方买吃的,进去就真的完蛋了,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么么么!!!来迟了!早点睡!
第65章 那老婆婆面生畏怯, 眼珠子转的飞快,还欲跟陆恒装可怜。 陆恒刹那愕然。 余晚媱脸色发黑,一把将他拽到身后, 蹲地上拣一颗石子朝老婆婆扔去,砸到她肩头, 凶神恶煞道,“你莫不是以为我在吓唬你?赶紧走!不然打你!” 老婆婆先前看她柔柔弱弱, 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眼下瞧她凶狠泼辣, 也发怵。 余晚媱作势撸袖子, 她一转头跑的飞快,哪有半点老人家的衰弱,看的陆恒乍舌,她的手腕细白纤瘦, 哪里能打的动人,她自来温柔, 说话声都不大,即使和他有怨怼,也没见过她这么凶,在他的印象里,无论她表现的如何拧巴,她一直是娇滴滴的,这跟她本身气韵分不开。 陆恒有点想笑, 但看她神情严肃,又觉得笑了, 会让她生气。 余晚媱放下袖子, 慢吞吞往前走, 走两步下意识回头看他,发觉他跟着,才又扭过脸。 “你是担心我吗?”身后男人用很低很低的嗓音问她。 余晚媱面色不好,不愿跟他多言,走的很快,直到一间陈旧宅院,那屋檐上结了蛛丝,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余家的那些仆役都没了影,这么个破落院子,跟京里的高宅大院属实没法比。 余晚媱推开那扇门,跨进门里,过了前堂,入二门是一间不大屋舍,这是余忠旺住的主卧,再往后就是她跟余雪晨的小院子,地上的青石许是很久没人行走,已长满了青苔,容易打滑。 陆恒看她只抬头看四周,脚下不顾,果然没一会她的脚一滑,他伸手扶住人,她却不领情的挥开他的手,上到台阶,转身和他平视,“我为什么要担心你?” 陆恒五指握紧。 “担心你没脑子被拍花子骗卖了?你少自作多情,”余晚媱刺他,提着裙子上到屋廊,再回头,他果然垂着脸,看起来很落寞,她扭过身,想推门进屋。 “这里不适合住人,你随我回衙门吧,”陆恒叫住她。 余晚媱仰头看着上面屋梁一层厚厚的灰,确实不适合住人。 陆恒温声道,“便是跟我置气,也不应当拿自己的安全不当回事。” 余晚媱还是将门推开,里边儿摆设依旧是她离开家门时的样子,只是有些器具早被那些官差打碎了,地上原本很乱,应是有人提前收拾过,窗边的木花盆空着,她以前种的兰花,也没了。 这里真的不能住人了。 “我并非瞧不起这居处,我的一举一动这些地方官都盯着,先前你被我救回衙门,尚且有侍卫护佑,你住在这里,若有事,我对不起傅老夫人,”陆恒解释道。 余晚媱收回脚步,回过头看着他,柔柔笑道,“回吧。” 陆恒一颗心定住,任她如来时般走到身前,她的背影颓唐,这个屋宅承载着她所有的年少时光,即使现今收回来了,也是物是人非。 他们再折回衙门,小厮告诉陆恒,陈二太爷的嫡长子陈宣递来请柬,特设了酒席邀他和胡镶入府,胡镶已经先去了。 圣人南巡住在这江南陈家,这陈家得享荣恩,寻常官员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陆恒自是不能推脱。 他进陈府迟了些,但以陈肃为首的地方盐官都候在门口,将他迎进门,江南陈家他没来过,但是燕京陈家他却去过,人人都说,燕京陈家是靠着泼天富贵才在京里站稳了脚跟,但在他看来,燕京陈家的奢靡和一般贵族人家没什么区别,可这江南陈家便不同了,光这座府宅便能与陆家媲美,陆家是世袭的侯府,府宅在京里虽比不得英国公府,但也称得上是宏大,若不然也不可能容纳那么多族老住下。 他进了陈府后,由人引路,一路见园林假山,雕梁画栋,比燕京陈家更有派头,他们到了正堂,那里摆了两桌席面,陈宣自旁边夹道迎胡镶出来,两人笑容满面,也不知私底下说了些什么。 陆恒收回目光,坐到上首,胡镶也跟着入座,其余人才敢坐下。 陈肃率先朝陆恒敬酒,“下官敬大人一杯薄酒。” 陆恒扯着唇呷了口酒,目光巡视一周,问他,“你们盐课司新上任的大使是谁?” 陈肃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还没来得及选新大使,如今只盐课司的攒典暂担职责。” 陆恒微笑,“让他明个把税课账簿送过来,本官要查看。” 税课账簿记录着各年灶课①并着分发给各盐商的盐引。 陈肃犹疑,转向胡镶,“这事儿……” 胡镶摇摇手,“陆大人来催捐输,看个盐课账簿,走的正常道儿,犯不着问我。” 陈肃笑呵呵,“自然的,自然的,陆大人想看什么都可。” 陆恒咕了口酒。 陈宣过来给他敬酒,陈家人天生一张笑脸,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恒也回他一个。 脑子里回忆着韩云生临走时向他透露的话,十五年前的那场刺杀是皇后主使,幽冥阁遭锦衣卫血洗,若这话是真的,锦衣卫大约已不再是圣人的亲兵,而是皇后手中的刀,她想杀谁,谁还能逃的掉? 陈家在这当中又起到什么作用? 满桌子人轮流给陆恒敬酒,陆恒来而不拒,喝的醺醉时,胡镶被人扶走。 陈宣调笑道,“陆大人看着也喝多了,还不赶紧送大人去客房醒醒酒。” 一小厮上前,陆恒捏着眉心,搭着那小厮的手背离开席上,这酒席就差不多散了。 陆恒躺到客房的榻上,鼻息间嗅到一股香,燥热席卷而来,他朝外叫人,片晌屋门打开,一人扭着水蛇腰入内,妖妖娆娆的走到榻前,脂粉味冲鼻,她想摸他的脸,他趁着神识还有一丝清明,斥道,“现在滚出去,本官饶你一条命。” 那女人娇笑,“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假正经呢,不如让奴家服侍您,奴家不求名分,只求大人愉悦。” 她张开细长手指,欲褪他的衣衫,那手指犹如毒蛇信子,似要将他拆吃入腹。 陆恒呼一口浊气,骤然伸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那女人不防他真有力气,被他掐的栽到地上,尖叫了声救命。 外头却没人再进来,正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陆恒从榻上没事人一样下地,手一松放掉她,道,“滚。” 那女人趴在地上猛咳,当即爬起身逃也似的跑了。 陆恒克制着满身火气,慢慢走出客房,躲在暗处的陈肃差点气吐血。 —— 用过晚膳后,余晚媱在屋廊下坐了会,江都比燕京要闲然,即使这里是官府衙门,往上也是满天星,耳边可听见虫鸣,这些在京里是听不到的,她仰望着星空,心里数着日子,七月十七了,再有一个月零七天,就到了岁岁周岁,她这个做母亲的恐怕赶不及。 她轻叹一声,起身回屋去睡了,躺下后渐入梦,隔扇门突的被拉开,这种门本身没有栓,余晚媱只能用木凳挡一点,可真要有人进来,也是挡不住的。 她迅速穿好外裳,一回身见陆恒摇摇晃晃进来,满身酒气,屋里没灯,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将好印着他的眼眸,那眼神如狼似虎,盯着她像猛兽盯住猎物,只差扑上前将她撕裂吞吃。 果然故态萌发,之前的温文尔雅都是装出来的,喝了几杯酒就原形毕露。 她抖着手拔下发里的簪子,想着他要敢过来,索性给他两下,让他知道自己已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他欺辱的女人,她有家人,她还有岁岁,他再也别想将她关回那间院子! 对面男人眼睛里的光亮忽闪忽暗,若这屋里有灯,她一定能看到满眼血丝,就在她以为他会近前时,他忽而转过身,步子混乱的冲出房门。 余晚媱心下一松,手里的簪子没握紧掉到地上,她跌坐回榻,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可不及片刻,他又跑进来,余晚媱吓得往榻上退去,抱紧自己冲他道,“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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