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嘴唇也微微地抖着,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说道:“外面都把你的事传成那样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还是……” 姜宝鸾心里一惊,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逼近姜静徽,目光凌厉起来:“是你在外面散布那些谣言的?” 姜静徽被她吓得往后一退,整个人的肩背都明显瑟缩起来。 “不是谢家,是你是不是?” 姜静徽又继续往后退了两步。 即便她知道姜宝鸾已几乎等同于被废,她面对姜宝鸾,还是情不自禁会势弱。 一面想着即使姜宝鸾如此不堪,容殊明还是愿意和她在一起,一面又恨自己的没用,姜静徽心里冒出一股绝望。 她和姜宝鸾差不多的年纪,也是同为公主,可是一向就是以姜宝鸾为尊,她自小就知道二人的差别,也从来没有多想过什么,只一味做好自己的就是,不如姜宝鸾讨喜受宠,就少往别人跟前凑,怎么过不是过呢? 可是后来容殊明救走她,她就是喜欢上他了而已啊! 如果姜宝鸾明白什么是身为女子的操守,她就不该再出现。 只要姜宝鸾没有回来,她早就已经和容殊明在一起了。 姜宝鸾这次确实是救了容殊明,可若是换成她,她没有姜宝鸾那么厉害,或许无能为力,却可以陪着容殊明一起赴死,留下一段佳话。 姜静徽心一横,咬咬牙道:“是,就是我,可是那些话冤枉你了吗?你就是不要脸,都已经给了谢珩了,在他身边留不住就又回来找容殊明,你就是水性杨花!”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姜宝鸾并没有非常生气,只是目光更加冰冷。 姜宝鸾重新又在绣架前坐下。 早先听到那些话,她也不是没气过没恨过,但眼下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难道把姜静徽按着打一顿吗? 若换了以前,她或许会这么做。 可是大魏都已经走向末路了,姜静徽又能再有几天舒服日子呢?她便是拘泥于自己的小情小爱,也只这几日了。 只是当时怀疑错了人,冤枉了谢珩罢了。 姜宝鸾叹了口气,说:“静徽,缘分的事强求不来。” 于姜静徽是,于她亦是。 这嫁衣本来就是绣不成的。 姜静徽就这样怔怔地在原地站了许久。 姜宝鸾把绣架上的红布拆下来,叠好放在一边,对姜静徽说道:“晚了,回芳仪宫去吧,今日是皇后娘娘五七,若是睡不着便为她念一卷经书,也是为自己积福。” 譬如姜宝鸾自己,怕就是前十几年把这辈子的福享尽了。 闻言,姜静徽木然地转过身去,走了几步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姐姐,我知道咱们家已经不成了,你不能嫁给容殊明,你会害死他的。” 姜宝鸾闭上双眼:“回去睡吧,静徽。” 姜静徽的脚步声慢慢远了,再也听不见,一时却也不见有宫人进来,怕都是忖度着她应付姜静徽心情不好,让她自个儿先静一静。 姜静徽最后说的那句话,她怎么可能不懂呢? 大魏颠覆之后,能坐上这皇位的如今看来也只有那一人而已。 到时候江山易主,就是谢家的天下了。 若是谢珩得知她已经和容殊明做了夫妻,怎么对待她她不怕,但是她怕连累容殊明。 她不能害了容殊明。 当日对着姜昀谢恩,不过是想气气他而已。 姜宝鸾举起烛台,毫不留恋地点燃了那块已经被姜静徽烧过的红布。 锦绣燃成灰烬,轻飘飘有些跌落在地,有些随风散去。 她本来也没想绣出一件嫁衣,只是可惜她终究没在这块红布上绣出一朵完整的花来。 * 楚国公府,退思堂。 谢珩微微蹙着眉,正在灯下写一封书信。 他的右手缠着白布,正搁放在桌案边沿上,而执笔的却是左手,谢珩幼时也曾刻意练过用左手书写,可左手到底不常用,乍然用起来生疏得很,写字尤其别扭艰难,字迹生涩稚嫩,便是十岁的孩童也比此时谢珩的字迹要好。 这封书信是他将要让人先行送去给正在行军途中的谢道昇的,劝他不可太过冒进,越是得势便越要徐徐图之。 此次谢珩在回范阳的途中时,谢道昇就已起了事,两边相互错过,谢珩的手又不能再耽误,便先行带着谢谨成先回了范阳安顿,谢道昇身边跟着的是谢琮。 谢道昇筹谋多年终于等到这一日,只打发人来问了一回谢珩手伤如何,其余并不多关心,反倒能听得进去谢琮的话,一路势如破竹,势必要尽早夺下京城。 若是谢珩在谢道昇身边,定不会让他如此冒进。叛军中虽有他安排的人,但也只能多探听一些情报,并不是真正的领头决策之人,叛军虽打着拥立谢道昇的旗号,但难免也有其他的心思,谢道昇隐忍多年,若此时表现得太过心急,反而有碍名声,既然已经走到这步,便要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天下尽在囊中,何必急于一时。 就算谢道昇再怎么日夜兼程,终归是比不过已在襄州的叛军来得快的,不如便先让他们到达京城,若叛军仍迎谢道昇为帝便最好,若不是再行谋划也来得及。 谢道昇一向器重谢珩这个嫡长子,但眼下就算谢珩自己也咬不准,谢道昇到底会不会听他所说,毕竟谢琮所言,实在却是谢道昇心中所想,投其所好。 他写完信之后把信封好,叫来曹宽,让他叫人尽早送到谢道昇手中去。 曹宽当即就叫了人去送信,转头又与谢珩禀报,然后犹豫了片刻,才说:“听说定国长公主就要被废了。” 谢珩应了一声,没有所说什么,只是依旧用左手拿起笔,细细临摹着自己从前的字迹。 曹宽捏了一把冷汗,又说:“陛下说要把定国长公主嫁给容殊明,让他们两个做一对庶人。” 手中笔锋一斜,谢珩正写的这个字写得尤其难看,又溅出去几滴极细极小的墨点,仿佛孩童在乱涂乱画。 他放下笔,淡淡问道:“什么时候?” “这倒还没说起,听说太后死活不让皇帝废了长公主,这便先僵持下来了。”曹宽马上说,“世子不必心急,宫里哪还有闲心办那些事,眼见着叛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谢珩紧紧皱起眉,看了曹宽一眼,曹宽这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 定国长公主和谢珩的事纠缠不清,便是那般可以预料的险境之下也不肯跟着谢珩回范阳,谢珩还废了一只手,可见二人之间关系实在不是旁人能窥探一二的,他一个谢珩手下的侍从,哪有胆子说谢珩是心急了。 不过好在谢珩也没有责怪他什么。 谢珩重新低下头,把写废了的那张纸团成团,随意扔在了地上,又惊得一旁的曹宽惴惴不安,不知该不该去捡起来扔掉,谢珩做事一向有章法,便是不要的纸也是自己先行规整好,再让人来处理。 作者有话说: 这一段马上就要收尾了,真是写得我头风都犯了,头疼……
第52章 笔尖饱蘸着漆黑的墨汁, 谢珩想再提起笔,却忽然使不上力气,这才记起来自己的右手不能用,这几日还不习惯, 总是忘了这件事。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靠坐在了椅背上。 方才有那么一瞬, 曹宽确实说中了他的心意, 若是没说中, 他便会纹丝不动,丝毫不放在心上。 容殊明是被他从叛军中救回来了,虽成了庶民,姜昀却到底没再要他的命, 容殊明也根本不介意姜宝鸾以前的事,哪怕姜宝鸾是公主也好,庶人也好,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可是谢珩最怕的就是这顺理成章。 他怕他再回到京城时, 姜宝鸾却已经成为了容殊明的妻子。 若是如此, 还不如当时分别时就直接把她绑来,好过她成为别人妻子之后再去抢。 三年前她逃跑, 一辈子不见面也就罢了, 但如今见着了, 他便怎么都不会让她轻易再逃开了。 他知道她厌恶他, 可就算他要弥补,也要她先回到他身边, 哪怕她恨他。 便这般想着, 旋即谢珩又灵台澄澈起来, 笑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 心绪纷杂,反而不能明悟。 姜宝鸾怎么可能嫁给容殊明呢? 她那样机敏狡黠,不会不知道此时嫁给容殊明,无异于是要害死容殊明。 因为他一定会杀了容殊明的。 她好不容易才让他从叛军那里救回来的人,怎么舍得让容殊明被自己害了。 姜宝鸾永不会那样做。 她根本不会嫁给容殊明。 谢珩心上压着的那块石头,忽然便如一团云雾一般烟消云散。 他对曹宽道:“我明日一早便出发去找父亲,你安排几个心腹一同跟着,不需要很多人。” 他给谢道昇的信件虽连夜送去了吧但到底不放心,特别是有谢琮在旁挑唆,还有一事便是姜宝鸾,到时京城必定混乱,他要趁早找到她才行,远在范阳太过束手束脚。 曹宽刚刚应下,外头却传来一阵声音,是李夫人来了。 谢珩与曹宽在退思堂里面说话并不避着人,方才那句话李夫人亦有些听见了,只是并不很分明,上来便问:“你要找你父亲去?” 这事早晚要和李夫人说的,谢珩也没打算瞒她,于是只稍稍点了点头。 李夫人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一时又看见了他那只右手,哭得泣不成声:“听母亲一句话,手已经成了这样了,如何再去那战场之上搏命,万一有个什么,你父亲有那许多儿子,可母亲只有你一个,你让母亲怎么活?” 当时谢珩回来,李夫人一看见他那只手便晕了过去,原本竟是说整只手都保不住,还是府上请着的一位名医接骨施针之后才勉强保下的,只是行动间到底不能如从前那般顺畅,莫说是舞刀弄枪,就算提笔也是勉强。 谢珩听了李夫人的话,虽不耐烦回答,却到底是母亲,只能道:“母亲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父亲那边只有谢琮,我不能放心。” “你连字都写不了了,怎么还能提起剑?”李夫人说,“母亲同温姨娘争了半辈子,眼下也因为你冷了心肠了,他们要如何便随他们去,反正也少不了我们的,母亲只要你平平安安,这就足够了。” “何至于此,左手也不是不能用,”谢珩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和李夫人说道,“母亲以为就算眼下我避开,就能避得了一辈子吗?怕是用不了多少日子,就是我们的死期了。” 谢道昇是借着谢珩被下狱与手伤的理由反的,作为一个父亲来说他未必有多心疼,甚至随即而来的喜悦会冲淡对儿子的担心。 谢道昇大业既成,而对谢珩来说,他面对的将会是一条比从前更难的路。 今日谢道昇由他手伤得利,他日就会因手伤而将他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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