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张邯茵回过神,想着也没事做,起身应了声。 出了如兰厅,日光偏西,不胜午时那般烈。到东苑还有些距离,云依走在前头,开口问张邯茵:“长川阁,可还住得惯?” 张邯茵听见云依问,便抬头去看,回了句:“住得惯。”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云依放慢脚步与她并肩。 “五月十三。”张邯茵再看到云依的这张脸,与初见时不同。 那晚的灯火昏黄,朦胧中,她也只是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张脸。如今再看云依的脸,愈渐清晰,她觉得云依当是德容两全。 一路行去,张邯茵跟着刚进了东苑,云依便开口说起:“东边是我住的倦春芳,西边是红豆小院这么多年一直空着。” 东苑不大,往前再走,到了倦春芳的门口。平华推了门,花瓣顺着门缝流淌出来。 张邯茵抬头去看,倦春芳的梨花开遍,风吹花落,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梨花香。角落里,还有一树孤独的海棠,不胜梨芳。像是被遗忘。 “夫人,张姨娘。”平英从院里走来,引了她们入内。 云依笑着吩咐起平英:“去沏茶。”平英与平华得了令,退下准备去了。 云依站在院子里,一身牙白色衣裙,和着纤细的身躯裹在风中,梨花攀上了她的肩胛。她伸手去折了枝头垂落的梨花。 张邯茵就站在云依的身后,不声不响。 云依转身,欲将梨花簪上她的发,却又觉得冒犯。所以,只是将梨花赠给了张邯茵:“送你,跟你的梨花钗很配。” 张邯茵接过那枝梨花,说道:“夫人这儿的梨花开的真好。” 云依微微笑着,梨花纷扬在她的脸庞。 “年年开的这样好,却没人来赏。你若喜欢可常来,如此,也不枉它花开一世了。”云依负手望去,把落寞都抛进了风中。 说着平英从前屋走来,唤了声:“夫人。” 云依转头请张邯茵坐在了廊下。 春风拂面,小案烹茶。张邯茵将云依折下的那枝梨花搁在桌角,不想又抖落了几瓣在廊上。 “尝尝。”云依将茶壶拿起,为张邯茵斟上。 “好香的茉莉花。”张邯茵举盏赞叹。茉莉花芬芳,让她忍不住的尝,“里头是搁了蜜?好甜。” 云依笑着说:“我平日不爱喝茶,也只能喝些茉莉花。加些蜜在里头倒是别有滋味。” 她二人相视一笑,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不言,廊外飞舞的梨花,镌刻着春的模样。 幽禽底事倦春芳,相与栖迟宿野棠。张邯茵望向院落,想到写诗的张玉娘结局可悲,那这倦春芳里困着的云依呢?结局可会圆满... “邺城远吗?”云依望着张邯茵。 张邯茵的眼神不曾躲避,答道:“远。千余里之遥。” “好远。”云依眼神变得黯淡。 她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自此便身子羸弱,云忠君爱女,向来不准她出门。所以邺城对于云依来说,就像九天星斗一样,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突然沉默的氛围,并没有显得太过尴尬。 张邯茵坐在案前,周下静谧,只有风拂过万物发出的合响,看着沸腾茶炉升起的烟雾,她发起了呆。 云依侧过身,屈膝靠在了门前。凝望着眼前的庭院,她开口问:“你觉不觉得咱们这将军府,太安静了。” 张邯茵看向云依,想起那段豫王府晦暗的岁月。她常常在赋园的木亭下枯坐至天明。而这将军府,若不是今日云依热情办宴,平日里也如一潭死水般寂静。偌大的将军府,每个人就像是借居在此的客。哪怕徐获也是一样。 “嗯。”张邯茵点头表示认同。 “或许,是欠缺新生。才会显得这么冷清吧。”云依突然这么讲,张邯茵一时不知这话该如何接。 只见,云依话锋直转,似开玩笑般:“若将来是你能给将军诞下一儿半女,就好了——” “我,我吗?”此话一出,张邯茵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云依点头,张邯茵可是她见徐获,破天荒头一个亲自带回来的人。自然觉得她与西苑,那几个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理由,塞进来的人要强上许多。更何况,徐获夜宿长川阁的事,早就在府中传开了。 张邯茵见状,心里立刻想出了,一千个辩解的理由。可在开口时,她抬头挺直了身子,却只说出一句:“妾尽力。”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随便聊聊,你别紧张。这种事不急,随缘就好。”云依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张邯茵赶忙回了句:“妾不急!不急!” 旁边憋笑的姬红绫,早已憋出了内伤。只能假装咳嗽两声,来舒缓。张邯茵回头撇了眼她,那眼神就好像是说:“别装了,我知道你笑了。” 眼见昼更夜替之间,将军府的灯火燃起。张邯茵看天色渐晚,起身道别:“今日叨扰了,妾该回了。” “路上慢些。”云依起身相送时,不忘将摘下的梨花递给她。 张邯茵告别云依,带着姬红绫出了倦春芳,却没回长川阁。而在将军府里兜兜转转,姬红绫不问就只是跟着她。 终于,她在游廊的小池边停下。 张邯茵走去,将手中梨花搁下,顺势坐在小池边的巨石上。捡起脚边的石子,用力的投向池塘,激起阵阵涟漪。 姬红绫靠在一旁的石上,想起方才的事,明目张胆的笑起来。 “不许笑!”张邯茵大声呵斥,却还是挡不住姬红绫的笑。 她弯着腰,两只胳膊肘抵在腿上,托起腮委屈巴巴说道:“红绫,你说——我真的会给徐获当一辈子的妾吗?还要再给他生个孩子?” 虽说徐获是救了她,她也很是感激。可怎么想,张邯茵都觉得不太对。至少,不能像现在这么糊里糊涂。 “跟将军过一辈子不好吗?”姬红绫听了她的话,望着小池上的波澜。 张邯茵撇了撇嘴,回道:“不好...吧。” “谁要给我生孩子。”身后忽然传来徐获的声音。张邯茵心下一惊,她觉得徐获肯定跟自己犯冲,偏每次的窘态,都会被他碰上。 在长川阁整整等了半个多时辰的徐获,刚从西苑出来,就在小池边碰上张邯茵。徐获俯身靠近,在她耳畔轻轻问了声:“你吗?” 张邯茵的脸开始发烫,心想着完了,本来那晚的事尚能说得过去。这下生孩子的事更说不清了。 她求助于一旁的姬红绫,可却被徐获抢了先:“红绫,你先回去。” “将军?这是...”姬红绫相问,可他并没有答。姬红绫也没有办法,“属下告退。” “别走啊,我也要回去。”张邯茵拽住了姬红绫的袖口。徐获抓起她拉着姬红绫的那只手,看着她说道:“你跟我走。” 张邯茵被他紧紧的牵着,挣脱不开,只能大声质问:“你要带我去哪?” 徐获没回头,在前说了句:“生孩子去。\" 这话一出,可把张邯茵吓得不轻。顺势就把另一只手,抓上了徐获的手臂,吓唬起徐获来:“徐获!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 徐获依旧不松手,竟有些得意:“张邯茵。你别忘了,你在哪,你现在又是谁?” 这是哪?徐获的将军府。她又是谁?徐获的小妾。他做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想到这张邯茵欲哭无泪,悲伤着自己将要失去的清白身。 “我错了,徐大将军。一定是你听错了,饶了我吧!你府里美人那么多,就别祸祸我了...”到了这般,她才想起服软。 可徐获只回了句:“晚了。”便不再去理会,身后那喋喋不休的张邯茵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碑来啦~ 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云依的住处和文章名一样。 以下引用我给读者的回复:这个名字我想表达的是一种归属感。倦春芳其实并不是专属于云依,倦春芳属于的是将军府的主母,徐获的妻子。所以来去这里的人,无论怎样流转,倦春芳的故事一直在继续。缘聚缘散,一定会有人真的适合这里。 文中“幽禽底事倦春芳,相与栖迟宿野棠。”出自宋代张玉娘《海棠宿鸟·幽禽底事倦春芳》
第14章 妾书 园子里的光线昏暗,婆娑的树影斑驳着,张邯茵跟不上徐获急促的脚步。 灯火通明的昆山筑就在不远处。张邯茵强拽着徐获停下不动,徐获回头去看,她那满脸的不情愿。 “怎么不走了?”徐获停下问道。 “我累了!走不动了。”张邯茵耍起了赖,想要拖延时间,伺机逃跑。却没想被徐获一把横抱起来,还没等她缓过神,徐获就已经大步迈进了昆山筑。 进到屋里头里,徐获把张邯茵轻轻搁在了案前的那把圈椅上。他双手撑在扶手两边,挡住了她张邯茵的去处。就这么徐获慢慢俯下身,一句话也不说,只盯着她看。 躲无可躲的张邯茵,脸红到了脖子根。无奈只能将头侧了过去,她想着自己今夜怕是羊落虎口,在劫难逃了。 半晌,空气都好像是凝固了。周遭很静,静的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行了,我认栽。”她忍不下去了,反正也逃不掉,干脆放弃挣扎,来个痛快,遂了徐获的愿。 可徐获不解的看着她。张邯茵接着开口:“就在这吗?总要到床上去吧!”她说话的声音很大,一字一句被徐获听得清清楚楚。 徐获直起身,不再挡在张邯茵面前,而是抱着手臂半靠在了案边。 他望着张邯茵,笑出了声:“床上?张姨娘在想些什么?”那晚他没有趁人之危,今日又怎么会呢? 张邯茵被徐获耍了,气呼呼的坐起身来,大呼:“骗子!” “骗你什么?生孩子?”听了这话,张邯茵的脸又红了几分。她往椅背上一靠,不再看徐获。 徐获从桌子上拿起个木匣,说道:“生孩子的事回头再说。” “谁跟你生...”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徐获拉去庭后的莲池边。 刚坐了下,就着昏黄的烛火,徐获打开木匣。张邯茵瞧去,里面搁着的是几张,叠起来的厚厚纸张。 “这是什么?”张邯茵发问。 “卖身契。” 徐获想起张邯茵刚才那副样子,就忍不住逗她。 张邯茵听了这话,将头偏向一边,“那你别给我,我可不签。” 徐获不再接腔,而是将木匣打开递到她面前,说道:“这件事,你想好了,再回答。” “什么?”张邯茵接过匣子,展开来,一张假户籍,三四张房契,七八张地契。她伸手在匣子的最下头掏出来一个信封,打开后,清清楚楚看见“纳妾文书”几个字。 拿着纳妾书,张邯茵沉默了。 小池里的荷花还没开,波光粼粼的水面乘着温柔的月。徐获凝望着池水,问了句:“你会留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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