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 江婳陡然睁开眼,看向玄色身影。裴玄卿黑瞳边的眼白变得血红,双拳紧握,饶是轻功盖世,也快不过刀进一寸。 他的嗓音又沉又冷,翻涌着晦涩的深情:“我如何相信,你届时真的会放了她?” “你不信,也没法子。”周世仁刻意转动刀尖,在江婳颈间划开一道小口:“看见了吗?绝对能一刀毙命!” 微末的疼痛让江婳闭起眼,抽了口冷气。自己害他失去一切,真能脱身,他哪里会放过自己……可现在抵抗,也是一死,怎么办…… 裴玄卿缓缓走近,直到被喝止的地方,他凝眸,一字一句:“让我来换她,监察司指挥使,于皇上而言,这份筹码比她重。” 周世仁哑着嗓子狂笑不止,嘴里骂骂咧咧着真当他傻不成!谁能挟持住厄命阎王,从这儿走到宫门口,他倒磕三个响头。 裴玄卿缄默着,取下挂着太医院旗帆的竹竿,扯掉帆布。被烈日烤得干枯的竹子在他手中被折成两半,他握着碎竹,解下玄衣上的皮甲:“我自刺双腕,这样,能安心了?” 江婳眼眸倏地睁大了,杏眼很快湿润了起来。周世仁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握着刀的手微微发抖。他竟肯做到这个地步……传说中冷面无情、手里过了上千条人命的指挥使,能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 不、不行,她害得周世仁身败名裂,就算裴玄卿肯自损,姓周的也未必肯放过她。恐怕,又是白白牺牲。 两截竹子眼看着就要赐下,江婳顿时想到些什么,放声大呵:“住手!裴玄卿,你敢毁了双手,就算我得救了,也要打断你两条腿,让你再也没法走路!” 裴玄卿怔了不过片刻,起先以为她是心疼自己的缘故,还笑着冲她摇摇头。可对视时,江婳眼珠子咕噜噜地打转,一会儿垂眼往下看,一会儿朝侧边倾斜。 二人心意相通,他瞬间便明白了江婳的意思,只是心有顾虑,也不忍下手。她又嚷嚷着,脚下险些蹦了起来,连累皮肤被利刃戳破。 “姓裴的,别打量我下手知道轻重,还能治好。你的手若不能恢复,我就往要紧处打,叫你成了个没手没脚的废人,再扔到大街上自生自灭!” 同为男人,周世仁倒替裴玄卿不值起来,一时晃神,皱着眉道:“你这女子怎地如此恶毒,他为你自损,你还要他自生自灭,真是不可理喻。” “呵,是啊,我怎么没看出她这般恶毒呢?”裴玄卿微微歪着头,细长的指节转动,碎竹在指尖迅速画出好看的圆。他凤眸微狭,嗔怪道:“坏女人,既然救了你也没好下场,那我先打断你的腿吧。” 话毕,竹节立刻停止转动。裴玄卿回身转了一圈,双手迅捷地向前掷出,竹节顺势而飞。 “啊——” 尖头刺入江婳腿侧,她瞬间失去支撑力,身子不自主地下落,面泛痛楚。 周世仁是个文弱大夫,本想拿她当挡箭牌,可她再没法走路的情形下,自己哪有力气只手拖着人,只手持刀。 就在江婳倒地,刀尖稍稍远离几分的瞬间,藏在裴玄卿手中最后一节碎竹飞出,精准地落在周世仁手腕上。 薄薄的皮肉立刻被刺破,竹尖深入骨髓,他右手立刻发了麻,尖刀无力地滑落。裴玄卿顷刻闪身到跟前,飞起一脚将他踹到墙上,再像滩软骨蛆似的滑下,身后蹭掉了老大一块墙皮。 他吩咐宫人拿下周世仁,抱起江婳冲进内室,额头急出了一层细汗,大喊着:“太医呢,这儿有伤患没看到吗!” 江婳半咬着嘴唇,哼声:“我自己就是大夫……让他们送药,不许进来。” 关心则乱,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弄伤了她,一时忘了女子不便露出大腿。 半炷香后,麻沸散才完全起效,江婳趁着药力,以镊子取净伤口上的碎屑。如今不怎么疼,她突然想起在崖下时,生生给裴玄卿取倒刺。那时,她还故意使坏,手下力道重了些。 有情人,连罪都要遭同一样呢。 忽地,她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强撑着咧起嘴角:“别担心,我不疼了,真的。还好裴大人明白我的意思,你不必自责。用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做得很对。” “你还有心思安慰我……”裴玄卿虽然知道自己下手不重、伤口不深,江婳腿上全然无力也是装给歹人看的。可毕竟破了皮肉,还是心存愧疚。包扎伤口他帮不上忙,只能拿着一柄不知从哪捡来的扇子,小心替她扇着风。 江婳余光扫到上头的凤鸣牡丹,顿时起了火,娇哼道:“你拿安阳的扇子干嘛?扔出去!” 裴玄卿眉梢一抽搐,像摸到了什么极晦气的物件似的,连忙脱手,还踢飞出门槛,嫌恶地拿起消毒所用的酒擦擦手,温声道:“审案终要落到监察司手上,有我在,他活不成的。” 活不成?可爹爹毒害太后一事还没翻案呢!他没了,便是死无对证。 江婳忙摇头:“不行,你必须保住他的性命。我、我不是菩萨心肠,留下他还有用。裴大人,拜托了。” 他不理解,皇上要保此人,或是仰赖医术的缘故。可江婳跟他是死敌,还险些丧命,却要保他,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见她已缠好绷带,裴玄卿凑近身子,轻吮在她有些干涸失血色的唇上:“你若要杀他,我违了皇命也会尽力;可要保他,却好办。只是……你不打算同我交代什么?” 江婳红着脸,捏起拳头轻锤在他肩上,悄声道:“回去再说,隔墙有耳!” 腿上有伤,她便命人搬了个高度合适的台子,替另一只雌犬完成接生。盛京虽富裕,可穷人家的娘子难产、也未必有钱请大夫,更遑论看门的狗。几位太医见她忙碌的样子,也没好意思看戏,纷纷上前搭手。即便在剖的技艺上不如江婳,也能帮着清理刚出生的幼犬。 末了,她踮起脚尖,准备忍着疼下床,却觉得身下一轻,就与床褥分离开来。裴玄卿将她搂进怀中,任她怎么求着放下,也不撒手,只宽慰道:“我悖逆惯了,哪有要你替我守规矩的道理,管那些宫规体统作甚?” 才踏出门,怀中娇娘便往里边侧了侧脸,伸手挡在眼前。裴玄卿会意,左右顾盼,看中了太医院遮泉口的黑布伞,大步走到吓得蹲着的小药童跟前,俯视着他:“借用一下,行不行?” 小药童只记得师父交代过,泉口不能受烈日晒,哭着后缩了些:“不行……会挨师父骂的。” 江婳发缝间的头皮晒得发红,裴玄卿没多少耐心,冷下脸:“你师父是哪个?” 小药童朝人堆里看去,师父正在疯狂朝自己摇头眨眼,他还是半带疑惑地慢慢抬起手指。没完全指平呢,一个老太医便站出来,迅速拔下伞柄递出,还剜了徒弟一眼,斥责道:“伤者哪能曝晒,不懂变通!去,拿个什么匣子先用着。” 这伞柄的根部在泉里插久了,触手生凉。江婳默默将手捂冰,再贴到脸上,畅快极了,舒适地吐了口气。 有一个打不过、惹不起、躲不开、不讲道理,还不怕皇帝的官爷撑腰,真不赖!
第22章 真假神医(5) 周世仁一事,既非贪官污吏、也非通敌国奸,便没有移交监察司,而是按照皇上旨意押进了大理寺。 如此,江婳便稍稍宽了心。没落到裴玄卿手上,证明皇上如她想的那样,意图保下周世仁。 亦如她想的……二人之间有些密不可分的缘由。 登基八年,皇上几乎都在致力于推翻太后立的政法。 去太医院比试时,江婳曾偷偷溜进内室,翻过皇上脉案,单论身体状况,虽因殚精竭虑而比同龄人衰老,却没有生过重病。 那么,力保一个太医,就尤为可疑了。 “想什么呢?” 素手探上发髻,裴玄卿将窗口飘落的绿叶取下,食指轻轻刮过玲珑鼻尖:“他的家产已系数清查,我请示过皇上,本金与利息合该归你所有,得去一趟户部完成转让。” 说着,他欺身将双手环过来,欲抱她上马车。江婳按下,一脸严肃:“我想,有必要对太后进行验尸。” 裴玄卿的手僵在空中,他怀疑自己在幻听,睁圆了眼问:“你再说一次?” “我需要验太后的尸——” “咯吱”一声,他仰倒似的退坐到旁边椅子上,凳脚都滑出了几步。裴玄卿捂着额头,面犯难色:“莫说是验尸,便连每年祭拜,也只有皇家宗室能接近地宫、且不得靠近……” 江婳忽地站起身,软着身子扑进他怀里,央求道:“我知道这很难,可我怀疑当初太后突然身死,是周世仁帮着皇上……唔!” 裴玄卿捂上她的嘴,嘘声后,静听周围有无脚步声。又起身关好门窗,才回屋来在她脸上拧了一把:“这话若让人听见、传了出去,我决计保不住你的!” “抱歉,下次注意。”江婳拍开他的手,凑到耳边低语:“他德行有亏、医术不精,除了这件事,我实在想不到对皇上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刚回家那会儿,江婳就被他追问过关于周世仁的事,只好嘻嘻哈哈地打马虎混过去。见她不愿多言,裴玄卿也没强求。可稀里糊涂地就让他帮着验尸太后,似乎的确过分了…… 想到这,江婳惆怅地伏在他肩上,叹了口气:“罢了,我再想想办法。” 裴玄卿讪讪发笑,捏起江婳下颌:“你能有什么办法?这事,我会记着,尽力找找机会。但这机会在何年何月,就真的没有准头。如此,你可会嫌我无用?” “怎么会!”江婳本想摆正身子以示敬意,奈何人家指尖有力得很,脑袋愣是动弹不得。挣扎无效,还被当作“不愿与他亲近”,索以强行的吻。 是被欺负狠了。 待他觉得尽兴,才送了手上的劲,江婳大口大口地呼吸,抚着胸口:“我知道这事极难,待事成那日,我一定告诉你真相,可好?” 裴玄卿正欲作答,倏地脸色一正,眼神瞥向院中。她循着望去,不久后果真响起脚步声,不由得感叹:她嗅觉比犬灵敏、裴玄卿警觉比鹰更甚,简直天作之合。 管家敲了三下门:“主子,姑娘,有位女子牵着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姑娘,在门口求见。” 江婳顿时起了身,奶呼呼地戳着他的肩:“怎么回事,朝廷命官合衣无情,母女二人上门认亲?” 裴玄卿气出了笑,难不成他淋过雨,就大晴天里也要黑着心给别人泼一盆水? “不认识,赶走!”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逗趣着,忽地都静了下来,大眼瞪小眼。 “等等,感觉这段时间忘了什么……” “的确是,又想不起来。” 半晌,裴玄卿一拍桌子:“那是不是周夫子和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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