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她从来不曾在唇齿间言说的苦痛,一点点苦涩着她的心,侵蚀着她的梦境,她开始变得惶恐不安,变得患得患失,变得郁郁寡欢。 她寻求着一个答案。 她需要一个答案。 但霜鹂,找不到那个答案。 她始终无法从殷予怀身上感受到清晰的爱意,即使她已经无可救药地沉沦,即使她再没有可以脱身的余地,但她仍旧感知不到。 殿下爱她吗? 她平日是不敢谈起“爱”这个词的,只会在夜深人静时,轻轻地问自己。 “殷予怀爱...霜鹂吗?” 每当她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心都在撕扯。 她甚至不敢直接说出“爱”这个字,但是若是殿下不爱她,她日后该如何在宫中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她彼时的苦痛,会比如今猜忌不安带来的苦痛,再浓烈千万倍。 她能够承受得了吗? 霜鹂觉得自己不能。 如今她已经痛苦得要用其他的苦痛来止疼,比这再浓烈千万倍的疼痛,是她此生,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 每当想到这些,她都觉得自己太无用了些。 但是怎么办呢? 她所爱上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是这个国家万人之上的储君,也会是日后金碧辉煌的高台之上的帝王。 而她,只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霜鹂不是没有犹豫过。 相反,无论是在梦中,还是不在梦中,她都犹豫过太多太多次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 犹豫过后,等待她的,依旧是不容抗拒的沉沦。 她曾经觉得自己无数次就要做出另一个选择,但是下一刻,当殿下那双眸温柔地向她望来,她都没有办法继续告诉自己。 “放弃吧,就此放弃,不去奢求本不应得到的爱,去追逐你想要的自由。” 她做不到。 她曾经无数次因为身份而犹豫,就像当初青嬷嬷说的,云泥之别,殿下是云,她是泥,她此生本都不该能够触碰到殿下的。 但她触碰到了,她触碰到了那抹月的清冷,那片云的柔软。 她沦陷了。 她试图欺骗了自己很久,甚至想着,如若真的做不到,那就不要去想那么多的事情了。 但是霜鹂做不到。 都做不到。 她格外地清醒,一次比一次清醒,也一步比一步沉沦。 可即使再苦痛的时候,霜鹂也从来没有否认过一件事——喜欢上殿下这般的人,并不是一件稀罕的事。 喜欢上殿下,很寻常。 谁会不因这般的人儿欢喜呢? 只是没有人告诉她。 如若那个人,并不会喜欢她,她该如何? 霜鹂不知道。 无数个过往在脑中闪过,最可悲的是,她既没办法告诉自己殷予怀不爱她,又没有办法告诉自己殷予怀爱她。 她煎熬在苦痛之中,等不来一个答案。 霜鹂呆着眸,从手腕中轻轻拔出那块嵌进去的瓷片。 血轻轻地溅了一下,霜鹂只是轻轻用衣服盖住,抬眸望着天空。 其实,她也不是一定奢求殿下的爱,她只是,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飞蛾扑火中,最痛苦的是飞蛾焚于烈火吗? 成为一只“飞蛾”后,霜鹂开始明白,比起焚于烈火,更难让飞蛾接受的是,永远不曾抵达的希望,和永远即将来临的苦痛。 霜鹂抬眸,愣愣看着天空。 今天的天空很蓝,和平日一般蓝。 今日的一切,好像不是梦了。 或许,这一次,她就能要到一个答案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答案。 * 简单处理了手腕上的伤口后,霜鹂对着铜镜,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 无论最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结局,她都不应该,一开始便如此狼狈。 一番收拾打扮,涂好口脂之后,霜鹂轻轻地弯唇。 在心中轻声地安慰自己。 其实...事情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吧。 只要她勇敢一些,有些事情,会变好的。 待到走到门前,她轻声吸了一口气。 刚刚的一阵喧闹早已过去,此时这个东宫最偏僻的角落,寂静得可怕。 霜鹂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将手放到门上,轻轻眨了眨眼,准备打开那一刹那,却发现用不上劲。 霜鹂愣了一下,轻声呢喃:“是我的手腕伤得太重,所以推不开门吗?”她轻蹙眉,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按住开门的地方。 即使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整个门都被摇晃动了,门还是打不开。 锁链叮当响的声音从寂静之中传过来的那一刻,霜鹂才恍然明白。 “原来,是门被锁上了吗...”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简单包扎的手腕,又看了看被锁住的门,眼眸发热的那一刻,她忙垂下头。 不知道是不是原本两个人的废院,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她觉得空气中的一切,都寂静得令人害怕 踉跄走回房间的那一刻,霜鹂还是没有忍住。 直到衣襟都被打湿,面上粘稠一片,实在不好受,她才停止抽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脆弱,明明这些都是她预想过的结果,但是真正到了来临的这一刻,她还是,还是,真的不能接受。 是殿下的命令,还是那些人自作主张? 霜鹂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被困在这废院之中。 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寻到一个答案。 陡然冷静下来,霜鹂握紧了受伤的手腕,待到用布条紧紧包扎好之后,又是到了木门前。 她轻声敲响了木门:“请问外面有人吗?” 外面传来一声陌生的声音:“何事?” 霜鹂眼眸轻轻垂下,手微微捏紧,这声音,不是从前守在门外的那两个人。 她顿了一下,轻声问道:“请问我何时能够出去呢?” 那道陌生的声音回答得稍微慢了一些,语气也没有那么冷酷了:“我们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在此看守,其他事情一应不知,还请别为难我们。” 霜鹂咽了咽口水,最后抬起眼眸,轻声问道:“是殿下吗?” 像是怕守卫没听清楚,她重复了一遍:“是太子殿下让你们在这里...看守着我吗?”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冷漠回答:“上面的命令,我们不知。” 霜鹂愣了愣,那股花费了许多心力才生出来的勇气,此时也消磨掉了大半,她坐在门边,仰头望着天空。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而这个她呆了半年多的废院,在这一刻,恍若一个深不见底的囚|牢。 望着废院比她人还高的围墙,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笑。 真的是殿下吗? 霜鹂轻轻垂眸,心中否认了这个想法。 不会的。 即便,即便那些事情,她没有办法确定,但是殿下的为人,她还是知晓的。 殿下承诺过她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她应该相信他,对吗? * 夜色缓缓暮了,霜鹂有些不习惯空荡荡的院落。 她轻轻地推开窗,望着天边的那轮月。 轻声唱起了殿下曾经教给她的,幽州那边的歌谣。 “漫山遍野轻摇,星河入梦安枕...” 那是,一个月亮和星星都很美的晚上。 霜鹂忘记了,自己不知是从何处,寻来了一坛酒。 她平日不沾酒,但却会辨酒,轻轻用手指沾了些,染在鼻尖,醇香的味道飘散,她便知道这是一坛好酒。 酒坛子被密封得很严实,看着像是埋了许久的模样。 上面的泥土新新旧旧的,霜鹂认真给酒罐子洗了个澡。 待到将酒装好壶,拿到殿下面前时,她罕见地从殿下眼中看见了一抹惊讶。 殷予怀轻笑道:“何处寻到的?” 这样的酒,自然不可能是外面送过来的。虽然换了守卫之后,肉食都不克扣了,但是茶水和酒水,这样稍稍名贵一些的东西,还是没有这个废院的份例的。 霜鹂轻笑着倒酒,轻声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殷予怀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轻笑着望向霜鹂:“陪孤喝几杯吗?” 霜鹂愣了愣,她连果酒都未曾沾过,更何况这般的烈酒。她本应该轻声拒绝的,但是看着殿下含着笑的眸,她鬼使神差地点头:“喝...” 他们换了位置,到了院中的亭子下。 那时,天边好大一轮月亮,星星也一颗接着一颗。 殷予怀执杯,见霜鹂正看着星星,轻笑着抬起她的手,远远地指向天边的一颗。 “那是荧惑,平日有些难看见...” “那是天狼星,霜鹂知道什么是天狼星吗?” 霜鹂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天狼星,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颗星星要叫这个名字。她甚至没有什么心思,去看她的手所指向的星星。 因为殿下刚刚突然的动作,现在她半个人,都在殿下怀中。 耳边灼热的呼吸,和低沉的轻笑声,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她能够想的,只是靠得这般近,如若被殿下听见了她急促的心跳声,她该如何是好? 但霜鹂没有等到这个“机会”,殷予怀讲星星,讲的异常认真。 他一手端着酒盏,一手抬起霜鹂的手,轻笑着讲述一颗又一颗星星。 那天晚上,霜鹂没有记住天空有什么星星,但是狠狠地记住了其他的东西。 例如,殿下的酒量,是真的不好。 最后,一盏酒下肚,她还未醉,殿下的脸却红了。 殷予怀明明还是平日模样,甚至不紧不慢地继续用着膳。 但是微微发红的脸,出卖了他。 待到霜鹂走近,才发现,殿下连平日微凉的指尖,此时都透着红。 霜鹂眸中有了笑意,她轻轻地把人放到亭中的椅上,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殷予怀轻轻地搂住腰。 殿下搂住她的力道很轻,只需要轻轻地挣脱一下,霜鹂便能离开。 但霜鹂没有挣脱,只是任由殷予怀将她身子转了个方向。 原本她背对着殷予怀,此时一转了方向,他那双绀青的眸,认真地看着她。 月光洒在他的眸中,连着那三分迷离都变成了皎洁。 霜鹂轻轻地看着殷予怀,殿下认真得恍若未醉。 但是霜鹂知晓,应当是醉了。 毕竟,殿下向来克制守礼,如若清醒的话,应当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她做出这般有些“唐突”的行为。 虽然,她其实...也没有觉得“唐突”。 待到抬眸,陡然撞入那双绀青的眸,霜鹂有些发愣,她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殷予怀面色自然地点头,面上浮着淡淡的一层红,轻轻地将霜鹂搂入了怀中,他的头伏在她的肩头,轻声呢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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