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地相对着。 周边寂静得,只能听见屏风后微微的响动声,想来是哪个宫人来不及出去,此时又不能出来。 颤抖着,霜鹂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一些什么。 霜鹂松开已经被咬出血痕的唇,试图轻轻张嘴,却不等她发出声音,眼眸中含着的一滴泪,顷刻落下。 那滴泪落到了殷予怀修长的手指上,成了淡淡的水痕,殷予怀掐着霜鹂下巴的手松了松。他的视线有一刻在那滴泪上停留,但是那一瞬太短了,短到殷予怀抬起头之后,霜鹂觉得,刚刚那一瞬,只是她的错觉。 她曾经在他面前哭了许多次。 受伤,害怕,委屈,她的眼眸都是红的。 殿下曾经轻柔地帮她擦拭过泪珠,很多很多次。每当殿下含笑轻柔为她擦拭泪珠时,霜鹂都能够感受到久违的珍重。 殿下是第一个,让她感受到“珍重”的人。 可原来,面对她满眸的泪,他也可以无动于衷。 原来...那些珍重,也都是假的吗? 那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霜鹂轻轻抬起手指,手腕上结了痂的伤口有些裂开,但她感知不到疼痛。 她浑身无力,头脑昏沉,却觉得自己从未有过一刻,比现在清醒。 这应该是她半年来,最清醒的时刻了。 所以当自己用染血的唇,轻声问出那句话的时候,霜鹂并不惊讶。 她喉咙已经嘶哑,血珠的腥气从嘴角蔓延而下,直直地流入她细白纤弱的脖颈。 她轻轻眨着眸,甚至眼眸很努力地弯起了一抹笑。 她声音很轻,喑哑地,恍若枯败的枝叶无声落于寂静的秋。 她调动浑身力气,轻声又珍重地问了一句。 “殿下,您知道霜鹂爱慕您,是吗?” 那颗被剜出来的血|淋|淋|的心,悬到了高空之中,鲜血淋漓从云层而下。 成了雨,成了霜,成了雾。 成了幻象中的霜鹂。 而霜鹂,在等殷予怀的回答。 “殿下,您知道霜鹂爱慕您,是吗?” 殷予怀握住她下巴的手紧了一刻,随后轻笑着,随意松开了手。 霜鹂轻轻地看着殷予怀。 她好像一片孤舟,飘荡在汪洋大海之中。 她没有方向,没有前路,没有彼岸。 但这些她通通都不在意,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上前一步,像很多次在废院之中的场景,轻轻地扯住殷予怀的衣袖。 抬眸望着他,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殿下,您知道霜鹂爱慕您,是吗?” 她已是一片孤舟,不在意汪洋风暴之下的四分五裂,霜鹂不知道自己的眼眸中有多少祈求,更不知道,这些祈求之中,有多少是希望听见那个答案。 她的眸光很轻,但是攥着殷予怀衣袖的手,却握得很紧。 殷予怀转身,眼眸垂下,在一片凝重之中,轻声地笑了起来。他没有抽开自己的衣袖,只是轻轻地俯下头,在霜鹂眼眸的颤动之中,在她耳边温柔呢喃了一句。 “鹂鹂,这是需要问的话吗?” 霜鹂眼眸一瞬间睁大,攥紧殷予怀衣袖的手,缓缓松开。 像是用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 她眼眸含着泛红的泪,愣愣看着轻声温柔的殷予怀。 那些所有的回忆翻涌而来。 平静地开始一点一点撕扯和泛滥,霜鹂浑身的力气都泄了个干净,只能任由那些回忆在她身体中窜来窜去。 那颗被剜出来的鲜活的心,从高空彻底地坠落,四分五裂。 霜鹂眼眸中开始倒映废院中的一切。 从那个长亭的拥抱开始,从那个决绝的背影结束。 她最后只是很轻地告诉自己。 殿下清醒时,没有唤过她...鹂鹂。 霜鹂眼眸不再颤抖,半僵在原地,连带着她的身子,她的手,她那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的心,全都僵在原地。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静止了。 就这样安静地死去,会不会比现在好得多。 至少,不会这么痛苦了吧。 霜鹂麻木地想着,她是不是...应该愤怒? 但是好可悲啊,她好像失去了愤怒的力气。 她孱弱得恍若下一刻就要晕倒在这大殿之上,但是偏偏,她未晕过去,便要生生面对这狼狈。 她想体面一些,再说些什么。 可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她都不敢再看向那个人。 她的脑中空白一片,那种失忆醒来,那一刻的痛苦感,又开始在她身体之中蔓延。曾经填满她世界的一切,如若都是如此虚假的,那她是什么呢? 霜鹂颤抖着,头晕欲裂,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向后退。 “砰——”地一声,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摔倒在地的那一刻,她干呕了起来,直到吐出了一滩又一滩血,那种恶心的感觉才止住。 眩晕冲击着霜鹂的大脑,她愣愣地抱住自己的头,轻声地重复着殷予怀曾经教给她的那首童谣。 一遍又一遍... 直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时候,霜鹂才从浑浑噩噩之中,清醒过来。她愣愣看着远方的殷予怀,额头上的血流进了她的眼睛,她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了。 看不见...那便不看了。 霜鹂踉跄扶着柱子爬起来,额头的血顺着苍白细弱的脖颈,直直流入衣襟。 她浑身上下都很狼狈,眼眸中混着滴落的血,模糊了她的面容。 她没有管顾自己的狼狈,踉跄地走到了殷予怀的面前,轻轻地垂下头。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抬眸,轻声说道:“霜鹂知道了。” 说完这一句,霜鹂转身,拖着踉跄的身子离开。 殷予怀从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他轻轻撇了一眼后面的屏风,眼眸深沉地看着霜鹂的背影。 就在霜鹂即将走出大门时,殷予怀看见霜鹂缓缓地转过身来。 然后...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轻轻地,对他扬起了一个笑。 眼眸的泪珠顺着血流下,缓缓弯起的眸像是最初见到他的模样。 她声音很轻:“可霜鹂,是真的爱慕殿下。” 她眼眸轻轻地眨了眨,轻声送出了那句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恭贺殿下复位,有些迟了,望殿下,勿介意。”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殷予怀心颤了一瞬,握紧了衣袖下的手,眼眸中含着看不清的情绪,一点一点看着霜鹂的背影,消失在大堂之中。 殷予怀掩眸,对着外面的侍卫吩咐道:“...压回去。” * 霜鹂背对着殷予怀,轻笑着,眼眸中浮现着淡淡的温柔。 外面的侍卫闻声,立刻将人扣了起来,霜鹂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压着她回到废院。 待到那两个侍卫见到她之时,眼眸惊恐地睁大,颤抖着手,打开了锁住的院门。 霜鹂睁开眸,轻轻地望了一眼。 简陋的木门之上,缠绕着三层锁链,难怪她之前拉门之时,这门纹丝不动。 她眼眸中的血顺着泪痕流下来,却不让人觉得狼狈,恍若一种妖|冶的艳丽。霜鹂轻声笑着,被人压到门里面时,温柔着声音道:“两位大哥,将门锁紧些,再让霜鹂跑了,你们便难向殿下交差了...” 被推到在地,霜鹂没有回头看逐渐远去的人影,和逐渐锁住的木门。 她再没有回头,踉踉跄跄向着后院走。 一边看着废院的一切,一边轻声笑着。 轻柔又凄丽。 呢喃声在院中响起,霜鹂撑不住,倒在门前的那一刻,轻声道。 “假的啊。” “哈——假的,都是假的。” 她眼眸缓缓抬起,望向天边的那轮月,整个人也安静了起来。 喧闹之下,是绝望。 安静之下,还是绝望。 今天,没有月了。 天色昏昏沉沉的,就像她一般。 失去了那轮月,整个就是漆黑的一片。 霜鹂一路跌跌撞撞,坐到了厨房的地上,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又缓缓起身,去了那个地窖。 地窖很黑,但霜鹂没有止住脚步,从地窖中将那些东西都拿出来的时候,霜鹂轻轻的笑了起来。 当初一日一日存着的时候,就连她自己,应当都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用到它吧。 * 轻轻地“呼”了一下。 火焰燃起来的那一刻,霜鹂轻轻地闭上了眼。 灼热的火光将她包裹住,她被浓黑的烟呛到,摔倒在一旁的木槛上。 “咳——” “咳——” 霜鹂踉跄着,昏着眸,看着快要将她缠绕的火,那些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回忆,盘旋在她脑海之中,横冲直撞,刺痛她的神经,吞噬她的力气,顺着燃起的纱,慢慢地消亡。 她被黑烟呛住,咳出一大滩血。 刺鼻的气味涌入她的鼻腔,霜鹂意识昏昏沉沉,随着房梁倒下的那一刻,彻底地闭上了眼。 漫天大火,顷刻燃烧了起来。 废院之中,火红一片,漫天火光,映红了天。 恍若白昼的喧嚣。 * 随着一声“走水了”,整个东宫喧闹了起来。 今日东宫有庆贺太子殿下复位的宴会,各个院的人手都调过去了些。 没有调过去服侍的,各个院的奴仆,都得了上面赏下来的酒菜。 废院在东宫最偏僻的角落,火从后院燃起来时,守着废院的侍卫,正在用着上面赏赐下来的酒菜,两人喝着酒谈天说地,故而最初并没有发现。 直到刺鼻的气味,涌入两个侍卫的鼻腔,他们才恍然察觉到不对。 一转身,浓密的黑烟飘向天空,火光缓缓映红了半边天。 “不好,快开锁!”一个侍卫一边惊呼,一边找着钥匙。 但是夜里太黑了,一旁的油灯早就燃尽了,两个侍卫半天才寻到钥匙。 打开门锁的那一刻,漫天的热气混杂着刺鼻的气味,齐齐向他们袭来。 匆忙被热气冲倒在地上那一刻,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忙向其他院子而去。 “废院走水啦,走水啦——” “走水了,走水了,快——” “霜鹂姑娘还在里面,快——” ... 但是,如何来得及呢? 漫天的火,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枯木与枯骨,混在漫天的火光之中,都成了灰。 * 殷予怀送走殿中的人后,静静地望着东南的方向。 刚准备离开之际,突然看见那处的黑,似乎与其他地方的黑不同。 今日没有月亮... 殷予怀轻蹙眉,还未反应过来,那格外浓密的黑处开始泛起红光,天边被一点一点映亮。殷予怀愣了一瞬,直接甩开了一旁奴仆的手,甚至来不及思考,就直接向着那个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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