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还是平静的,只是当轮椅被推到房门那处,杨三用一只手推开门,满天地的光都顺着一扇门而入的时候,殷予怀闭上了眼。 他有些颤抖,又很是平静。 不像是一种害怕,更像是一种全然的不适应。 殷予怀手指僵直,直到那光已经把他全身都照亮,他才缓缓地从僵直之中恢复过来。他面上毫无表情,眼眸睁开的那一刻,浑身的颤抖与僵直也戛然而止。 杨三诧异地看着一切,明明殿下很是淡然,但他却觉得殿下像一根绷紧的弦,像是下一刻就要全然崩坏。 殷予怀望着院中的一切。 有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树...反正不是桃树。 从那个树上,垂下来一个藤蔓缠住的秋千。 还有一个简陋的小亭子,里面有几个石凳。 最后,殷予怀的眼眸停在院子西边那一块地上。 葱葱绿绿的菜,看着倒是比他有生机的多。 不过是出来转了一会,殷予怀已经有些累了,他缓缓垂上眸,发现能够听见院子外小孩奔过巷子内的声音。 有些喧闹... 殷予怀抬眼,看见了天上的纸鸢,图案是一个长得有些奇怪的燕子。 春日放纸鸢,可如今,不是已经到了夏日吗? 这句话浅浅地在殷予怀心中停留了一下,随后就如云烟般消散了。那阵喧闹随着纸鸢飞远,也没了。 殷予怀看着天边的暮色,发觉夏日的光要浓烈许多。 被杨三推回房间时,殷予怀又看见了那棵树。 这不是他们从前的院子了,想必是杨三又换了一处。这处比从前那处安静得多,只是不知道这颗树,是什么树。 * 又过了几日,除了体弱多病、不能说话、身子发寒、不能行走,殷予怀已经“好”了。 只是好了之后的生活,同从前也无异。 杨三看着他拿进去又拿出来的笔墨纸砚,眼眸愣了愣。 他以为殿下会有很多想要问他的话,但是现实是,自从醒来之后,殿下从来没有主动问过他一句话。甚至没有问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让已经编好了一切理由的杨三,有些无所适从。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照例,杨三需要去小巷中,于是在临走之前,他唤来了曲也,照例吩咐着那些东西,曲也也乖乖地点头。 “放心吧杨大哥,公子就交给我吧,也不是第一次了,相信小弟。”曲也拍拍胸脯,保证道。 杨三点头,心中的担子轻了一些。 一边想着等会的说辞,一边转身关上了门。 * 再次见到曲也,殷予怀便知道,杨三出去了。 曲也比杨三聒噪些,殷予怀有稍稍的不适应,但是他面色平静,让人什么都看不出。 曲也一边端着药,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拿出了怀中的饴糖。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着的油纸,露出里面的月亮黄色。 上次杨大哥将这饴糖给了他,他本想直接分成两份,一份给阿妹,一份给老母,但是阿妹和老母硬是要他把这饴糖分为三份,说也要给他一份。他那一份,没舍得吃。 殷予怀淡着神色喝完了药,就看见了曲也递过来的月亮黄色的饴糖。 这是殷予怀清醒以来,第一次怔住。 手下意识接住的时候,殷予怀眼眸颤了颤,不过即刻,又恢复平静。 看着面前少年的期待目光,最后殷予怀还是将那半块碎糖放入了唇中。 曲也顿时高兴了起来,像是比自己吃了还开心,趁着殷予怀不注意,他偷偷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上面还有一些些糖味。 将那半块碎糖放入口中之后,殷予又怔了很久,但他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丝毫。 这些日,曲也与殷予怀相熟了起来,曲也也没了最初的安静。 他想着公子在这病床上半年有余,如今对外面的事情应该都不知晓,他便开始挑着自己知道的说。 “公子,我们巷子尾那个人家啊,那家的孩子,有读书之才。只可惜家中贫穷,即便巷子中人人帮衬着,还是被家里面人从书堂叫了回来,说是家里面需要干活...” 殷予怀许久未听过这种事情,一时间,也细细地听着。 他看着面前的曲也,手指有一瞬间地扣紧。 殷予怀其实没有接触过曲也这般的人。 曲也讲的绘声绘色,特别是讲到各家的家长里短时,更是活灵活现。 这种事情,听多了,也就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 殷予怀是第一次见到,讲这些东西能够讲到浑身都喜悦的少年。 曲也从巷头讲到了巷尾,最后假装神秘说道:“除了这些,我还知道一个事情,是前些天从说书先生那里偷听来的。要知道啊,说书先生,是消息最灵通的人了。但凡有什么事情有了个苗头,说书先生都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然后连夜编全,隔日好在茶楼、酒楼或者说书堂讲给别人听。儿时,我也想当一个说书先生...” 殷予怀听得很认真,曲也说到说书先生时,眼眸中满是艳羡。 这其实是殷予怀醒过来,第一次想开口说话。 他想问问这个眼眸中满是艳羡的少年:“会遗憾吗?” 但那个想法只是很淡的一瞬,就从殷予怀心中飘过了,他认真看着曲也,在曲也的眸中,有艳羡、有渴望、有向往,唯独,没有遗憾。 曲也弯起眸,开始故作玄虚。 “公子知道我们幽州城,最不能得罪的人物是哪位吗?”说着说着,曲也声音陡然变轻:“若不是我们幽州的人,肯定觉得最不能得罪的一定是幽州王。但是啊...不是的。整个幽州城,最不能得罪的人,是幽州王之女梁鹂梁小姐。” 殷予怀淡淡垂眸。 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那些曾经在心中涌动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幻,轻浮。殷予怀望着兴趣盎然的曲也,正欲张开的唇,这是他今日第二次,想要开口说话。 只是这个想法,刚刚存在的那一瞬,小院的门突然从外面推开。 曲也要说出口的顿时止住,向着杨三而去:“杨大哥,你回来了。” 杨三首先向殷予怀望去,见殷予怀好好的,心中松了一大口气,随后再看向曲也,摇头:“嗯,回来了。今日你先回去吧,小妹还在家中等着你吧。” 曲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那,那我就先走了。昨日答应了阿妹,今日要早些回去的。” 杨三代殷予怀说了:“快回去吧,明日再来。对了...”说着,杨三从怀中掏出一包点心,递给曲也:“刚刚路过时,恰巧买的,给小妹带回去吧。” 曲也更不好意思了,接下告辞:“替小妹谢谢杨大哥了。” 杨三摇摇头,他也就是随意一买。 待到曲也走后,天色也暮了。 殷予怀缓缓垂上了眸。 作者有话说: 啊~当狗狗不再伤心的时候 ————
第四十八章 (火葬场二合一) 杨三推着轮椅, 笑着问:“曲也在和殿下说什么呢?刚走到门外,便听见他叽叽喳喳的声音了。如若殿下觉得曲也有些吵闹了,杨三去同他说说。” 殷予怀摇摇头。 这几日杨三变得忙碌了些, 总是要去外面的药房购置许多药材,偶尔甚至还要去更远的地方。曲也便暂时搬到了小院子中, 好照料殷予怀。 又是一日,殷予怀用着瓷碗中的粥时, 听见杨三道:“殿下, 药方子中一味药材, 幽州城如今买不到了。但是殿下的药快用完了, 那味药不能缺。杨三昨日去寻了猎户,等殿下用完膳后,杨三便要同猎户一同入山了。若是运气好,明日便回来了。最迟, 后日回。这些日子,曲也都会住在小院中, 殿下如若有什么事情,吩咐曲也便好。” 殷予怀放下手中的木筷,望向杨三,轻点头。 待到杨三收拾完东西,出门时,殷予怀望着半开的窗。从那缝隙中,能够看见那个秋千垂下的藤蔓。这时, 曲也便进来了。 今日外面炎热,曲也的额头已经冒了细细的汗。 待到入了殷予怀的房间, 望了望四周, 两处的炭火还是烧着, 温度比外面还高上不少。曲也一吐舌头,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 待看见正在发愣的殷予怀时,傻笑着上前:“公子。” 殷予怀转过头,望向曲也。 曲也推着轮椅,将人推到了秋千旁:“公子适才一直在看着这秋千,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吗?” 到底是小巷中长大的孩子,身上没有那些“奴气”。 如若换做是宫中那些人,即便看出了殷予怀想要到秋千下,也只敢隐晦地询问一番,或者自己寻了由头,为贵人搭个台阶。 但是曲也不同,看见殷予怀似乎有兴趣,手便推着轮椅向着院子去了。 到了秋千下,殷予怀伸出手,摸了摸秋千上缠的藤蔓。 这藤蔓不是自然生长的,而是被人缠上去的。 这种缠藤蔓的手法,他有些熟悉。 但是脑中一切东西都很淡,即便触碰了,殷予怀也没有想起来,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般缠着的藤蔓。 曲也在殷予怀身后撑了一把伞,遮一遮盛夏炎热的光。 少年推着轮椅在院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后院小角落的狗洞都没有放过。 太阳下山时,殷予怀变得疲惫。 曲也将人安置,便出了门,看见漆黑一片的房间时,轻声叹了口气。 相识很短,但是曲也总觉得,这位公子,不像这世间的人儿。哪有人,什么欲望都没有的呢?那眸中啊,清清冷冷一片,淡漠地看不出丝毫情绪。那些天他说了那些家长里短,都是寻着刺激的说的,但是公子眸中,还是一分情绪也没有。 莫不是,在这院子中呆久了? 曲也摸摸脑袋,听杨大哥说,公子昏睡了半年有余。那岂不是,半年都没有看过小院外面的一切了?想到这,曲也一把跳起来,摸去了放杂物的房间,待寻到那方银质面具时,不自觉笑了起来。 公子身体已经日渐好了,杨大哥也要明日才能回来。 杨三准备明日去问问公子,是否要去大街上逛逛。 * 隔日。 杨三手中拿着银质面具,去到了殷予怀的房间。 他望着外面炎热的天,和屋子里面燃着炭火的温度也差不多。一边抹着额角的汗,一边感叹,真是个好天气啊。 殷予怀被曲也口中的“好天气”吸引,向曲也望过去时,正看见他拿出那方银质面具。 “公子,今日外面天气好,公子想出去转转吗,总是闷在院子里,也不太好。” 殷予怀怔了一瞬,许久没有说话。 曲也却准备齐全,从一旁拿过来笔墨纸砚,伸手将毛笔递给殷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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