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江雪所在的这个小小的山丘上,用兵的线路和整场的战局显得格外清晰。 眼前双方的军士仍在拼斗,鞑塔的主力部队全部压上,苏合似乎已不计伤亡,玩了命地突向南江雪的主战旗。 终于提马上前,宋子言对着沈明瑄抱拳躬身。 “殿下,小子们都已经歇了很久了,属下请战,跟靖北军的弟兄们一起迎击敌军主力!” 沈明瑄微微皱起眉头,看向自己的亲卫队统领。 年轻的统领虽然恭敬垂眸,但整个人却像是一支扯满了的强弓,绷的紧紧的跃跃欲试。 没听到皇子的回答,宋子言压低了身体,用一种低沉而恳切的声音道,“殿下,属下们绝不会给您丢脸的。” 转头看向南江雪,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会意地相触,女子眸子微缩,嘴角边已带上了一丝清浅的笑意。 “宋统领既这样说,那便去吧。”她说道,语气平常,听不出什么情绪,却令一旁的聂远莫名地有些发慌。 “殿下,大小姐,我随子言一起吧!”他忍不住脱口说道。 沈明瑄和南江雪同时向他看去,见他神情复杂,于是似是明白了什么。 沈明瑄轻哼了一声,南江雪则越发弯起了唇角。 强劲的风在身边鼓噪,正如同血液在血管里的贲张,宋子言带着两千骑兵冲下山丘,如同一把出鞘的弯刀精神抖擞的斩入了沙场。 金属的重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和敌我双方军士的吼叫声灌入耳膜,湮灭了此前的风声,汗与血的味道弥漫着鼻端的世界,刺激着每个人的视觉和味觉。 “真正的战争啊!”将战枪挺入一个敌人的胸部,然后用力拔出,看着飞扬的鲜血在阳光下闪烁着壮丽的光芒,宋子言百感交集地对自己说道。 在他身后,所有亲卫都在第一时间进入了搏命状态。 尽管经过诸多严格训练,尽管他们都是个中好手,但当带血的肠子在他们左右飞舞,当狰狞的面孔在他们脸前迅速放大,他们似乎已忘记了鼓声和号角。 有人感到不适,在马上呕吐起来,不过更多人的脑子回归到了最原始的状态——要么杀死对方,要么被对方杀死。 宋子言注意到了这种情况。 给悍勇的靖北军加一把力并不是他最想要的,从北地人平时那客套但却疏离的态度中,他感受到的是他们对自己所带领的这支皇家亲卫队的轻视,而对于许印所部,他们反而更乐于接受一些。 也许是因为他们看不惯皇家亲卫队骨子里透出的高贵,也许是因为许印所部真刀真枪地跟极北人过了招,但不管是什么,他得让那些家伙知道,他们可不是仅有漂亮盔甲的花架子,他们同样是草原上的苍鹰和狼群,只是那南江雪从没给过他们展现的机会。 敌军的主战旗在前方高高耸立,浑身浴血的宋子言呼喝间收拢好队伍,径直朝敌军腹地杀去。 聂远似乎在对他喊些什么,但四周太乱了,他也无暇去听。 鞑塔人显然对这支队伍产生了兴趣。 他们的战服与北线军不同,出手虽然凌厉,但比起北线军既凶悍又狡猾的打法,却显得有些唐突生涩。 苏合对副将吩咐了几句什么,大批的鞑塔兵开始朝他们涌去,很快便形成了一片泥沼将他们裹在了其中。 兴奋的感觉逐渐被疲乏所代替,眼前的鞑塔人似乎永无尽头,体力的流逝带来了意志的减退,一名亲卫的□□被对手的武器震飞开去,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敌人冲到眼前,挥刀斩向自己的脑袋。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头盔被削掉了,摸了摸微微潮湿的头顶,他翻身栽落马下,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凌乱的缝隙里露出的北方的天空,大口喘着气,直到马蹄踏在他的身上,再也不能呼吸。 “这样下去不行啊,大人!”有人冲到宋子言身边大声喊着。 宋子言也知道,但他能怎么做呢? 前方敌军的主战旗清晰在目,却又似是远隔千山万水。 向其它方向突围吗? 他这个攻击方,什么时候却变成了需要突围的一方了呢? 就在此时,身后和两侧突然发生了巨大的骚动,如同风推动着海浪,很快便来至身周。 宋子言举目望去。 靖北战旗形成了数道尖锐的直线,在这片沼泽间凶猛地纵横贯穿着,不缠斗,不停留,却像最凶猛的锯子一样,把战场割成了无数碎片,那其间,一杆滚金“雪”字大旗铮然入场。 黑衣的鹰卫瞬间冲过他的身畔,紧接着,白色的雪狼以弧线道道排开,制造出一片片连天血雾。 正中央,南江雪和沈明瑄一前一后双双飞驰,笔直冲向前方,就像一把锋利至极的匕首,在野兽的身体上划开了一条赤红的血槽。 “聂远!宋子言!归队!” 女子的声音撞进他们的耳朵,清亮而又严厉。但那一声“归队”,竟让不少皇家亲卫热泪盈眶。 一排排雪狼来至他们身边,开始跟他们并肩作战,此前那单调冰冷的模样,此刻因血染征袍变得华丽而热烈,甚至还带着一种恼人的粗鲁和戏谑。 “操!李冲!你他妈好好打!削掉的那脑袋差点砸老子头上!” “别嚷嚷!严肃点!小心咱们统领听见了找你小子麻烦!” …… 宋子言纵马圈至沈明瑄身后,数名靖北的鹰卫正紧紧跟着他。 眼睛在皇子浑身上下扫了一遍后,宋子言放下心来,既而又将目光落在了那纵马奔驰的女子身上。 奔着苏合的方向,南江雪带着喷薄的雪狼和重新归队的皇四子亲卫队,在未字团和羽林团的拱卫之下,肆无忌惮地冲杀而去。 这是宋子言第一次见她出场。 嚣张、狠绝、雷厉风行、势不可挡,让他在震惊之余,整颗心突突地沉浮不定。 这种肆无忌惮的冲杀也骇傻了鞑塔人,他们或呆立,或散逃,武官们一时组织不起有效的拦截,竟使得女子的队伍长驱直入地迫至苏合的前方。 “混账!拦住她!杀了她!杀靖北军主帅者,赏金万两!” “弟兄们,上啊!北地的女宗主,你们不想压在身下好好尝尝滋味吗?” 鞑塔的武官一边奋力吆喝着,一边用马鞭抽打在兵卒的身上,苏合面前一片大乱,被刺激的军士疯狂地涌向南江雪。 嘴角一勾,女子身体向左斜出,劈手捞起了一把极北人的战刀,顺手掷出,带着一道冰冷至极的庞大劲气,骤然砍断了苏合将旗的旗杆。 旗帜飘然陨落,清亮的声音带着一种睥睨的浅笑,旋即传遍了战场,“苏合,我留你一命,你也给自己的弟兄们留条活路吧!若你把人都折在这里,要如何跟阿拉达图交代? 言罢,数枚信号箭从雪狼的队伍间射上天空,靖北军的队伍突然变阵,化作多条纵横的蛟龙向西直转而去。 目瞪口呆的鞑塔兵看了看扬长而去的敌人,又看了看光秃秃的主战旗,哦不,是主战旗杆,还是折了一半的主战旗杆,一时间无所适从。 苏合的额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南江雪身手极好,可当那破面而来的劲风陡然逼至的时候,他还是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个女人。 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硬邦邦的直线,他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了一个字,“追!” 接下来的情形很是有几分怪异。 气势如虹的靖北军在跑,灰心搓火的鞑塔兵在追。 跑的人队伍严整,追的人乱七八糟,并且时常被跑的人列阵阻截,甚至偶尔还突然掉头反扑,狠狠地咬上一口。 苏合当然知道这种追击根本就没什么用,但是他能怎么办呢? 给兄弟们留条活路? 那五千西胡骑兵集体去见了天神,他若带着鞑塔军这样回去,西胡的大王还不得气炸了肺,色厥、达辣和沙突卫也会认为鞑塔是有意把外族当炮灰,怕是才真的没法跟阿拉达图交代吧! 所以他能怎么办呢?只能用兄弟们的命去填这个坑! 可恶的南江雪,她突然撤退,哪里是心慈手软,简直是毒如蛇蝎! 鞑塔兵可不明白主将的心思。 他们不明白南江雪为什么会突然撤走,也不明白苏合为什么要一意苦追,这种追击让他们又损失了不少人。 追逐者三心二意,逃跑者意气风发,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远,当小鼔口出现在前方时,一队黑旗正森然列队,队伍间竟然还有几台巨大的投石车。 见到“雪”字帅旗,黑旗军瞬间闪开了一条通道。驰过为首的那名带队武官时,南江雪笑吟吟地扔了一句话,“劝劝苏合,赶紧回去吧,上天有好生之德。” “是!末将明白!”那武官笑应了一句。 ---- 作者有话要说: 宋子言:好可怕的女人! 沈明瑄:胡说!多可爱!
第134章 巡营小插曲 眼前是一片扎好的行帐,有军士正在埋锅造饭,还有人在向帐内运水。 早有一名武官引着南江雪向她的主帐行去,其他人见到主帅到来都纷纷躬身,似乎身后的追兵并不存在,一路“逃跑”的队伍也有序地分散开去。 “大小姐!”伴随着一个粗大的嗓门,一身血污的霍亚大步流星地迎面而来,黑着张脸向南江雪行礼。 看着气鼓鼓的黑旗参将,南江雪忍不住笑问,“谁惹你了?” “贺兰峻啊!”霍亚忿忿道,“他仗着自己是上官,非让我窝在这!憋死人了!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不窝在这儿还想去哪?” “去打苏合啊!”霍亚道,“那个混蛋,竟敢真的追过来,简直是找死!” “你把他弄死了,我还怎么气阿拉达图?”南江雪瞪了他一眼,“行了你别嚷嚷了,我这身上乱七八糟的,难受的很。你也是,闲呆着半天还一脸的血,不知道擦擦!” 霍亚听罢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结果更加弄了个满脸花。 “怎么?”见霍亚仍然跟在自己身边,南江雪不由停下了脚步,“要不你进来伺候我更衣?” “哦!好啊!”霍亚爽利地答道,身后的雪狼都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 南江雪则不再搭理他,转向沈明瑄道,“殿下,劳累了这么许久,不如先回帐稍事休息,贺兰峻回来后,我再去请殿下,可好?” “好。”沈明瑄含笑点点头,又道,“大小姐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南江雪“嗯”了一声,又对着迎上前来的天元一品将军许印拱了拱手,“许老将军辛苦了!” “大小姐神机妙算,老夫和顾督校幸不辱命。”许印躬身笑道,申字团统领顾灿也忙向南江雪低身行礼。 南江雪一笑,目光落向许印身后的一名武官。“海将军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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